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有机可乘》作者:总攻大人 文案 江嘉年,三十岁仍没恋爱经验的工作狂女总裁, 员工眼里嫁不出去的老处女,每个月有二十天在飞来飞去中度过的不婚族; 夏经灼,年轻有为风度翩翩的27岁男机长,一众美貌空姐眼里的钻石王老五。 当前者和后者搞起了姐弟恋,那画面太美,众人大跌眼镜…… 分类:现代言情 第一章 一道玻璃门,隔开大厅里忙碌的众人和总裁。 行政部负责人穿过走廊,来到办公室门前,抬手敲了敲,朗声道:“江总,是我。” 办公室里传出干净利落的女声,简要短暂道:“进来。” 负责人推门走进去,尽量放轻脚步,一举一动都非常小心。 “江总,机票定好了,AP5105号航班,明天早上七点起飞,预计九点半左右到达北京。” 江嘉年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说话的女孩,思索片刻才道:“什么机型。” 负责人语调十分谨慎道:“波音。” 江嘉年眉头一皱,低声念了一句:“梦想机。” 负责人见她皱眉就有点慌,听她这样说就解释道:“抱歉江总,我知道您觉得不安全,但合适的时间只剩下这班飞机了,准点率也高,要是选择别的您可以能就赶不上会议了。”略顿,看江嘉年不打算言语,负责人继续说,“而且这是安平航空公司的飞机,虽然传闻中这个机型事故频繁,但我相信安平的飞行不会有问题。” 安平航空公司。 江嘉年垂眸,看着手边的文件,项目部刚好正在跟安平谈下季度的票务合作问题,从资料上来看,这家航空公司的确非常不错。 她最终还是点了头,行政部负责人松了口气,告辞离开,办公室里很快就剩下江嘉年一个人。 她慢慢靠到椅背上,衬衫领口的纽扣,推了推眼镜,望着百叶窗的位置按了按额角,闭目养神片刻,感觉舒服一点了,才再次睁开眼开始工作。 次日。 早上四点钟,闹钟响起。 江嘉年倏地睁开眼,掀开被子毫无睡意地开始洗漱,准备出行。 同一时间,临近江城国际机场的小区里,一扇窗内的闹钟也响起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下闹铃,挺拔高大的身影从起来,他穿着深蓝色的真丝睡衣,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放下之后开始洗漱。 大约五点钟,江嘉年拖着行李下楼,司机早就在下面等着,她上车前往机场。 也是五点钟,男人驱车从小区内离开,天色还不够亮,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前往机场的路途近而畅通,开车的话,大约只需要十到二十分钟。 当车子停在安平航空公司门口时,他低头看看腕表,五点十五分,刚好。 停好车,下来步行前往公司,已经有不少飞早班的同事到达,他们互相点头致意,有漂亮的乘务人员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他总是淡漠而疏远地看一眼,连笑都没有一个。 五点半,他到达准备室,倒上一杯水,等签完到,打了卡,测完酒精,便拿着水杯前往资料室领取今天飞行所需的资料。 按照航班号,找到航班准备室,他坐下来,放好了水杯,安安静静地任务书。 今天天气不错,没有和雷电的烦恼,他从制服上方口袋取出钢笔,开始填写一系列飞行准备卡,他身边有很多同航班的乘务人员,大家轻声的交头接耳,时不时看他一眼,但对于这样炙热焦灼的视线,他似乎毫无所觉,写下的字流畅而优美,不见一刻停顿。 六点半,江嘉年在安平航空头等舱休息室里听见了登机提醒,早班机少见有限流的情况,飞行时间一般都较为准确。江嘉年收起饮料丢到垃圾桶,前往登机口。 她到达登机口的时候,经济舱的乘客已经在排队登机,人数不少,还有带孩子的,她皱皱眉,走到头等舱登机口,由地勤人员客气的带领下登机。 经济舱的乘客围观着她,她压低帽檐,摆正眼镜,加快脚步前进。 上了飞机,她发现不仅经济舱乘客多,头等舱四个位置,乘客算上她也已经有三个,只空一个位置,江嘉年按照自己的座位号坐下,空的刚好是她身边的那个。 摘掉墨镜,将目光转到飞机顶端,她见到淡淡的蓝色,很漂亮。波音,梦想飞机,总体来看还不错,可事故频繁地发生实在让她有些不安。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这个机型,她也从没打算告诉任何人,恐飞症对于一个常常要出差的票务旅行网站总裁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病症。 将近七点钟时,飞机舱门关闭,空姐开始播放一些飞机安全常识,江嘉年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恰好在她猜到的时间,安全常识播放完毕,她放在膝上的手也随之握成了拳。 要起飞了。 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日常,每次飞机起飞前她总是要紧张一番,尤其是这次乘坐的机型还是,她的紧张比平时更多了一些。 然而,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一些别的吸引走了。 在乘务长熟练却不怎么标准的英文与中文广播完毕之后,响起了一个而富有磁性的男声,他的英文很标准,咬字清晰,低低沉沉,十分动听。 “HelloeveryonethisisyourcaptainspeakingandIwanttowelcomeyoutoFlight5105JiangChengforBeiJing” 翻译:各位好,欢迎您乘坐自江城飞往北京的5105次航班,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 是机长广播。 江嘉年下意识看了一眼驾驶舱的方向,其实她的座位距离驾驶舱还有许多间隔,但这样好像就能看见什么一样,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 接下来无非就是惯例的言词,可明明是每次飞行时都能听见,甚至烦恼这些“噪音”的江嘉年,这次却听得非常仔细,跟上学时做英文听力一样,每个单词,每个字母,她都没错过。 好的声音就和好的外貌一样,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连对于飞行的恐惧似乎都没那么严重了。 很快,七点出一点头,飞机就获得了飞行许可,当巨大的机器开始进行滑行时,江嘉年闭上眼,仰头靠在了椅背上,不断地做着吞咽的动作。 渐渐的,她明显感觉到飞机在起飞上升,她的心就好像和飞机一起飞起来了一样,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满耳朵都是巨大的心跳声。 真糟糕。 她真讨厌这种大型机器,尤其是它还要飞上三万英尺的高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 空姐开始为乘客服务,飞机了平航,江嘉年慢慢睁开眼,脸色苍白,吓了空姐一跳。 “这位乘客,请问您是哪里不舒服吗?”空姐半蹲着用亲切美好的语气说,“需要我为您拿条毯子吗?” 江嘉年点点头说:“好,谢谢。” 空姐笑笑,说了句不客气便去给她取来了毯子,还体贴地她盖上,但被拒绝了。 “不用了,我习惯自己来。” 江嘉年还停留在恐飞症中,回话的语调不算礼貌,但空姐也不介意,又笑了笑便离开了。 江嘉年盖好毯子,瞥了一眼隔壁的空位置,闭上眼想平复一会。不过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又或者刚才精神高度紧张过于疲乏,她这么闭着闭着眼竟然睡着了。 这班航线的飞行距离持续两个半小时,前面一个小时,其他乘客和江嘉年一样,基本都睡了,嫌少有在低声交谈或者看书的。 空姐忙碌完,聊了一会,因为早上起得早,也打算去位于机舱尾部的机组休息室休息一下。 恰好这时,驾驶舱门打开了,修长挺拔的男人走出来,和要去休息的乘务长撞见了。 “夏机长。”乘务长殷曼温柔地微笑道,“你也要去休息吗?” 被称作夏机长的男人微微颔首,眉宇间凝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冷而俊秀,儒雅非常,机长制服穿在他身上,仿佛便就最完美的搭配,为他清冷禁欲的气质又添了几分不可侵犯。 乘务长下意识让开路,让他先过去,男人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乘务长,问她:“你要去休息?” 乘务长一怔,双手交握道:“这几天有点累,又失眠,精神不太好。” 这算是变相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男人停住脚步后退回来,一边朝头等舱的方向走一边道:“你去上面,我去坐一会就可以。” 乘务长愣了愣,回眸去看的时候已经只能看见他快要消失的背影,有空姐走过来凑到乘务长身边小声说:“曼曼姐,夏机长把飞行员休息室让给你了?” 殷曼微微脸红,颔首过后又赶紧说:“杨阳,你们别又乱八卦,他只是礼貌而已。” 叫杨阳的年轻空姐笑道:“知道了,只是‘礼貌’,没别的意思。”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杨阳那表情,分明就不是那么以为。 殷曼无奈,心里又诸多念头,脸一直红红的,最后依依不舍地上了隐秘的楼梯,去了不必跑到尾舱、位于头等舱上方的飞行员休息室。 安平航空公司的波音设有四个头等舱位置,今天坐满了三个,只有中间一位女乘客身边有位置。 他慢步走到座位边,垂眸睨了睨睡着的女乘客,她侧头坐着,没和其他人一样躺下来,长发侧垂挡住了她一半的脸,但不难看出皮肤还不错。她戴眼镜,无框,很端庄禁欲的款式,再往下,穿的是件白色真丝衬衫,领口的纽扣开着,露出白皙的肌肤和漂亮的锁骨,一条简单的项链挂在锁骨上,视觉效果很美。 一点点,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她在白衬衫下面穿着一条黑色的A字裙,配着修长笔直的光腿还有黑色的高跟鞋,典型的女白领打扮,不出挑,却很。 只是,这并不是他去看的东西。 男人蹲,捡起地上的毯子,盖在了女乘客身上,他人很冷,看起来不会是个懂得温柔跟和善的男人,可他给她盖被子的动作却很轻。 然而即便如此轻,对一个睡觉从来充满警觉,经不起一点动静的女人来说,也足够惊醒她了。 江嘉年倏地醒过来,眼神锐利地盯着手持毯子弯腰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的短袖制服衬衫,系着黑色的领带,肩膀上的肩章有四条金色的横杠。 四道杠。 这可不是什么空少和飞行新手,这是位机长。 飞机上肩章或是袖子上有四道横杠的人,是全机的最高负责人。 但这位负责人,怎么看都年轻了些。 江嘉年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他的脸俊美清冷,像满冬的雪融化在了他身上,眉眼和神色都冷冷的,很有味道。 她瞧见他的第一眼,他的样子便好像有力量一样,刻进了她脑子里,挥之不去。作者的话:新坑开啦!第一次写飞行员!嗷嗷嗷嗷夏机长好酷好酷!爱死啦!你们爱我吗嘿嘿 第二章 没有对话。 江嘉年跟这位帮她捡起毯子盖上的机长,并没有任何对话。 她只是朝对方点头道谢,便有些冷淡地靠回自己的座位,拉好了毯子继续闭目养神。 身边的位置有轻微的动静,猜想是那位年轻而英俊不凡的机长坐下来了,江嘉年心里开始有些烦恼,飞机上没有机组休息室吗?当然,也可能是休息室被别人占用了,又或者去休息室还要上楼梯,短途的话没必要,既然头等舱有位置就过来躺一会好了。 然而,尽管在心里已经猜到了全部的可能,江嘉年还是有点不适应。 该怎么说呢,要是普通乘客,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刚才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她就浑身不舒服,心里还,她挠不到,换了个好几个姿势都无法再入睡,只得认命地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她就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身边,来休息的机长自然也还没睡着,他手里拿了本书,正漫不经心地看着,约莫是助眠用的吧。 他没盖毯子,交叠,合身的制服裤子可以让他两条长腿上的肌理线条完美地展现出来,这男人一身禁欲制服下面肯定是十分有料的身材,也不知道比起林寒屿如何。 一想起林寒屿,刚才那股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就消失了,她也忘记了收回视线,就那么盯着陌生人开始走神,思索林寒屿几号才能回国,回来之后她是否有机会告知对方自己的心意。 在悦途工作这么多年,她和林寒屿几乎每天都见面,他总是对她那么好,与对别人完全不同,她能感觉到他的在意和关心,也一直在等他说出那句话,坦白两人的关系,但她现在都三十岁了,他似乎还是不准备说出来。 说实话,江嘉年也有着急了。 一个女人能有几个三十岁?家里催婚又催得紧,她不想再等下去,所以打算主动跟林寒屿说开,这次他从国外出差回来,就是他们确定关系的时候了。 想到这些,江嘉年勾起嘴角笑了笑,正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耳边就响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低沉男声。 “我知道你不是在看我,也不是我脸上有什么把你逗笑,但你最好把视线转开,不然别人会误会。” 江嘉年立刻回神,眨巴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别人在发呆,还是个非常英俊惹人遐想的男人,也就是头等舱人少,换在经济舱,可能早就被围观当花痴了。 “很抱歉。”江嘉年道了歉,立刻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眼中还流露出几分尴尬。 男人瞥了她一眼,放下书座位前面的小夹层里,放低了座椅靠背,准备休息一会。 就在这时,飞机遇到了气流,波音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遇见气流时比其他机型颠簸感更强,本就有恐飞症的江嘉年刚刚转移注意力,马上就回到了恐慌状态。 她紧了紧安全带,深呼吸让自己冷静点,告诉自己只是气流,可并没收到多少效果。 飞机里响起叮的一声,空姐开始广播,向乘客解释飞机遇到气流,会有些颠簸,将暂停客舱服务和卫生间,常坐飞机的人也习以为常,并不担忧,但江嘉年的状况就有点不好了。 飞机颠簸一直没停,持续的时间还不算长,可在度秒如年的她这里,就有些过长了。 江嘉年脸色苍白地看向身边,脸庞冷冰冰的男人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眠,她深呼吸,告诉自己赶紧冷静下来,不要再这样,可紧接着飞机又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江嘉年一下没控制住,直接扑到了身边那男人的身上,抱着些什么让她感觉安全了许多。 几乎在她扑过去的一瞬间男人就睁开了眼,快速想要躲避,但因为系着安全带,他的躲避并没有成功。 看着趴在自己腰间的女人,男人好看修长的眉皱了起来,江嘉年抬眼看见,赶紧后撤了身子远离了他,僵硬地捋了捋长发,低下头躲避对方有些寒冷刺骨的视线。 大约是为了避免刚才的情况再次发生,男人很快调直了座椅靠背,似乎也准备离开。 只是,颠簸在停顿片刻后又开始继续,要离开座位需要等颠簸结束,他只能暂时留在这。 一留在这,在颠簸开始的下一秒,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就被身边的女人握住了。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失礼,但我有点不安,所以麻烦您迁就一下。”江嘉年呼吸短促地解释,手劲很大地抓着身边男人的手,几乎要把他的手抓出红印子了。 男人注视她,她眼睛很漂亮,褐色的眸子,要不是有眼镜遮挡,她会是一个很迷人的女人。 他是本次航班的机长,作为一名机长,安抚紧张的乘客并不是生疏的事。 “只是气流颠簸而已,很快就会结束,不必害怕。” 他开口说话,语调清而长,这样美妙的嗓音让别人在听他说话时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江嘉年勉强笑了笑说:“是,我知道,但还是控制不住,影响到您很不好意思。” 男人斜睨着她,眉梢挑了挑,冷冷淡淡问她:“你有恐飞症?” 江嘉年缄默不语,这个话题她不想谈,哪怕是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不想承认。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的逃避显得不那么难堪,江嘉年转开话题道:“波音不都是飞北美航线么,也会飞国内短途?” 他很冷淡,不怎么想和她说话,更想赶紧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目光一直落在被她强行紧握的手上,回答问题都疏远和漠然。 “你似乎很了解。” 简单的一句,带着些不善,好像她早有预谋一样。 颠簸停息,江嘉年收回自己的手,放在毯子下慢慢握成拳,不得不承认,抓着他的手时她的确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但那应该是所有女人在和陌生男人接触时会有的感觉,并不是什么可以延伸出无限遐想的东西,也不是他所猜测的什么“预谋”。 “我不算了解。”江嘉年垂眸睨着地面说,“是公司项目部正在跟贵司谈合作,我看企划案的时候多少看到一些。”说到这,她抬起了眼,再看向身边时状态已经无懈可击。 作为悦途旅行的总裁,江嘉年对具体到详细的航线以及航班的内容不全都了解,因为她要做都是决策工作,太细化的东西有下面的基层员工去处理。如果一个公司什么事都要总裁去详细了解才能搞定,那就太失败了。她上面这些回复,问心无愧。 然而,即便她说得那么坦诚,男人在回答她问题时还是透着一股奇异的危险气息。 “如果一架飞机只用来飞北美,十几个小时才有一次起落,飞机日利用率会很低。”他安全带站了起来,“也完不成90天内三个起落的要求。”他走了几步,远离座位,甬道时回眸睨了她一眼,“飞机会很快开始下降,感谢乘坐本次航班。” 最后的话客套而官方,他说完就走进甬道,消失在那里,江嘉年最后看到的,是他肩上的四道金色的横杠。 毕业后初入这一行时,江嘉年也对航空方面有过了解,后来转职、升职之后,才渐渐疏剪了这方面的内容。 她至今还记得,飞机长肩章上那四道杠的涵义。 第一道杠:“Profession”——专业;第二道杠:“Knowledge”——知识;第三道杠:“Flgskill”——飞行技术;第四道杠:“Responsibility”——责任。 江嘉年忽然觉得有些心跳加速,她抬手放在心口感受了一下,将心跳加速的原因归结于飞机开始下降了。 听着空姐的下降广播,江嘉年拿开毯子放到一边,抬起手腕看时间。 在空姐广播开始之前不久,驾驶舱里,男人坐在驾驶舱的左座,右座上的副驾驶羡慕又小心翼翼地蜷着,尽职尽责对着耳机道:“塔台,这里是AP5105号航班,右侧逆风,风速20,时速170公里,请求降落。” 稍倾,塔台那边回复道:“雷达可见,允许降落,请用06右侧跑道。” 得到允许,副驾驶松了口气,笑着对驾驶座的男人说:“经灼哥,你瞧北京这,还是咱们江城好。” 正在操作飞机下降的男人并不分心,也不理会副驾驶的寒暄,安静地望着前方,驾驶着飞机慢慢降下模糊不清的,调整角度,一点点让周围的景色自灰蒙变得稍微清晰,跑道慢慢出现在驾驶舱的视野里,飞机即将着陆。 客舱里。 江嘉年透过别人座位边的舷窗看着外面的景色,天空暗淡,飞机一点点下降,但奇异的是她并没感觉到太明显的坠感,她想起那位年轻的机长,虽然他年龄不大,但技术却真的不错,她坐过那么多班飞机,他驾驶的这一班是最平稳的。 飞机很平安地降落在北京城。 江嘉年在头等舱,最早下飞机,最早离开这里。 驾驶舱里,被副机师称呼为经灼哥的男人扫了一眼手边的乘客名单,最前方头等舱位置,坐在豪华头等舱1D位置上的女乘客名字叫作……江嘉年。 那个戴着眼镜故作冷静,还不断接触他身体的女人,她叫江嘉年。 夏经灼慢慢抬起手,在副驾驶不解的注视下慢慢露出一个非常刻骨的冷笑。作者的话: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多多留言撒花,。 第三章 北京是个拥堵又繁华的城市,江嘉年到这里正好赶上非常严重的天,街上几乎所有人都戴着口罩,她来之前匆忙,没有准备,只能用手捂着口鼻,从来接机的车上下来,快步跑进了大厦。 要参加的会议在十点半正式开始,她下飞机时是九点半,从机场到大厦车子开了近一个小时,这会儿还差十来分钟才到会议时间,还好不算迟到,要不然,她是代董事长去开会的,难免会让人家觉得悦途的人不守时,素质不高。 提着行李箱快步跑到会议室所在那一层的洗手间,在隔间里换了套装,擦干净眼镜,走出隔间到流理台补了妆,江嘉年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确认形象不错之后,才离开卫生间。 当她以无懈可击的状态踏入会议室时,众人也都到齐了,她朝所有人露出气场全开的笑容,坐到主位旁边的问题,翻开桌面上的文件笑着说:“会议可以开始了,抱歉让各位久等。” “哪里。”其他人笑着与她寒暄,会议很快正题。 这次会议时间持续较长,因为有讨论阶段,所以直至下午一点钟左右才结束。 从会议室出来,和其他人道了别,江嘉年拒绝了他们一起吃饭的邀请,拖着行李箱离开大厦。 专车司机已经在等她,她回程的飞机是下午三点多,这个时间过去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如果实在赶不上,就随便买一班到江城的航班机票好了。 做了打算,江嘉年也不再考虑,上了车就开始继续补眠,她最近总是失眠,凌晨两三点睡觉是每天的日常,往往白天得空的时候就会感觉非常困,不得不利用一切机会来休息。 很幸运的是,她将将到了机场的时候飞机还没起飞,但更不幸的事,飞机不会再飞了。 航班被取消了。 看着大屏幕上一排红得刺目的“取消”二字,江嘉年忍不住在心里对北京的抱怨了一句,因为赶飞机,一路都是跑着来,她非常累,到了这还得知航班被取消,她愤恨不已,也不管形象了,干脆直接坐到了行李箱上。 摸出手机,一身白领装扮的御姐就这么大刺刺地跨坐在行李箱上开始打电话,她视线垂着,并没注意到前方有谁靠近,电话接通之后,那边是一个官方并且不怎么友善的声音。 “江总,您给我打电话真是难得,有什么吩咐吗?”女人带着意外和啧叹的语气说。 江嘉年面不改色道:“回程的航班被取消了,我去问过了,今天回江城的班机全都因为取消了,我已经改签了飞机,但可能赶不上明天跟安平航空的项目会议,你到时候用手机直播给我,等我回去再敲定合作细节。” 电话那头的女人停顿了一刻才很冷淡地说:“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我跟进的,林董也说过我可以决定大部分内容,江总其实不用这么尽职尽责,非要掺和进我谈下来的项目抢功劳。” 抢功劳?江嘉年好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莞尔笑道:“许副总,把你的被害妄想症收起来再跟我讲话,你自己也说了,林董说你可以决定‘大部分’内容,而不是‘全部’,所以,等我回去之后再敲定细节,就这样,挂了。”说完,毫不留恋地挂断电话,电话那头的许欢颜连个反驳的字都来不及说,盯着手机憋得浑身不舒服。 这边,机场里,人来来往往,烦躁赶时间的乘客不在少数,她这样穿着职业套裙跨着腿坐在行李箱上,不雅却又说不出味道的动作,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打完电话,江嘉年注意到这一点,抬起头准备换个姿势,谁知刚刚抬眸,就对上了一双审视的眸子。 你说怎么会那么巧?这是什么样的缘分,飞机上遇见,机场里还会遇见? 江嘉年在考虑这个问题,一时就忘了换姿势,还那么坐着,握着手机停滞。 夏经灼拖着飞行箱,尽管正值夏季,却穿着长袖的制服外套,外套袖子上四道金色的横杠让他站在那时比她更加惹人注目。 抬手压低了制服帽子的帽檐,夏经灼睨着江嘉年一步步走近,江嘉年忽然觉得被他这样看得很不舒服,情不自禁地躲了一下,等他走到她身边,几乎越过她的时候,她感觉到一凉,惊讶地低头去看,见到夏经灼如玉的手指放在了她A字裙的裙角,将她的裙子往下拉了拉。 江嘉年瞪大了眼睛看他,在她看来,他们的关系可没亲密到可以做这种事的地步,可不等她开口,压低了帽檐的男人便冷淡地说了一句:“这是机场,公众场合,江小姐注意形象。” 江嘉年诧异地看着他,这是觉得她形象不佳伤风败俗?她都没怪他乱摸,他怎么先怪起她了?而且……他怎么知道她姓江?哦,对了,飞机长一般都会有一份乘客名单,不过大多时间都是乘务人员才用那东西,他作为飞机长,去看乘客名单上她叫什么,意图何在? 江嘉年满头雾水地从行李箱上站起来,有些不适应地看着夏经灼挺拔渐远的背影,良久才不甘地提起行李,离开机场找宾馆休息。 来来回回忙碌了多半天,江嘉年踩着高跟鞋已经有些累了,也没走太远找太好的酒店,就在飞机场旁边的宾馆开了一间房,准备短暂休息一晚。 她的房间在七楼靠走廊尽头的位置,是这间酒店最高规格的房间,她刷了房卡进去,通电之后四处看了看,环境非常非常一般,但价钱摆在那,也只能将就了。 放好行李,取出拖鞋,踢掉高跟鞋换上,感觉整个人都复活了。 江嘉年微微舒了口气,走到床边仔细研究了一下被子,确认床品都是换过的之后才躺上去,没几分钟就沉沉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看看墙上的表,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按理说该下去吃个饭,可她一点都不饿,刚睡醒也懒得动,干脆取出笔记本,走到桌子前打算办公看文件。 可惜,老天爷今天好像故意要和她作对,因为在开会的时候用电脑展示PPT,笔记本已经没剩下多少电,刚开了机又自动关机了。 江嘉年皱皱眉,去背包里翻出充电器,一点点绕开长长的线,一边接到电脑上,一边去接桌子后面的插销。 然而,插销刚刚接上,整个房间的灯忽然闪了一下,火花声响起,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江嘉年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赶紧去拉开了窗帘,但天色已晚,北京又有,透进来的光线依旧少得可怜。 没有电,连固话都不能用,江嘉年用手机照明,离间时也没敢关门,怕一会进不去。她一路小跑地下了楼,找到了酒店前台反应问题,前台听了一会后温柔地给了回复。 “对不起小姐,您的房间之前的确存在过连电的问题,之前已经检修过,可能是还有一点小问题没解决,我这边马上让人上去给您修,您看可以吗?” 江嘉年不喜欢为难别人,但她心里还挂着工作,所以问她:“多久可以修好?” 前台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具体要看是什么问题了,电工师傅上去的话应该能告诉您的。” 江嘉年不喜欢面对不确定因素,直接道:“那算了,给我换个房间。” 前台一愣,为难道:“抱歉小姐,因为天气原因,机场多次航班取消滞留,很多乘客和机组人员都来我们这里休息了,已经没有余房了。” 江嘉年惊讶道:“普通标间也没了?” 前台点头:“是的,普通标间也没了。” 真倒霉。 江嘉年冷下了脸,平日里下属瞧见都要噤若寒蝉,更别提前台了,一时情不自禁朝后缩了缩。 瞥了一眼楚楚可怜的美貌前台,江嘉年皱着眉回到了七楼自己的房间门口,电工师傅倒是来得快,可检查了一下之后就告诉她:“小姐,可能要两三个小时才能修好,这次连电比较严重,旁边几个房间也都没电了,我们要一起修。” 两三个小时。 现在是六点多,按照三个小时算,那都九点了,根本没多少时间拿来看文件了。 “那么久?” 江嘉年焦灼地低语了一句,电工师傅表示也没办法,和另外一个电工去敲响了她旁边的房门。 “您好,我们是酒店的电工,请问有人在吗?” 电工师傅很客气地询问屋内的房客,连续敲了大约三次门,那扇门才姗姗打开。 门开了,江嘉年都忍不住看了过去,得是多心大都没电了人居然还在里面毫无所觉,这一看不得了,要不怎么说冤家路窄呢?中国的成语真是博大精深,可以完美地形容此刻的情景。 瞧瞧她在门后看见了谁?飞机长先生穿着松散的衬衣、笔挺的裤子走出来,立在门口微眯着眸子朝外看,走廊里黑漆漆的一片,他一出现好像整个明亮了起来,江嘉年弯弯嘴角露出莫名的笑容,夏经灼望过来时恰好瞧见。 “先生,抱歉打搅您休息了,因为这位小姐使用插销时连电的原因,附近五个房间都没电了,我们现在要统一检修一下,可以麻烦您在外稍等吗?如果您需要休息的话,可以到酒店大堂坐一下。” 电工师傅很礼貌地道歉,夏经灼也很好说话,立刻便侧开身让出了位置。 两名电工走进去,本以为可以开始工作,却听见男人在后面冷冷清清补充道:“不要碰我的东西。” 电工愣了一下,连忙称是,夏经灼这才后退几步,来到走廊,几乎就站在江嘉年身边。 他侧过头,斜睨她的视线令她感觉不适。 这是什么眼神? 联系到在飞机和机场上的遇见,江嘉年思索了一下还是说:“你该不会以为我知道你的房间号是多少,特地住在这一间,还闹出这种事故来创造机会跟你见面吧?” 男人并不怎么重视地转开视线,淡漠道:“我并没那么认为,你为什么这么想。” “……”他这么一说,她上面的话听着就跟做贼心虚一样,江嘉年没什么表情,转开视线看着一边说,“看你模样,我应该大你几岁,都可以叫你一声弟弟了。我很抱歉因为我的错误打搅到你休息,但我也不知道这间酒店环境那么差,我只是想给电脑充个电而已,谁知道就……”解释了这么多,人家再次丢了个眼神过来,她所有的解释就全都变成了心虚的掩饰。 好像再多说,就更显居心不良,缓解尴尬的最好方式似乎就是退缩地沉默。 可惜,在江嘉年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退缩这两个字,要说这位机长自信也有自信的资本,可她根本不是那种花痴,他非要用冷冰冰的眼神攻势污蔑她,她怎么受得了? 那既然都被当作那种人了,干脆就坐实好了,不然岂不是白担了罪名又没福利? 江嘉年安静地看了他一会,直接道:“行,我不解释了,站着也是站着,不如我请你吃饭,楼下有自助餐,看起来还不错,去么,弟弟?” 她语调悠长,略带调侃,拿准了他不会答应,就只为恶心他。 谁知道对方凝视了她几秒钟,居然说了句:“带路。” 江嘉年眯了眯眼,说实话他的反映出乎她预料,但也没关系…… 不就是跟人较劲么?八年职场生涯,这件事她最擅长了。作者的话:在下太极张三丰,请赐教。 第四章 宾馆本就不是什么好宾馆,餐厅自然也不会太好。 江嘉年买了两人份的餐券,端着餐盘在餐点前转了一圈,除了水果,什么都没拿。 再回头看看身后,很巧,陌生男人的餐盘里夹的东西都和她一样,全都是水果。 发现江嘉年在看他,夏经灼漫不经心地盛了一碗粥,又拿了一小碟咸菜,便转身去找座位了。 江嘉年扫了一眼餐桌上的食物,又多拿了点水果,也不再拿其他的,跟在他后面离开。 夏经灼选了最角落的位置,这里有一扇窗,透窗望去,可以直接看到机场的停机坪,雾霾遮挡着人的视线,此刻的停机坪展现出来只是一片红光。 他一坐下,视线就一直定在窗外,江嘉年一边吃水果一边观察他,觉得这人很奇怪,他话很少,看似凡事都不在意不了解,却又给人他什么事都明明白白,运筹帷幄的感觉。 还有一些时候,这人那么好看的嘴里,总会吐出许多让人尴尬不适的话。 就比方说此刻。 在江嘉年打量他的时候,夏经灼倏地回眸看向她,视线在她的脸和餐盘之间来回流传,微勾嘴角笑意凉薄道:“难怪那么瘦,原来江小姐是喝露水的仙女。” 江嘉年顿时连吃水果的心情都没了。 她放下叉子,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片刻,就那么盯着他深邃冷沉的眼睛说:“你怎么知道我姓江?不,我或许应该问,你为什么要去看我的名字?” 夏经灼面不改色地低下头继续吃东西,好看的人就是做什么都好看,连喝粥吃咸菜都那么儒雅有礼,风度翩翩,瞧瞧他握着筷子的手指,真是优雅极了,单看动作,还以为他在吃西餐。 就是在这样若无其事的背景下,他慢条斯理地给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答复。 “飞机长负责任地阅览全部乘客名单,这有什么问题么?” 这是第一句。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句。 他说这句话时抬起了头,带着些隐晦的笑意睨着她轻声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我也想问江小姐,你为什么要摸我?” 摸我。 这俩字太有歧义了,不知道实情的人听见估计要以为江嘉年把他怎么样了。 活到三十岁,江嘉年一直是下属眼里的女魔头,副总眼里的眼中钉,到哪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还是头一回在别人面前处于这样窘迫的局面,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这个话题。 大约是还嫌她不够尴尬,男人干脆放下筷子,看了她一会,又接着说:“你又为什么要抱我?”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其实也是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你摸我、抱我,所以我才看你的名字,看看这个肆无忌惮的女人到底叫什么。 江嘉年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就好像在喝酒一样,喝完了就感觉脑子不清醒,整个人有些发懵。 这男人给她很不好的感觉,她只要一面对他就会很泄气,完全不见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模样,连面对林寒屿的时候她都没这样,这男人有毒,江嘉年这样想着,放下果汁站了起来。 “慢用,走了。”她拉开椅子准备离开,转身之前说了一句,“还有,飞机上的事我跟你道歉,那是个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你可以忘记我的名字了,因为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语毕,江嘉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路过服务小姐时对方差点撞到她,连忙不断给她道歉,她简短地点点头,继续快步离开,好像要逃避瘟神一样。 夏经灼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桌子对面留下的果汁杯子,手指轻轻擦过唇瓣,无谓而冷清地笑了一下,继续转头盯着窗外的机场停机坪。 隔着一段距离看那里,依然看不到全景,停机坪那样大,每天有那么多的飞机在这里起飞和降落,每一段航线,都像是一种人生,总有起,也终有落。 次日。 雾霾散去,航班恢复飞行,江嘉年特意避开了AP5105次航班的回程,购买了其他航空公司的机票,在头等舱休息室举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会议直播。 在悦途旅行,同事的上下关系,应该都还不错。唯一不对付的,就是江嘉年和许欢颜了,偏偏她们俩还一个是总裁,一个是副总。 许欢颜比江嘉年年轻,可以这么快坐到副总的位置,比她当年可是厉害多了。 但这并不是江嘉年不喜欢她的原因。 江嘉年还满喜欢有能力的同事,这可以减少他们很多的工作量,不但节省时间和精力,也给公司带来更多效益。她之所以不喜欢许欢颜,还是因为林寒屿。 这一次林寒屿出差,是唯一一次没有带许欢颜一起去。在许欢颜进入公司之前,每次林寒屿出差,都是她跟着去的,可自从许欢颜来了,江嘉年就变成了留守公司的人,美其名曰,公司需要总裁坐镇,可在对方来之前,为什么就不需要呢? 嫉妒让人变得恶心和丑陋,江嘉年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她必须得承认她也是个大俗人,她就是忍不住。 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的人,还比她更多接触到自己喜欢的人,她怎么忍得了? 看看手机屏幕上的视频,即便是这种苛刻的光线,依然不妨碍人们看到正在做汇报的许欢颜美丽的侧脸,江嘉年看着看着就心烦了,直接切断了联络,抬手按了按额角,靠到了椅背上。 会议室里。 许欢颜做完汇报坐下来,助理就低声凑到她耳边说:“许总,江总刚才提前切断了视频。” 许欢颜挑挑眉,摆弄着手里的钢笔说:“是吗?可能是要登机了吧。”她话是这样说,可是从得意的表情上来,分明不是话里说的那个想法。朝对面安平航空的人点头致意之后,许欢颜又对助理说,“下午咱们的江总应该就回来了,也是巧,林董刚好也是下午回来,等明天他们都来了公司,还有个惊喜等着江总呢。” 助理不解其意,但许欢颜并没打算给她解惑,收回闲杂的心思,专心地谈项目。 北京这边。 因为航空管制的问题,江嘉年所乘的航班延误了,她坐在候机室里看着玻璃窗外一架一架飞机飞走,其中大部分都是安平航空的飞机,虽然不太确定里面是否有5105次,但她已经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就还坐那班飞机,干嘛矫情地非要躲开,大不了定经济舱,离驾驶舱十万八千里,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不会落在她头上。 叹了口气,江嘉年转身准备回到座位上去,站了一会脚有些酸了。 走了没几步,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她举起来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名字让她一直不太好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她赶紧按了接听键,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兴奋,她还深呼吸了一下才开口打招呼:“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悦耳的男声:“嘉年,是我。” 他还没自我介绍,江嘉年就说:“我当然知道是你,你是不是到江城了?” 电话那头正是她朝思暮想,准备这次他回来就要确定恋爱关系的林寒屿。 “还没有,我大概晚上才能到,飞机延误了。”林寒屿在电话这边解释说。 江嘉年闻言不由一笑:“是吗?我这边飞机也延误了。” 林寒屿意外道:“你还在北京?” “嗯。”她轻轻应声,感觉心软软的,方才因为等待而产生的焦躁和不耐烦全都烟消云散了,好像爱人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你不管处于什么不好的状态,都能够立刻满血复活。 林寒屿关切地说:“你还好吧?吃饭了吗?记得好好休息,前几天跟你视频,我看到你黑眼圈很严重,是不是最近又失眠了?” 被喜欢的人关心,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了,接下来的时间好像都不漫长了,直到广播开始提醒登机,林寒屿仍然没有要挂断电话,还是江嘉年因为要登机不得不主动挂断的。 收起手机,过了登机口江嘉年还在想,他这是害怕自己因为飞机延误等待而无聊寂寞,所以才一直陪着她聊天吧,他明明是那么忙碌的人,即便是在候机也会充分利用时间来工作,现在却为了陪她而一直举着电话半个多小时,这是否代表着他也喜欢她? 直到上了飞机,在对应的位置坐下,她嘴角都始终带着笑容,这要是被公司的下属看见,估计要吓坏了。江总居然也有笑得这么女人的时候,这是世界末日要到了吧? 这种时候,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恐飞症了,她根本不知道,明天即将有什么颠覆性的事情在等着她。 另一架早就飞上高空的飞机上。 夏经灼坐在驾驶舱的左座上,右手边便是本次飞行的乘客名单,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江嘉年”三个字。 副驾驶上的邢舟副机师转过头来,本想和他说句话,谁知正好瞧见他冷冰冰地睨着前方,直接伸手将乘客名单翻过来半丢半拍地压在了手下,到了嘴边的话立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努力憋了回去。 这种时候,还是别去招惹他的好。作者的话:呵呵呵呵,夏机长表示我很生气但我傲娇我不说 第五章 林寒屿几乎和江嘉年同一时间到达江城,但两个人并没有遇见,江嘉年也是回到家打了电话才知道,还有点遗憾怎么没在机场一起回来,可是没说几句话,对方似乎就有事要忙,匆匆挂断了。 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反正明天上班就可以见到,不急在这一时,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高高兴兴地计划着明天坦白关系时的措词,怎么说才又体面又简练,考虑太久导致的结果就是再次失眠,半夜三点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凌晨五点多又毫无预兆地醒过来,再也没办法进入睡眠,无奈之下只好起身,洗漱、锻炼,准备上班。 早上八点五十五分,悦途旅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打卡上班,高层部门的员工们刚坐下,就看见总裁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江嘉年从里面走出来,难得没有戴眼镜,还化了比平日里稍显温柔的妆容,看起来好相处多了。 她今天的穿着,也不再是清一色的黑色职业套装,而是换了件漂亮的裙子,戴着昂贵的手镯,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很难形容的妩媚风姿。 她是去茶水间倒水的,因为她来上班早,助理还没到,倒水这件事就亲自做了。 走进茶水间,这里没有人,她等水倒满的时候,就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镯,这是今年她过生日的时候林寒屿送她的,她一直舍不得戴,不过想起今天要做的事,似乎戴它再合适不过了。 九点过一刻的时候,高层部门热闹了起来,许欢颜第一个从副总办公室里走出来,踩着高跟鞋跑到门口,非常有节奏的清脆声音同样也吸引了江嘉年,她打开门站在门口,满心期待地望向部门门口,果然看见了归来的林寒屿。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追出去,只是内敛地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注视着一步步走进来的、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他自然是英俊的,但与前不久遇见的那位漠然冷淡不近人情的飞机长先生可完全不同,林寒屿的人并不像他的名字那么冷,他总是面带三分笑意,不管是待谁都十分温和,在业内口碑极好。他这样笑着在众人中朝你看过来时,那个满心满眼仿佛都是你的眼神,没几个人受得了,更别说从未有过恋爱经验的江嘉年了。 她不自觉紧张起来,一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另一手不安地握住了戴在隔壁手腕上的手镯,这个举动让林寒屿也发现了她今天的不一样,等走到她面前就柔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只手镯,不会戴了呢。” 江嘉年弯了弯唇说:“没有,我很喜欢。” 她没说太直白,也没露出什么羞涩来,不是没有,是因为许欢颜就站在他身边,有她在,她如果那样,肯定会被对方拿来当话柄,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候全公司的人估计都会知道,他们雷厉风行的江总跟林董说话时居然那么害羞腼腆,果然还是女人啊,逃不过感情这一关。 她这边心里正琢磨着许欢颜,对方那边就开始怼她了。 “哎呀。”许欢颜大惊小怪地看着江嘉年,“江总,你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该不会是有什么约会吧?” 怎么说呢,其实她也没猜错吧,可是大庭广众下承认肯定是不可能的,江嘉年无视她的挑衅,完美地笑了笑说:“这种事不方便透露给外人,许副总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到上班时间了,大家都别站着了,林董到这来是有事吧?我们进去谈。” 语毕,她直接拉开门让林寒屿进去,好像他来这里就肯定是来找她,不会失去找许欢颜一样,这可把她气坏了,她似乎是怒极反笑,阴测测的,在林寒屿走进办公室之后,她也紧随其后要进去,江嘉年伸手拦住了她。 “许副总还有事?”她没什么情绪地询问,这种淡淡的模样越发让许欢颜生气了。 “我当然有事,而且是大事,这事儿还是进去我们三个私底下说比较好,别人听见,江总不见得有面子。”许欢颜话里有话地说完,推开江嘉年的胳膊,走进了办公室。 江嘉年皱皱眉,隐隐觉得事情不寻常,但看看外面围观的下属,她只能走进去关上门。 她刚关好门,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背后就响起了许欢颜略带撒娇的声音。 “寒屿,现在没外人在了,时间也合适,你可以告诉她了吗?” 告诉她什么? 江嘉年转过身望向他们,林寒屿站在办公桌旁边,许欢颜就在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几乎是靠在他身上的。 这副画面太刺眼,江嘉年情不自禁地眯起眼,将双手背到身后,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拳。 “什么意思?”她直白地询问,倒让林寒屿开始含糊不清。 “其实也没什么。”他苍白地笑了笑,有些紧张地低下了头,尽管许欢颜一直用催促地眼神睨着他,可他还是久久没有言语。 “你迟早要告诉她的。”许欢颜不满地说,“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耽误别人也耽误我们,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到底要告诉她什么? 江嘉年站在门边望着依偎着的两个人,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多余。 林寒屿慢慢抬起头,在许欢颜的言语和眼神攻势下,盯着江嘉年看了许久,还是开口说:“嘉年,欢颜手上那个跟安平航空的合作项目,接下来由你亲自去谈吧。” 江嘉年一愣,前面铺垫了这么久,其实就只是这件事吗? 她直接说:“我去谈可以,但这是许副总拉来的合作,对方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航空公司,我担心我接手过来,许副总会觉得我在抢她功劳。” 这是许欢颜自己说过的话,江嘉年虽然不喜欢她,但不会卑鄙到把别人的功劳占为己有,她这番话说得坦然并且无愧于心,但跟你两看生厌的人可不会觉得你真有那么好。 “江总可以放心地去做,我不会那样以为了……”许欢颜卖了个关子,笑了一下才继续说,“这次是我和寒屿商量过后自己做的这个决定,这个项目谈下来,奖金也都给你,我不需要了。”她从抱着林寒屿的胳膊换成了挽着,笑靥如花道,“因为,我马上要和寒屿结婚了,我们要去布拉格拍婚纱照,我今后要忙着准备婚礼的事,实在没时间工作。” 结婚。 拍婚纱照。 准备婚礼。 没时间工作。 十五个字,这是江嘉年从许欢颜的话里抓到的重点。 她勉强地笑了笑,感觉腿有点软,不太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所以靠到了身后的门上。 鼻子很快就酸了,眼眶也有些发热,她仰起头看了看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才低下头,强装无事道:“……是吗?这么突然,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也没听说、没听说你们在一起。” 她有些结巴,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林寒屿望着她抿抿唇,本想说什么,但许欢颜抢在了前面。 “办公室恋情,知道了难免会让员工们分心去八卦,不专注于工作,所以没必要说出来呀。”她像是个胜利者那样站在高处,微抬下巴自信又张扬道,“只是这次要辛苦江总了,我们都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希望你能把我们的公司经营妥善。” “我们”的公司。 她满心以为互相倾慕的人,突然要和她一直以来讨厌的情敌结婚了,情敌成为了公司的女主人,也等同于自己的老板,她不但失去了恋爱的机会,还要给他们打工,老天爷是看她江嘉年多不爽,居然让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 人果然还是要时时刻刻保持自知之明,不要乱去会意别人对你的好,否则到最后被搞得体无完肤,你还找不到指责对方的理由。 你没办法远离,也不能反抗,人家不会理会你的情绪,三言两语交代完便携手离去,从头至尾难受的就你一个,没人关心你的心情,这就是现实。 仓促地关上门,江嘉年看着手腕上那个男人送的手镯,粗鲁地拽下来直接两三步都进了垃圾桶,可站在那,盯着垃圾桶里闪烁着光芒的昂贵手镯看了一会,又忍不住蹲下来捡了回来,心里像扎了根针一样紧紧握着手镯,眼泪不争气地啪嗒啪嗒落在手上,真是久违的感觉。 江嘉年好强,从小就是,读书她就上最好的学校,工作就拿最好的业绩,尽管家里一直在催婚,可她也一直坚持要找一个真正情投意合的对象,绝不将就。 她现在事业平稳,心里也有喜欢的人,本以为很快就能划上完满的句号,可就在刚才,这一切都没了。 抬手抹掉了眼泪,握着手镯来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将手镯丢进去上了锁,再将钥匙放到书架里的文件里藏起来眼不见为净,她找到镜子照了照,还好,虽然掉了眼泪,但妆容还没毁掉。 她稍稍清嗓,按下座机拨给助理,放沉声音道:“去跟许副总的助理要一下安平航空那个合作项目的全部资料,拿到之后送到我办公室。” 助理赶紧应是,江嘉年听完就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盯着开机动画等待。 爱情已经没有了。 不要紧。 她不能被打倒。 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异样。 这是她最后的坚持与尊严。作者的话:男二啊,你的名字叫配角,干巴爹! 第六章 林寒屿跟许欢颜在把项目交给江嘉年的第二天,就双双乘飞机去布拉格拍婚纱照了。 偌大的公司,还在职的最高决策者就是她了。 堆积如山的文件,忙不迭的会议,这些好像一点都不会让她感觉到累,她似乎还觉得不够,还在让助理尽量把日程安排满一点。 助理欲言又止地看她,江嘉年写着字头也不抬道:“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吞吐浪费时间。” 助理抿抿唇,鼓起勇气道:“江总,我觉得您的工作安排有点太多了,您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您看您的黑眼圈,太重了……” 听到这些,江嘉年抬起头拿起手机照了照,不在意道:“我有遮过了,不明显,不会影响我的工作状态,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谢谢了。” 她这么执拗,助理也没办法,只能顺从地去安排今晚的应酬。 跟安平航空公司的合作本身就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今晚也该吃个饭做个完善,江嘉年作为公司总裁,在董事长和副总都不在公司的情况下,自然要带着下属去参加的。 晚上七点,江嘉年乘车和下属一起到达就餐酒店,在门口等待安平航空的高层到这里。今天天气不太好,阴雨绵绵,她穿着裙子站在台阶上,雨水掉在地面上溅起的水花飘到她腿上,她皱皱眉,蹲去用纸巾轻轻擦拭,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子停在了她面前。 她蹲着抬眼去看,车门打开,熟悉的人依次从上面走下来,这是上次在手机直播里见到过的安平航空的人,他们到了。 江嘉年当时便要站起身,就在她起身之前的一瞬间,最后一个人从车子上走了下来,他一身深灰色西装,严谨工整地系着领带,西装外套系着第一个纽扣,正低着头凝视她。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这个男人她可能终生难忘了,因为他总是挑着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匆忙站起身,捋了捋头发,江嘉年微笑着避开他,直接跟为首的人打招呼。 “您好,李总,久仰大名,初次见面,我是悦途的总裁江嘉年,以后多多关照。” 她完全无视那个紧盯着她不错开视线的男人,好像不认识他一样,这种情形换什么人心理都不会舒服,他也一样。 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漂亮姑娘,难得见他这么盯着一个异性看,殷曼有些不自然地问他:“夏机长,有什么问题吗?” 夏经灼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收回视线不再看江嘉年。 殷曼心情微妙地观察了一下江嘉年,发现她挺眼熟,一群人在酒店找包间用餐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这是谁。等到了包间坐下,她才想起来。 殷曼是乘务长,每天遇见的乘客数不胜数,能记住的不多,其中就有那位飞机一起飞就脸色苍白的女乘客。 她对那一天记忆深刻,因为那天夏经灼把机组休息室让给了她,他则去了头等舱休息。 对了,头等舱,这位姓江的女总裁恰好就是头等舱的乘客。 大约是发觉眼熟他才多看了几眼吧,殷曼这样说服着自己,可身边的夏经灼视线总是似有若无地飘到江嘉年身上,这让她无法再劝自己对方只是觉得眼熟。 殷曼心情复杂地双手交握,脸上的笑容僵硬而失落。 恰好这时,安平航空的李总端起酒杯朝江嘉年介绍道:“江总,这是我们公司最有前途的机长和乘务人员,我特地带他们来一起吃这顿饭,希望我们这次的合作可以圆满成功。”他对身边人笑道,“来,自我介绍一下。” 殷曼看了一眼李总,端着酒杯起身对江嘉年说:“你好,江总,我叫殷曼。” 江嘉年朝她点点头,直接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这红酒可不是这么喝的,她这样喝不免让人觉得她不懂红酒,不过也有人吃这一套,觉得她豪爽,李总就是其中之一。 很快就轮到那位飞机长先生做自我介绍了。 两杯酒下肚,已经微醺的江嘉年再面对他,反而平静了许多。 她主动倒满了酒,端起酒杯笑着对他说:“这位应该就是李总口中最有前途的机长了吧?幸会。” 夏经灼睨着她端在手里的高脚杯,又看看自己手边的杯子,里面液体的量可真是大巫见小巫。 他慢慢站起身,伸手端起杯子,极慢地去和她的酒杯碰了一下,她全程面带笑容,无懈可击的模样,似乎很愉悦很高兴,可眼底好像有什么别的情绪。 她今天极其嗜酒,非常豪迈,即便别人不主动邀杯,她也会主动灌酒,真让人怀疑她是真的太过热情,还是单纯地自己想喝。 也就是在她这样几乎是醉生梦死的状态下,那个在她眼里形象几乎模糊的男人说出了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像在掉冰渣一样,听得她酒醒了三分。 “夏经灼,我的名字。” 夏经灼。 …… 真是个好名字。 念一遍就让人忘不了。 可怎么那么巧呢,这名字和林寒屿正好一个一个冰冷,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不过现实里,他们偏偏又是完全对调的两种性格,如果他们的名字和性格一样,林寒屿像夏经灼这样对她,或许她就不会自恋会错意,弄得自己现在这么狼狈。 多日来不想去回忆的事情连番涌入脑海里,江嘉年笑容全失,绷着脸点了一下头,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疏离地说了一句:“幸会。” 她这晚喝了太多酒,助理在一边看着心里着急,又无法阻止。本来都做好了挡酒准备的男下属每次想要上去帮忙,都被总裁的余光瞥回来,只能坐在那无奈地看着。 这样一来,一场应酬结束,江嘉年成功地喝醉了,尽管她努力维持着稳当的步伐,还是有些摇摇晃晃。 女助理赶紧上前扶住她,一会还要送安平航空的人回家,但江总喝成这个样子,接下来要谁主持大局呢? 为了陪江嘉年,安平航空的李总喝的也有点多,他们来了五个人,有三个都醉了,只有夏经灼和殷曼是清醒的。殷曼看看上司,用询问地眼神望向夏经灼,对方瞟了她一眼,将视线转到醉醺醺的江嘉年身上,长眉皱到了一起。 “你们先送李总他们回去吧,我去送江总。”万般无奈下,江嘉年的助理只好让几个男同事先开车去送客户,可因为客户家住在不同方向,要分开送,他们没喝酒的人又不多,一陪一地走完,到了最后还剩下两个人没办法送走。 女助理正想打电话给公司其他司机,让他们也过来帮忙送客户,安平航空那位一直保持沉默的英俊机长就开口说话了。 “我没喝酒,可以自己开车回去。”他从西装里侧口袋取出车钥匙,瞥了一眼江嘉年,淡淡道,“殷曼不会开车,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送她去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女助理灵光一闪,对了,送酒店就可以了啊,附近有不少好酒店,开间房让江总住一晚不就行了,这样她就可以腾出身来送别的客户回家了。 不过……女助理迟疑了一下:“这会不会太麻烦夏机长了,要不还是我先送江总去酒店……” 她话还没说完,安平这边的一个客户就开始吐了,看起来非常不舒服,嘟囔着要回家,今天来吃饭的可都是安平的高层,怠慢一个合同就可能出问题,江嘉年的助理根本不敢担责任,当时便道:“那就麻烦夏机长了,谢谢您啊。” 夏经灼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从女助理怀里接过了江嘉年,满身酒气的女人靠在他身上那一刻,他差点就没忍住把她扔在地上,幸好,他忍住了。 殷曼从来不知道夏经灼是这么绅士的人,她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和谁过密来往,他总是保持着片叶不沾身的状态,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 出于某种小心思,殷曼在跟江嘉年的女助理离开之前对他说:“夏机长,不然我陪你去送江总吧,时间还早,我也不着急回家。” 夏经灼一边拖着江嘉年离开,一边回头去看殷曼,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殷曼闭上了嘴。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分,时间还早?” 反问,带着冷漠的拒绝意味,殷曼站在那半晌没动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江嘉年的女助理看了她一会,才带着歉意说道:“殷小姐,那就麻烦您等一下,我去开车过来,先送秦主任回去,再送您回家,您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没什么不可以,可是大家似乎都忘了,夏经灼没喝酒,难道不是由他来送他们同一个公司的领导和同事回去更合适吗?好像从夏经灼开始说话,一切就乱了套,所有人的思路都不自觉地跟着他走,等他们反应过来“啊,原来应该那样的,不是这样”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开车载殷曼和秦主任回去的路上,女助理万分后悔自己的错误选择,有点担心江总有事,但就在她等红绿灯的时候,放在车子前面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江嘉年的电话号码打来的,她赶紧趁红灯接了起来,打过招呼之后,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冷清而富有磁性的低沉男声。 “是我。已经安顿好她,我这就离开,在胜景酒店1653号房间。” 女助理在心里地松了口气,心想着还好,夏机长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趁人之危的人,他一副清心寡欲对谁都冷冷冰冰的模样,又主动打电话来告知房间号,她的担心也就没必要了。 还好,自己的一时糊涂没酿成什么大祸,挂断电话的时候,女助理这样想着。 可惜她根本不知道,就在电话挂断,夏经灼准备离开的时候,腰就被人从后面给抱住了。 江嘉年喝醉了,完全糊涂了,也不知把他当成了谁,哭哭啼啼地抱着,嘴里念叨着“你别走”,反反复复就这三个字,听得人心烦意乱。 夏经灼回过头望着她,女人这次换做扑到他怀里哭,哭得他衬衣都脏兮兮了还是止不住,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望着她此刻纠缠又憔悴的模样,夏经灼一边撑着手让她不要太靠近,一边又取来她的手机,在里面找到她助理的电话,想再次拨过去,让对方赶紧回来照顾她,他再也忍这个女人一秒钟。 哪料到,电话还没拨出去,整个人就被江嘉年给了,别说是打电话了,嘴唇都被封住了。 夏经灼登时脑子一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随之时间流逝,他眼中的神色从惊讶渐渐转变成复杂和隐晦。 夜晚,酒店房间里,喝醉酒的衣衫不整的女人,她的眼镜早不知道掉在了什么地方,此刻露出完整的一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竟然异常娇艳,像被雨打了的玫瑰,惹人怜惜。 这样的女人来投怀送抱,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 夏经灼是男人么? 毫无疑问,他是。作者的话:你们猜猜下面会发生什么事? 第七章 焦灼复杂的情绪漫延在整个房间,无论是被压着的男人,还是压着别人的女人。 夏经灼缄默许久,有很长时间甚至任由江嘉年为所欲为,直到她呜咽而含糊不清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林寒屿……” 带着委屈与伤感,她呢喃地唤着这个名字,由于和自己的名字相差实在太大,完全是两个极端,夏经灼并不能说服自己她叫的是他。 毫不留恋地推开身上的女人,他好像附满了霜的英俊脸庞上带着冷冰冰的色彩,面无表情地系着领口被拧开的衬衫纽扣,眼底满是危险又深邃的暗潮。 上帝可以证明,他是想就这么离开的,不管这个女人要发什么疯,他都不想再在这里陪这个酒鬼,他今晚已经做了太多违背他原则的事,甚至于差点越过了底线,但人世间走一遭,你总会遇见太多的事与愿违。 他刚刚才从站起来,喝醉了的疯女人就也跟着起来了,她拽住他的西装领子,把他使劲往回拉,好像存心要跟他较劲让他不舒服一样,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就是威力巨大,竟然把夏经灼的外套直接给拉了下来,接着换做拉衬衫领子,让无比错愕的男人不得不重新躺在。 “你疯了。” 夏经灼被人反,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种巨大的压力让醉酒的江嘉年都有点酒醒了,稍微怕了那么几秒,有点小畏缩,但也就那么一会,很快她又俯,按住了夏经灼的手臂,似乎这样他就没办法再逃走了。 夏经灼冷笑一声,稍微用了点力气身上的女人就有点招架不住,他想再次起来,从床头的位置,一不小心碰到了柜子上的东西,有什么掉在了,身上的女人跌下去的时候正好躺在那东西上面,然后很快,电视机就打开了。 是遥控器。 这本来没什么,电视开了就开了,并不耽误他要离开。 但是很不妙,电视上在放歌曲综艺节目,歌手正在唱一首很要命的歌。 《卡门》。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 江嘉年躺在,听见这句,眨了眨眼。 “男人,不过是一种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她慢慢坐了起来,看着在床边整理衣衫的男人,他第二次想要“逃走”了,好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没有男人真的会有兴趣一样,他们固然会对她好,可真正要做什么,亦或是交往成女朋友,他们根本不屑。 不屑么。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林寒屿的脸还有许欢颜的笑容,她站在那好像个白痴一样接受他们的嘲笑,她深呼吸了一下,扯扯嘴角,这次她是模糊里带着清醒的,应该说今晚自从开始喝酒开始,她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你不许走。” 她豁出去似的说了这么一句,直接上前伸出胳膊绕在男人的脖颈前,将他拉了回来。 夏经灼眯着眼望回来,问她:“怎么,你酒醒了?” 江嘉年闻言,傻笑了一下:“你谁啊?” 语毕,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再次吻上他的唇,伴着电视上传来的音乐,更深入地“侵犯”对方。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做戏啊。 跟自己,那才叫做戏吧,他和许欢颜可不是做戏,人家都要结婚了。 难过吗?肯定啊,这么长一段时间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外人都只当她又犯病了,完全是个工作狂,谁会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关系,谁也不需要知道,反正她就是公司里那个最讨人厌的“老”,比起她,大家都更喜欢和善温柔又年轻漂亮的许副总,连林董事长都是,她不应该意外。 眼角有些发烫,似乎在掉眼泪,泪水落在身上男人的脸颊上,他一直睁着眼睛,因为她的眼泪掉进他的眼睛里,他不得不闭上了眼,这在远远看来,仿佛就是认了一样。 夜晚很长很长,每个夜晚,都是安眠药或者失眠陪伴着江嘉年,今夜,好像终于可以有其他人作陪。 江嘉年身上的衣服,胡乱地去着人的衣裳,夏经灼的眼睛终于舒服了一点,勉强睁开来看她,她跨坐在他腰上,咬着下唇,映着昏黄的灯光,那西装套裙之下的曼妙身材,即便不曾褪去衣衫也不难判断出。而当她褪去了衣衫,那种力,几乎是致命的。 他看着她,有一瞬间怔住,电视里的歌手恰好唱到——“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自己找晦气”。 她似乎笑了一下,翻身躺在,拉过他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身上,环住他的脖颈,亲吻他的耳垂,天边之外,她也隐约听见歌手在唱——“我要是爱上了你,你就毁在我手里”。 …… 两个人,可能都不太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 总之,当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的时候,他们已经谁也没有再去反抗了。 一切很自然地就发生了。 最初,夏经灼是抗拒过的,甚至抗拒了多次,但没有一次成功。 这些拒绝的过程,或许可以用来说服自己日后不必内疚自责。 那么江嘉年呢? 她从未有过此刻的感受,全身心都集中在一个点上,他稍微动一下,她就浑身发麻。 很奇妙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有的独特感觉吧,难怪那么多人会追逐这些,的确很有滋味。 这样一来,她也算是没有输给林寒屿吧,他不是要结婚了吗,那很好啊,她也不再是第一次了,把第一次给了这样一个男人,无论是外表还是其他方面都很完美的男人,也不算辜负。 其实一直以来,江嘉年在外人眼里都是个传统而努力的女人,她没有分多少心在外貌打扮上,更多时间用来努力工作,赚钱买房,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在下属眼里,她雷厉风行,不近人情,着实不讨人喜欢,但凡她出现,大家都噤若寒蝉,她一走,也免不得在背后议论她几句难听话。 在公司里,下属对她更多是敬畏,对副总许欢颜,才更多是赞赏与喜爱。 这些她都不在意。 她以为无关的人如何看她不重要。 直到她得到了林寒屿要和许欢颜结婚的消息。 昏昏沉沉地睡时,江嘉年脑海中的最后一幕,仍然是那天在办公室里,许欢颜说出他们要结婚的消息,林寒屿脸上那勉强的笑和眼底的遗憾。 他似乎也有没说出来的话,但到了这种时候,即便有那些话,也没说出来的必要了。 夜已经很深了。 宾馆房间的墙上挂着钟表,夏经灼坐在床边,漫不经心地系着衬衫纽扣,偶尔抬头去看,已经早上五点钟了。 他明天不用飞,可以休息,所以不用急着离开或是去公司。 他可以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弥漫着酒气和暧昧气息的房间里休息一会。 回眸去看,女人赤着身子躺在白色的被子里,黑色的发丝缠绕着她的脸,他沉默了一会,伸手去一点点拉开她脸上的发丝,让她白皙的侧脸展现出全貌。 不是个难看的女人,甚至于,她如果稍作打扮,会非常漂亮。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夏经灼站起来,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抽出一根,本来想点上,却又看了一眼睡着的女人,随后缄默地走到了窗口的位置,拉开窗帘,打开露台的推拉门,走出去,关上门,这才点了烟。 明明晚上出门之前天还在下着蒙蒙细雨,这会儿却月朗星稀,夜色美丽。 天气这东西,果然和世事一样无常。 明明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事业型的虚伪女人,居然和对方发生了这样亲密的关系,而他当时的感觉,竟然可耻地很不错,可能等明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会一样的后悔吧。 谁知道呢。 一根烟毕,夏经灼回到了房间里,他来到床边,刚坐下来,丢在地毯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声音不低,再继续响可能会惊醒睡着的人,那她就得提前面对眼前的残局了。 大约也不希望她提前开始后悔,夏经灼捡起手机就按了接听键,国内现在是深夜,这个时间打来电话的,如果不是和江嘉年关系不浅的,就是有时差的。 夏经灼全都猜对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但和江嘉年关系不浅,也的确有时差。 布拉格的时间比中国慢七个小时。 中国现在是凌晨五点钟,布拉格则是晚上十点。 他一接起电话,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那头就有个沙哑的男声低沉道:“嘉年,你一定睡了吧。”他似乎心情不太好,语调压抑又复杂,“我不想吵醒你的,但我觉得如果我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说了,其实我并没有想和欢颜结婚,我一直喜欢的人,其实……” 就在男人要说出答案的时候,夏经灼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白天再打过来吧,她正在睡觉。”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住了,半晌才惊讶道:“你是谁?嘉年呢?” 该说的他已经全都告诉了对方,其余的,就等睡着的女人自己醒过来跟对方解释好了。 夏经灼没有回答电话里的男人,而是直接挂断了。 通话结束的那一瞬,他放下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林寒屿。 夏经灼眯了眯眼,他似乎知道江嘉年晚上为什么喝那么酒了。作者的话: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多多留言撒花是我的牵挂&gt&lt 第八章 宿醉过后必然是浑身的不舒服。 不过这种不适并不会让人失忆。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江嘉年有些分不清自己置身何处,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身边的一幕幕景也不容许她扮演失忆者。 她昨晚的确是喝多了,醉了,但醉酒,并不会让人第二天真的完全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抬手按了按额角,低头看看自己被子下的身体,不着寸缕,再看看身边,男人半靠在那里看书,很自然地看书,知道她醒了也没说话,甚至都没看她,脸上的表情不变分毫,书看着看着,还翻了一页。 江嘉年注意了一下,他看的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书,就是酒店配在房间里的一些杂志,介绍科技方面的东西,插图都挺精美的。 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没有不辞而别,甚至没有大惊小怪地指责她昨晚的所作所为。 江嘉年很清楚,昨晚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人家留下来,强迫人家做了些什么。 虽然说最后他也没有反抗,但起因还是自己。 这是她自愿的,也是她自己引发的,怪不得别人。 “你打算坐在那看到什么时候。” 看书的人仍在看书,视线不曾往旁边移动半分,如此言语,怕是感觉到了她目不转睛的视线。 说来也是巧,他们第一次见面,在飞机上的时候,对话和现在几乎差不多。 江嘉年停滞了几秒钟,就转过身去,拉开被子换衣服。 她的衣服没丢的满地都是,相反,还整整齐齐地叠在她枕头这一边,不难猜出是谁做的。 吸了口气,将衣服快速穿好,这期间难免有些尴尬,也会担心身后的男人看她,可再想想,昨晚什么该看的都看过了,现在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了。 而且夏经灼并不是那种急色鬼,他一直在看书,就是怕江嘉年不好意思开口说让他回避一下,他把视线定在书上,她多少会舒服一点。 她很快就穿妥了衣裳,半蹲在床边收拾自己的东西。手机、手表,发卡等私人物品都在柜子上摆着,一样一样有条有理地分开,她依次收起来,收着收着还能联想到夏经灼帮她摆放这些东西时的模样。 晃了晃头,江嘉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快速完成了这一切,终于抬起眼去看了躺着的男人。 他应该早就穿好了衣服,衬衫上不太干净,可以看到一些污渍,江嘉年脸一红,就知道那是自己干的,她站起来,迟疑几秒低声说:“那个,衣服用不用我帮你处理一下。” 夏经灼终于从书本里抬起了头,微微侧眸斜睨着床边站着的拘谨女人,昨晚的威风凛凛全都不见了,像只谨小慎微的鸟儿一样,他一点点收回视线,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衬衫,从起来,放下书本,一颗一颗衬衫扣子,然后赤着上身转过来,把衬衣来丢给她。 “有劳了。” 他足够礼貌客气了,虽然语调依旧冷得掉冰渣。 江嘉年没言语,只是点了一下头,拿着他的衬衫和自己的背包去了洗手间。 门口的衣柜打开着,里面有一面镜子,镜子里倒映着洗手间里的情形,夏经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看到江嘉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大约是一些水,摘掉瓶子盖帽之后,她用瓶子的喷雾一点点喷衬衫上有污渍的地方,随后拿起吹风机,小心翼翼地吹干。 大约过了十分钟,江嘉年从洗手间里出来,捋了捋披满了后背的长发,将衬衫递给他说:“只是简单清理了一下,大约看不出来什么了,但你回家了最好还是再洗一下。” 这是当然的。 夏经灼没回应,连点头都没一下,就那么接过衬衫,当着她的面再次穿起来。 他的身材可真好,江嘉年几乎忘记了避嫌,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匀称的肌肉一点点隐藏在白衬衣后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特别流行的那句,好像叫做“穿衣显瘦,有肉”吧,这句话可以很完美地形容出他的身材。 所以,接下来该做点什么? 好像感知到了她的不确定,电话响了起来,她赶紧逃似的跑过去接电话,手机捧在手里好像宝贝,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都无比亲切。 “喂。”她的语调和蔼里带着些紧张,除了她自己之外,也就身后的男人能察觉到一些。 夏经灼站在她后面,慢慢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并没急着离开。 这边,江嘉年的电话是她助理打来的,助理在那边对昨晚的失误道了歉,顺便问她休息得怎么样,她能怎么说呢? 许久,江嘉年才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我很好,你到公司了?我记得今早有个会,帮我推迟一个小时,我晚点才能到。” 助理赶紧应下来,随后又跟她说:“对了江总,昨晚半夜董事长打电话给我问您的情况,您……接到他电话了吗?” 助理没敢直接说董事长当时语气不太好,好像是因为什么非常生气,一直在追问她江嘉年到底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她当时还觉得奇怪,以为是江总喝多了睡着了所以没接到电话董事长才生气,所以现在这样说。 江嘉年一听到别人提起林寒屿,心里就咯噔一下,快速说了一句“没接到”就挂了。 接完了电话,她转过身去,夏经灼已经收拾妥当,手臂间挽着他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微抬下巴朝门口斜了一下,淡淡道:“吃饭。” 江嘉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不会反对一样,下意识就跟着人家出去了。 走在走廊里,等电梯的时候她还在心里骂自己白痴,明明在别人面前都自然从容的不行,怎么一遇见这男人就拘束奇怪了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发生了就发生了,不要再去想了。 在心里这样说服了一下自己,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之后,江嘉年便目视前方道:“我记得这间酒店对面有一间不错的餐厅,我们去那边吃吧,我请客,算是对……对你昨晚的照顾表示感谢。” 她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他送她回来,然后陪着她发疯表达歉意,哪知道人家直接从电梯的反光里神色微妙地睨着她,她顿时就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问题,好似她是个,准备补偿一下人家似的。 有点尴尬。 不对,是非常尴尬。 就这么尴尬着,他们还是去了江嘉年说的那间餐厅。 餐厅正在供应早餐,他们去的时间有点迟,不过也还来得及。 找了位置坐下,两人侧对窗户,江嘉年始终把视线放在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上,叫了两杯饮料就开始双方保持沉默,气氛僵持到了极点。 许久,就在她以为今天可以就这么安静地吃完饭,然后各奔东西,一切都当作没发生过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开口了。 夏经灼是个适应沉默、善于沉默的男人,他大多时候都不说话,比起江嘉年,他处在这种环境里会非常怡然自得,绝对不会主动打破这个局面。 一旦他那么做了,那就是他非常介意他接下来要说的这个问题。 江嘉年跟着他的声音抬起头,听见他问她:“林寒屿是谁。” 江嘉年怔住,惊讶地望着他,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夏经灼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冷淡又讽刺的笑容,他端着水杯,却并不喝水,轻轻晃动杯子,里面的液体晃来晃去,因为很满,似乎随时有溢出来的危险,就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的。 “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叫这个名字,我想不知道都难。” 他那样直接地挑明事实,让江嘉年有一瞬间的难堪。 她垂下视线,许久许久才说:“是我以前喜欢的人。” 他凝了凝眸子:“以前?” 江嘉年这次直视了他,很坚定地说:“是的,以前,已经结束了,人活着要讲究规则,有的人喜欢到一定时候就不能再喜欢,一旦继续下去只会给彼此带来困扰,所以是以前。” 人家都结婚了,再喜欢人家不就是小三了么?江嘉年从来不自命清高,但也绝对不会做出那种插足别人家庭的事情来。 一时间,双方又恢复到了安安静静的气氛里,他本以为她不会再主动发言,会兀自悲伤,吃完饭匆匆离开,然后双方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 在他的感官里,这种外强中干类型的女人通常都会这样胆小喜欢逃避,但很意外,江嘉年没有延长沉默,反而主动聊起了天。 她问他:“你呢?” 你呢? 也就是——我? 夏经灼没说话,但那表情也仿佛是在反问着她,所以江嘉年点头重复了一遍:“对,你。你呢?你有女人呢?” 这一次夏经灼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江嘉年以为得不到回答。 饭菜都上来了,大家开始吃饭,吃了许久,在快要买单的时候他才放下筷子,盯着桌面说了一句。 “我没有女人。” 江嘉年怔了怔,意外地问他:“没有?是现在没有,还是从来没有?” 这一次他回答的很快,并且从桌面抬起了视线,盯着她说:“从来没有。” 江嘉年下意识道:“我不信。” 夏经灼:“为什么。” 她稍作思索,实话实说:“因为你看起来很招女人。” 夏经灼意味不明道:“是么。” 她特别坚定道:“是啊。” 于是他长眉轻挑,问她:“那招你这样的女人么?” 江嘉年:“……”这是个玩笑吧?一定是的,她讪讪一笑,站起身道,“我的年纪完全可以当你姐姐了,你还是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手腕一抬,瞥了一眼表,她换了语气说,“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我先走了,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真是“不要再见”最文雅的说法。夏经灼目送她独自离开餐厅,在路边打车离去,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回过一次头,仿佛昨晚的一切都真的只是一场毫无关系的露水姻缘,天亮之后谁也不要再记得,故事就能完美终结。 可如果,有人偏要记得呢?作者的话:我要嫁给夏机长,江总我们打一架吧! 第九章 悦途旅行会议室。 全员到场,总裁主持会议,一切都顺利又从容。 女助理观察了一下上司,和平时没有不同,似乎还比前阵子工作时冷静了不少,也许是昨晚休息的不错?不管怎么说,一切全靠猜测,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只有江嘉年本人知道了。 下午三点多,她才稍微忙完了一些,准备简单吃个饭。 外卖早就到了,搁在一边都快凉了,刚才助理进来问过要不要热一下,她拒绝了,现在捧着凉凉的饭盒,心里有点后悔。 算了,就这样吃吧,毕竟过去那个总是会“巧合”地在她忙完之后送来热腾腾饭菜的男人,马上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她以后得学着适应吃冷饭的生活。 打开餐盒盖子,拆开筷子,江嘉年正准备开吃,一边的电话就开始震动,她也没看,直接打开接起来,顺便还吃了一口饭,咀嚼着道:“你好,我是江嘉年。” 只不过几天没对话,电话这边的人便已经觉得她的声音非常久违了,许久才说了一句:“你在吃饭?” 江嘉年闻言,咀嚼的动作瞬间停住了,她匆忙咽了下去,拿起杯子喝了口说,好一会才说:“林董?” 关系的改变很多时候都是从称呼开始的,以前她一直叫他的名字,但这次是无比疏远的林董,单是听见这个称呼,林寒屿的心情就已经不太好,更别说接下来他们要谈的话题了。 其实他很想直接问“那个男人是谁?”,可这样的问题,以他的身份根本没有立场问出来。 他隐忍许久,才找了一个最符合身份的说法:“昨天晚上跟安平航空吃饭还顺利吧。” 江嘉年不疑有他,十分负责道:“是的,非常顺利,后天我会飞一趟美国,做一些最后的收尾工作,等我回来之后就可以签合同了。” 谈起工作,她还是那么专业和利落,林寒屿这边还是早上,他站在阳台上仰头看着清晨的天空,又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昨天晚上我给你打过电话。”略顿,他压低音量,情绪沉沉道,“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记忆顿时回到昨晚,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印记一样刻进了江嘉年脑子里,她想忘记都难。 正因为记忆犹新,所以这问题才不好回答。 她不回答,林寒屿就更加胡思乱想,他已经没睡,说话时连声音都带着疲惫。 “嘉年,你昨天那么晚了还和男人在一起,我不能说服自己那是你父亲或者其他家属,你自己一个人住,没人比我更清楚,你能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吗?” 他的话语悠长而伤感,可以明显听出来他对此的介意和担忧,越是这样,江嘉年就越是厌烦,就是因为他这样暧昧的举动和言语,让她一而再再三的误会,最后还丢脸丢到了自己最讨厌的女人面前,这难道还不够吗?他现在都要结婚了,还来跟她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心里想着这些,江嘉年开口时语气就不太好,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他:“那个男人是谁对你很重要吗?” 林寒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阳台上多了一个人,许欢颜穿着睡衣站在那,双臂环胸,安静微笑地看他。 江嘉年这边等不到回答,直接跟他说:“林董,我很感激你对我的赏识,但请您以后还是不要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了,您已经快要结婚了,就算您不尊重我,也请尊重您的妻子。再见。” 说完,就干脆地挂了电话,在江嘉年这边,是担心再继续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哽咽,所以要尽快挂断。可在林寒屿这边,就会以为她对他是真是毫无好感,甚至多说几句都觉得被冒犯。 收起手机,林寒屿低头沉默了一会才望向许欢颜,强笑道:“你醒了。” 许欢颜捋了捋头发说:“我早就醒了,在你半夜不睡觉给别的女人打电话的时候。” 林寒屿微微一怔,没有言语。 许欢颜继续笑着说:“寒屿,不管你以前是什么心意,现在你已经要和我结婚了,今天我们就要去拍婚纱照,我想你也能明白,事情已经不能再倒退和反悔了。” 林寒屿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继续沉默。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手机被他攥在手里,几乎要出了裂痕。 两天后。 机场里。 国际出发塔楼,候机室里坐着不同颜色的人种,每个人都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江嘉年也是。 她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靠在沙发上修改明天到达美国需要用的PPT,直到广播提示登机她才收起笔记本,背着背包离开候机室。 今天乘坐的依然是安平航空的航班,因为悦途在跟安平合作,机票可以打折,公费出行自然都会紧着安平的航班来定。 AP591次航班,机型也同样是波音,行政部那边见她上次坐还很顺利,这次就没多想,继续定了这个机型,因为合适的时间,只有这班飞机是直飞。江嘉年未曾多想,坐什么飞机,总归都会不适,那么哪一架的问题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她现在只期望这次飞美国可千万不要再是上次的机组进行服务。 只是,当她登上飞机,见到站在机舱门口的乘务人员时,心情还是微妙了一下。 都是熟面孔。 她没有多言,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等到其他舱位的乘客也全部登机、乘务长广播过后,机长广播响起的声音,果然非常熟悉。 是夏经灼的声音。 他的英文还是那么标准迷人,念起机长广播熟练而悦耳,别人听到会觉得赏心悦目,她听见却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几天前那个晚上,他在她耳边而富有磁性的低吟。 江嘉年抬手按了按额角,总觉得脊背冒凉风,其实她对夏机长真的没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她如此不巧地又一次坐上了他所驾驶的飞机,不晓得人家会不会觉得自己缠上他了。 这样想着,飞机逐渐开始起飞,病又犯了起来,江嘉年不由屏住呼吸,脸色变得不甚好看。 坐在她身边的女乘客发觉她的异常,迟疑许久还是说:“小姐,你没事吧?” 江嘉年转头看去,抱歉地笑了笑说:“我没事,不好意思,影响到您了吗?” 女乘客摇摇头,简单回了一个笑容,但可以看得出来她肯定还是被影响到了,毕竟马上要开始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中途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谁都不希望挨着一个随时可能犯病的人。 是的,十几个小时的飞行。 这对江嘉年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考验。 驾驶舱里,看着手边的乘客名单,夏经灼微微挑眉,神神秘秘地勾起了嘴角。 副机师邢舟瞧见,笑着问他:“经灼哥,你笑什么呢?” 夏经灼抬眸睨了睨他,因为双方都戴着黑色墨镜,所以不太好分辨出彼此的眼神,但从自己身上开始开始发毛的感觉来体会,邢舟敢肯定,飞机长先生现在的眼神一定不怎么友善。 “我笑了吗?”他这样问道。 邢舟如实道:“笑了啊,趁着还没起飞,要不要我帮您拍个照?” 夏经灼扫了一眼邢舟的手机,无视对方的玩笑,转过脸看着窗户外面的画面,他们即将起飞,未来十几个小时,在这架飞机上,那个女人和他的距离微乎其微。 “好嘛,不用我给你拍,那你帮我拍一张吧。” 邢舟跃跃欲试地把手机塞给夏经灼,夏经灼把手机扔给他,淡淡问他:“拍照?也可以。飞行数据输了吗?” 邢舟一愣,带着墨镜的脸傻呆呆的,反应过来马上开始在FMS(飞行管理计算机)上输入今日的飞行主要数据,夏经灼看着他,语调幽深,不疾不徐道:“这是在旅客登机之前就该完成的事,你现在才做,现在只是我看见了,呆会林机长知道,你猜猜下了飞机会怎样?” 飞长途航班,航空公司一般都会配备两套机组,其中包含四名飞行员,所以今天飞机上不仅仅夏经灼和邢舟两个飞行员,还有别人,那便是夏经灼空中的林栋林机长和他所负责带飞的副机师陈锋。 说起这俩人,跟邢舟可真是冤家。 首先是陈锋,这位副机师和邢舟前后脚进公司,两人在飞行天赋上有一些差距,邢舟不如陈锋,学习上也不如陈锋努力,而陈锋则一直视飞行事业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邢舟以这样吊儿郎当的态度取得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成绩,就让陈锋很不满了。 其次,带飞陈锋的林机长,跟夏经灼在公司里是平起平坐。但林机长是老机长,年近五旬,已经从事这个行业数十年,从未有人可以动摇他在公司的地位,夏经灼是第一个。 在公司里,人人都晓得这两套机组不对付,可偏偏他们却总是一起执飞,于是这每一次飞行,都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夏经灼这时候提到林机长,邢舟也知道自己的马虎会导致什么后果,顿时头也不敢抬道:“经灼哥,我这不是……昨天玩的太晚,有点兴奋过度,你饶我这一次,千万别告诉林机长?你知道他很不近人情。” 说到这他摘掉墨镜朝夏经灼露出哀求的眼神,可惜夏经灼根本不去看,他早就发现了他的错误,却没有提醒,等到现在才说,就是想让邢舟吃点亏,这样他下次才能真的长记性。 他打开了安全带信号灯,让机组人员进行检查,随后设置好飞机停留刹车,接着开始检查邢舟输入的数据。 他已经马虎出了一次错误,那他就得负责不让他再出下一次问题。 在FMS里,存储了航空公司所有飞行航班的大部分信息,夏经灼在检查好了数据之后,输入相应代码,FMS自动生成了航路,邢舟见此,赶紧拿来了客货装载表,根据上面的数字在FMS里输入了飞行速度,打开航行灯光、皮托管开关。 夏经灼最后确认了所有工作准备完毕,在座位上等了一会,林机长和副机师就进了驾驶舱,他们刚坐下,驾驶舱就收到了殷曼的电话,她用驾驶舱外的侧话筒给他打过来,温柔地说:“夏机长,客舱准备已经完毕了。” 夏经灼只“嗯”了一声,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美丽的乘务长悦耳温柔的语调,直接切断通话,让邢舟向管制部门申请推开许可。 林机长本来欲说些什么,但夏经灼如此果断地自行决定一切,让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有点说不出来了。 年轻人年少有为是件好事,可过于“有为”,“目无尊长”,那就不太对了。 林栋微微眯眼,在心里哼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的收回了视线。 陈锋无声地盯了夏经灼和邢舟一会,邢舟心虚地低着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没脸抬头,他在心里思索了一下,朝林栋交换了神色。 林栋目光微凝,视线转到飞机驾驶舱的精密仪器上,未来的远途旅行将要持续十几个小时,在这期间他们这架飞机不能出任何问题,他们承载了几百人的生命安全,一旦有问题,那将是致命的。 是的,致命的。 林栋拿出手机,准备关闭,恰好这时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一条短信。 这条短信,是他旁边同样也在摆弄手机的陈锋发来的,本来这不是件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但看完了短信的内容,林栋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短信上字很少,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有点不太想相信。他迅速站起来,想下飞机去检查某些东西,但陈锋拉住了他,朝他使了个眼色。 夏经灼戴着墨镜淡淡地望过来,轻慢说道:“林机长,已经得到飞行许可了,您要去哪里?” 林栋抿唇,没有很快言语,陈锋在这个时候低声意有所指导:“师傅,你坐下吧,一切不是都就绪了么?刚才我们都分别负责一些地方进行过检查了,邢舟也好,夏机长也好,你我也好,您还要去做什么呢?” 所有一切都检查过了,每个人都负责了一些地方,各自分别承担他们的责任。 林栋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邢舟,邢舟以为自己马虎的事被知道了,吓得浑身一哆嗦,当即就说:“林机长,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马虎了,一定一上飞机就输数据,您这次就饶了我吧,好么?” 这是不打自招,夏经灼若有所思地瞥了林栋和陈锋一眼,邢舟是做贼心虚,但他却觉得,事情的缘由,绝不是如此寻常。 片刻。 一直沉默的林栋冷着脸坐了下来,邢舟见此就知道难逃一劫,顿时抱头。 客舱里,感觉不到驾驶舱内的暗潮翻涌,在头等舱,江嘉年已经努力开始睡觉,上飞机之前她特地吃了一颗晕车药,倒不是她晕机,而是这种药通常都会让人嗜睡,一旦睡着恐飞症就不存在了,每次飞长途她都会这么做。 很快,飞机开始动了,这代表着很快就可以起飞了。 江嘉年努力了许久,还是没能睡着。 她不甘心地睁开眼,望向驾驶舱的方向,心里情绪莫名。 从江城飞往美国纽约,要途径东京、香港、旧金山、洛山矶和芝加哥等城市,漂洋过海,飞上十五个小时。 这十五个小时她是不是会见到夏经灼?他又有没有看到乘客名单,发现她的名字? 他要是真以为她是故意坐这班飞机跟着他走的怎么办? 种种想法跑到了江嘉年的脑子里,她这下子更睡不着了,殷曼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本来一脸温婉笑容,过来想要拉上帘子,可当她的视线和坐在头等舱的江嘉年撞见,笑容马上就消失了。 她想起一件事。 那天跟悦途的人吃完饭,夏经灼没有回家。 她为什么知道他没回家? 因为她被悦途的人送到家之后,又很快打车去了他家楼下。 她等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等到他。 那个晚上他和谁在一起? 慢慢的,殷曼的眼神变得隐晦而猜疑,江嘉年稍一皱眉,转开视线。 这在殷曼看来,完全就是心虚。作者的话:首发三万字试读结束了哦,下面要到7月14号早上十点开始每天日更,大家请耐心等待,比心? 第十章 一千英尺的高度,飞机驾驶舱外的景色是极为美丽的,能见到这样真实美景的人从来都不多。 邢舟操作飞机积极爬升姿态,夏经灼配合他将飞机起落架和襟翼收回,等邢舟接通自动驾驶仪,他们的工作也进行到了可以稍作休息的程度。 这个稍作休息的时间,林机长正用来责备邢舟,陈锋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发出轻蔑地笑声,邢舟不由朝夏经灼头去求救的眼神,但他作为带邢舟的人,却置身事外地看着窗外。 今天天气不错,从舱外的云彩和蔚蓝的颜色就可以判断出。 这样的天气,到达巡航高速之后,驾驶舱里只需要留下两个人监视就可以了,其他飞行程序完全可以依赖自动驾驶仪。 靠到座椅背上,夏经灼戴着墨镜,这让窗外的阳光不会那么刺眼,但停留了一会,他就抬手摘掉了墨镜,刚挨完骂的邢舟看过来,很不解他为什么这么做,明明摘掉墨镜之后他几乎睁不开眼。 “经灼哥,你想什么呢?” 这是邢舟的问题。 其实也是夏经灼的问题。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顺利的话,从江城到纽约是十五个小时,是一天里的多一半时间,明明不该和那个女人再有什么联系,但他现在却情不自禁地想到是否要去看看她。 当然,也只是看看而已了,因为今天的豪华头等舱可是满座,他没办法留在那里。 夏经灼皱了皱眉,垂眼用不太清晰的视线看了看乘客名单,总觉得其他三个座位上的人非常碍眼。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回答了邢舟的问题。 “我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 邢舟意外地看着他,他安平航空这几年,大多时间都在跟着夏经灼学习,其实他们相差不了几岁,但夏经灼已经升到了机长的位置,这差别还是挺大的。不过,邢舟从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嫉妒或者不屑的情绪,因为不管是在技术还是能力方面,夏经灼都是他敬佩的对象。 他从来不知道,好像永远都运筹帷幄、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控,每天飞机一升起,他就会成为天空之王的那个人,也会有不知己意的时候。 这样的发现让邢舟猛然意识到,原来夏经灼也是只个普通人,也会有普通人的情绪。 这样一想,邢舟便憨憨地笑了笑,方才被责备时的低落情绪也消散了不多。夏经灼很快重新戴上了墨镜,飞机一点点上升高度,机舱外的景色也一点点转变,直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收到什么坏天气的预告,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大体上来看,今天又会是一段顺利平安却又无聊的行程。 不过,在他们看来无聊的行程,在江嘉年这里就有点精彩了。 她根本就睡不着,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飞机在上升,她的心就跟挂在飞机上一样,跟着飞机的高度往上升,她抬眼看了看客舱的显示屏,总觉得到达巡航高度之后她会直接窒息。 坐在她身边的女乘客再次被吓到了,有点勉强地问她:“您还好吧?需要我帮您叫空姐吗?” 江嘉年侧过头,额头渗出微微的汗珠,看得出来她忍耐得有点费力,但为了让别人有个平安顺利的旅程,她还是解释了一下说:“对不起,我就是稍微有点恐高,一会就好了,没别的问题,您别担心。” 原来只是恐高么?女乘客莫名笑了笑说:“你恐高为什么还要坐飞机出来呀?这不是折磨自己吗?” 是啊?为什么明明恐飞还要进行这么遥远的飞行呢?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江嘉年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也每一次都在煎熬的时候默默发誓绝对没有下一次,再有这样的出差就把机会让给别人,大不了给许欢颜,偶尔输给对手几次也没什么关系。 可事实是,输几次就是有事的,没人会甘心败给情敌,把上升的机会让给对方,即便那可能会让自己不舒服。 江嘉年有些憔悴地笑了笑,取出座位上放置的杂志打发时间,那是安平航空的内刊,里面是公司介绍和一些明星乘务人员及机长的简介,江嘉年翻开时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翻开之后也的确转移开了,但转移到的层面也让人有点头疼。 没翻过几页,内刊上就出现了夏经灼身着制服的照片,当然不是他一个人,旁边还有好几个人,可他坐在中间就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个,别人根本没办法把视线从他身上转开。 他穿着飞行员长袖制服,袖口是金色的四道杠,身边的人也都是这样,这身衣服,每个人都是相同的,唯独他穿出了不同的味道。 禁欲,孤傲,冷漠,高雅,每一个词放在他身上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 身边的女乘客无意间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杂志,瞧见这张照片也惊讶了一下,莞尔笑道:“真帅啊,这位。”她伸出手指指了指,拇指落在图片上夏经灼的脸上,江嘉年愣了一下,也下意识伸手触碰了一下,仿佛能感觉到一丝丝温度,好像触碰到了他的真实肌肤一样,吓得她赶紧收回了手。 女乘客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奇怪,嘟囔了一句便不再和她交谈,江嘉年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当做怪咖或者神经病了。 其实她现在的状态也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摸了一下人家的照片,居然会觉得摸到了她本人,这不是得了癔症是什么? 这样想着,江嘉年又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了一下,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神的这段时间,飞机已经到巡航高度,客舱服务已经开始,殷曼拉开帘子,准备从头等舱开始对乘客进行服务,走到江嘉年这里时,刚好看见她伸手去触碰杂志上夏经灼的脸。 年轻的空姐杨阳一直跟在乘务长身边,正好将她变脸色的全程尽收眼底,她瞧了一眼江嘉年,迟疑几秒,凑到殷曼耳边轻声说:“殷曼姐,别发愣啊,该工作了。”略顿,压低声音,“只是个花痴乘客而已,你用不着吃醋,下了飞机谁认识谁呀。” 是的,如果只是个乘客花痴夏经灼,的确不需要放在心上,下了飞机之后谁还认识谁?他们甚至都没有机会接触到他。 但殷曼知道,江嘉年不是普通的花痴乘客,她完全有机会和夏经灼进行多次的、密切接触。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殷曼心里才过不去。 她再次回想起那个自己空等了的晚上,看江嘉年此刻的反应,她有理由怀疑那天晚上她是故意喝醉,然后让助理那样安排,好和夏经灼单独相处,甚至发生一些什么事。 一定是这样的。 殷曼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扰乱了思绪,连工作都无法专心,为乘客服务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有几个乘客不悦,她才稍稍集中了思绪,直到她走到了江嘉年的身边。 “小姐你好。”她努力露出一副笑容,等江嘉年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才说,“江总,真巧,在这里遇到了。” 江嘉年的记忆力很好,哪怕是只见过一次面的人都能记住,更不要说是在飞机和应酬里见过的人了,那就更难忘记。 “你好,我记得你。”江嘉年赶紧收起杂志,朝她伸出手道,“殷小姐,吃饭的时候见过。” 她居然还能这么落落大方地收起杂志和自己握手,做出那样龌龊的事情是怎么这么冷静的?殷曼已经完全误会了江嘉年,即便面上依旧温婉地笑着,可心里正不断地数着她的罪责。 “您去纽约有公事?”殷曼一边拿来菜单放到江嘉年的桌板上,一边虚假地寒暄,其实她认为江嘉年根本就是为了接近夏经灼才来坐飞机的,完全不是真的有事。 江嘉年也感觉到她说话的语调有点奇怪,思索了一下如实道:“跟安平的合作有个收尾,你大约不知道,你们高层肯定知道,我要去纽约开个会。” 说这些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解释一下,顺便拉出几个证人证明自己没撒谎,不要让殷曼继续加深那些她并未透露的猜想,可殷曼本身就对她存有偏见,这话听在耳中就成了对于她接触不到公司高层决议的一种讽刺。 是啊,她只是个小乘务长,人家可是公司总裁,她比不了她身份尊贵有前途,可那又怎么样呢? 殷曼嘴角笑意加深,清甜说道:“江总喜欢吃什么呢?这里是菜单,你有什么忌口一定要告诉我,以您和公司的交情,哪怕是菜单上没有的我也会尽量为您提供的,反正我每次飞的时候都会给夏机长准备单独的餐点,已经习惯了。” 江嘉年沉默了,没有回答,只是点了一下头,现在已经可断定,这位乘务长肯定是喜欢夏经灼,或许是对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有些误会,故意说这么多来示威的吧。 这样的情节,早在以前的日常工作中江嘉年就深有体会,比起许欢颜,殷曼的段数还低了点,所以对她产生不了多少影响。 当然,更多的不为所动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自己对夏经灼并没有对林寒屿的那种感情吧。 殷曼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太久,她是乘务员,有很多事要做,得不到江嘉年的回应,她只能不甘心地离开,服务下一位乘客。 离开了头等舱,殷曼还是不甘心地回眸看了一眼江嘉年的位置,她靠在那里,等待她刚才随便一指选择的餐点送上,好像一点都不因为她那些的发言感到气愤和嫉妒,这是看不起她么?看不起可以和那个男人朝夕相处的自己吗? 殷曼咬了咬唇,感觉自己气得几乎失去理智,可却只能强忍着,继续服务下一位乘客。 驾驶舱里并没有客舱里那样翻涌的暗潮,飞行的平航期是无聊而安静的,如果再是被夏经灼这样本身就话少的飞机长带着,那副机师就更容易犯困了。 眼见着邢舟开始点头,夏经灼咳了一声,那种低沉熟悉的声音瞬间把邢舟吓醒了。 “嗯?嗯!我醒着呢,我没睡着。” 邢舟尴尬地坐正身子,想去揉揉眼睛,手放上去才发现还戴着墨镜,于是越发尴尬了…… 林机长斜睨着他冷哼一声,随后又带有深意地看看夏经灼,邢舟这下不仅仅是尴尬了,很显然,林机长将他的表现怪罪到了夏经灼身上,似乎觉得是他能力不足,根本不应该由他来带副机师。 一想到这些,邢舟便非常自责,可夏经灼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这些,他并不理会林机长的视线,只是斜睨了邢舟一眼,朝身后侧了侧头,意思很明显。 邢舟有点不好意思道:“那个,我不困,经灼哥,还是你去休息吧。” 夏经灼没说话,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邢舟害羞地摸摸头,最终还是安全带,摘掉耳机,老老实实地出去了。 当驾驶舱的门打开时,空姐们都不自觉地看了过去,这架飞机上的四位飞行员里,有两位是单身,虽然一位是正一位是副,但对女孩子们都存在着力,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同样因为响动而集中精神的,还有坐在头等舱的江嘉年。 前往机组休息室,需要走楼梯到头等舱的上方,江嘉年的位置,在前方没有拉上帘子的时候,恰好可以看见楼梯的方向。 她看见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身材挺拔,穿着制服。 她的心情有一瞬间紧张,但下一秒就恢复了平静。 她甚至都没看见那个男人的脸,但她看见了对方的袖子,三条杠,是副驾驶。 不是夏经灼。 有一丝丝庆幸夹杂在江嘉年心中,她能看到那人转了个身就消失了,应该是去休息了。可庆幸过后,却是浓浓的失落感。 很奇怪的,好像上学的时候暗恋隔壁班的学长,每次从他的班级路过都想看他一眼,但却又没看到的那种心情。 江嘉年抬手按了按额角,心里想着,她可能真是被恐飞症给弄傻了。 一定是。 第十一章 昏昏沉沉间,似乎还能感觉到身体在晃动,仿佛在梦里到处都是水,空气稀薄,几乎沉溺。 江嘉年在快要憋过气时醒了过来,晃了晃头,眼神从迷蒙变得清晰,发现晃动不仅仅是在梦里,也在现实中。 飞机在晃动。 这其实挺常见,飞机遇到气流总会有些颠簸,上次乘坐这架飞机就是因为这颠簸的气流她才跟夏经灼扯上了关系,从此以后好像就很难分开来。 只是,这次除了颠簸,还有些其他问题。 她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 头等舱以外,靠近机翼的经济舱旅客正对此议论纷纷,江嘉年微微起身一些,还不等她说些什么,坐在她身边的女乘客便问她:“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江嘉年眉目一凝,少顷才道:“似乎是有一些,你也闻到了?” 女乘客脸色发白道:“我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什么东西烧焦了?飞了有八个小时了,现在这个高度,要是飞机出什么问题,我们可就都完蛋了。” 江嘉年仰头看了看驾驶舱的方向,过了一会才说:“别担心,可能是空姐在准备飞机餐,不小心烧坏了。” 女乘客紧张道:“不是的,味道是从经济舱那边传过来的,不是从空姐那边。” 江嘉年闻言微微蹙眉,心里也有疑惑,但还是安抚道:“那可能是经济舱的乘客在做什么,不一定是飞机的问题,不要担心。” 见她不认同自己的看法,女乘客越发担忧,恰好这时殷曼察觉到客舱吵闹,从前面走了出来,女乘客赶紧解开安全带站起来道:“空姐,有问题,我闻到烧焦的味道了,从经济舱那边传过来的。” 殷曼微微一怔,说实话她这边也有点那味道,但不严重,她并未觉得乘客的喧闹是因为这个。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么说明,经济舱那边的味道已经有点严重了。 心里一慌,殷曼赶紧说道:“好的女士,我现在就过去了看看,请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系好安全带,耐心等待,好吗?” 女乘客十分焦急,看得出她很担心,但殷曼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坐下来系上安全带继续等。 殷曼见她坐好了,又眼神复杂地瞥了瞥似乎很淡定的江嘉年,这才扭头离开。 江嘉年回眸顺着她的背影望去,发现她一出现在经济舱,就被乘客给围住了。 有问题。 可能真的有问题。 这味道太不寻常。 驾驶舱里,八个小时的旅程,其中应该有两名飞行员前去休息,这是民航的规定。 但现在,这里面却坐着全部的四个人。 邢舟是已经休息过了,夏经灼是靠着座椅后背眯了一会,林栋和陈锋这两人,既没离舱去休息,也没在座位上休息,此刻还坐在这,就已经代表着一些问题。 “林机长真的不用去休息么?” 夏经灼语带深意地说话,视线并未看对方,而是落在飞机的操作区上,林栋睨了睨他,他最清楚这个时候会出什么问题,怎么可能离开。他在得知的第一时间没有下飞机去解决,就是想给某些人一个教训,哪怕是给他所带的副机师一个教训也可以。 只是,事发到现在这种程度,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看来林机长也不用去休息了。”夏经灼的语气忽然冷肃了起来,邢舟从此中感觉到了不寻常,直接朝他望了过去,只见夏经灼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道,“飞机故障,跟塔台申请备降,要快。” 这句话是对邢舟说的。 这次飞纽约是两套机组,但真正实际执飞的,是夏经灼和邢舟。 陈锋坐在林栋后面,看着邢舟手忙脚乱地联络塔台,心里那种得逞的快感超越了对事故的担忧,嘴角隐约透着笑意。 作为一名老飞行员,林栋就没那么乐观了,忽悠他还是良心原则大于报复心的,没有被不满和愤怒冲昏头脑。 通讯声响起,殷曼正拨通机长的专线,夏经灼接起电话,还没开口,便听见女人紧张的语气在说:“夏机长,出事了,飞机好像故障了,客舱里有非常重的烧焦味。” 殷曼是非常有经验的乘务员,连她这个时候说话都如此焦急,可见情况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与她的不安比起来,夏经灼的语调就平静多了,他仿佛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如常道:“我已经发现问题,你先搞定自己,不要把情绪暴露给乘客,做好安抚工作,等待降落。起飞之前预计划若有备降情况,可备降洛杉矶机场,我正在申请许可,如果有必要,你可以先通知乘客。” 殷曼紧咬下唇,深呼吸了一下说“是”,然后便听见了电话的忙音。 她看了看电话,又停顿了一会,稍稍整理自己,前去做空姐广播。 头等舱里。 江嘉年听着身后经济舱的争吵和喧闹,已经知道事情有点危险了。 坐在她身边的女乘客更是不断祷告,比起最初有着恐飞症的江嘉年,她现在的表现更怂。 江嘉年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安抚一下对方,也安抚一下自己,广播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嘀的一声后,是殷曼温柔而稳定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我们很抱歉地通知您,由于飞机故障的原因,我们将备降洛杉矶国际机场,飞机正在下降,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位置。所有个人电脑及电子设备必须处于关闭状态,请确认您的手提物品是否已妥善安放,稍后,我们将调暗客舱灯光。” 飞机故障。 果然出事了。 不过,从空姐广播的语气来看,似乎问题不大?毕竟殷曼的声音依旧温柔可亲。 江嘉年稍稍安定心情,却听见经济舱里骚乱更大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愿意相信那“好”的表相。 坐在她身边的女乘客,更是已经开始哭泣。伴随着她的哭泣,飞机已经不仅仅是味道上有了问题,连机身都开始剧烈颠簸,江嘉年一个没稳住就磕到了头。 “嘶。”轻声痛呼,江嘉年捂住额头望向身边,她的胳膊被旁边的女乘客抱住,对方梨花带雨地看着她,抽泣着说:“我、我还不想死,我还没结婚,还没谈过恋爱……” 江嘉年不由怔住。 其实她何尝不是这样,她可能还不如人家,她是有过喜欢的人,对方却要和她的情敌结婚。 说实在的她虽然不愿去想“空难”二字,但这件事却真的有可能发生。 江嘉年陷入了沉默,女乘客哭爹越发难过,空姐们尽管也在害怕,但这是她们的职业,遇见这种情况,她们必须擦掉眼泪,出来安抚乘客。 殷曼率领着一众女孩走出来,分别前往机舱进行安抚,她蹲在江嘉年的座位旁边,柔声安慰着哭泣的女乘客:“这位女士,请您不要担心,飞机正在下降,请相信我们的能力,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殷曼耐心而温柔地劝导着,但没收到什么效果,女乘客一直哭哭啼啼,并且越哭声音越大,她不断地嚷嚷着要下飞机,虽然殷曼一再强调已经在下降了,可对方就是无法冷静。 江嘉年坐在一边,看殷曼被拒绝无数次依然可以和蔼友善地跟对方说话,实在非常佩服。从殷曼的眼底,不难看出她也在害怕,但她可以忍耐着这样的恐惧甜美地微笑着,某种时刻,空姐也和护士一样,都是天使。 然而,天使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尽管空姐们已经在尽力安慰大家,但整个机舱依旧一片混乱。 就是在这片混乱之中,客舱里响起叮的提示音,预示着接下来将有人发出广播。 江嘉年心里隐隐察觉到会是谁,当他的声音真的响起来时,她心里的情绪越发复杂。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请您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不必惊慌,本人接受过严格训练,经历过多次类似情况,完全有能力将各位安全送到地面,请大家放心。” 江嘉年今天还没有和夏经灼真的打过照面,只是在机长广播里听到过他的声音。 她遇见夏经灼以来,他每次说很长的话,都是在广播里,这次也不例外。 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总是那样,稳定,悠长,淡然,透着自信,仿佛没什么是他搞不定的。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大约其他人都和她一样吧,因为她转头去观察的时候,就发现所有人都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收回视线,慢慢低下头,江嘉年抬起手捧着侧脸,回忆着他们相识的点滴。 她越想,就越是清醒,她清醒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想这些,喜欢一个人太辛苦,已经在一个人身上失败过,短时间内,甚至未来的时间内,她都不敢再有第二次了。 第十二章 有句话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仅仅是飞机故障,已经足够令大家恐惧,更让人担忧的是,随着飞机一点点下降,客舱里的光线越发暗了。 洛杉矶附近在下雨,天空乌云密布,这个高度,整个飞机都被乌云围住了,客舱灯光关闭着,大家只能勉强辨识身边的摆设。 飞机能平安降落在机场吗? 江嘉年的要求已经降到最低了,什么颠簸她都不怕了,恐飞在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明显表现了,她已经畏惧到极点、产生麻木了,甚至于,她接近冷静了。 紧紧抓着座位扶手,她努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飞机时不时就会剧烈颠簸一下,在不远处的窗户外面,她还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雷电闪过,江嘉年慢慢闭上眼,额头刚刚被撞过的地方红肿了起来,但这一点麻烦现在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她猜想比起她这个乘客,背负着数百条生命责任的机长恐怕更不好过。 事实上,的确如此。 驾驶舱里的气氛要比客舱里更凝重,虽然这里没有哭泣声,没有吵闹声,也没有祷告声,但这里的每个人脸上的冷汗和僵硬的表情都比那些东西致命。 他们是操纵着几百条生命的四个人,这些人包括他们自己今天是否可以活下来,都全看他们四个人。 说是四个人,其实只有两个人。 副机师在这种时刻,已经基本处于瘫痪状态,饶是早就这一切的陈锋和林栋,也多少有些招架不住。 说实在的,陈锋没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他们目前遭遇的是飞机发动机故障,发动机故障作为飞行中威胁安全的头等要素,处理这件事的方法是每一个飞行员训练里必不可少的项目,也是训练次数最多,最频繁的项目。 不管是新来的年轻副驾驶,还是白发苍苍的老飞行员,都必须按照严格规定和所有要领进行这样的训练。陈锋可以负责任地说,在场的四个人,全部都对处理这个问题的方法非常熟悉,并且牢记着每一步。 可问题出在,他们过去处理这些问题,全都是在模拟机上,真正遇见这样的问题,还是第一次。他紧紧盯着操作着飞机的夏经灼,塔台的通讯不断地传过来,显然除了飞机上的几百人,地面上的所有人也都在关注着这架飞机,飞机是否可以安全抵达洛杉矶机场,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夏经灼的飞行技术是无可挑剔的,他在安平航空里面,是数一数二的尖子飞行员。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他紧皱着眉,汗水湿透了身上白色的制服衬衫,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唇瓣紧紧抿着,尽管他全神贯注,但他的眼睛似乎没有焦距。 他在回忆什么?他想到了什么?他此刻的分神分分钟可能导致空难,在这样的时刻他到底在想谁? 这件事,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他其实也没想什么。 他只是想到了一个,死于空难的人,一个已经死去太多时间的人。 不断地深呼吸,夏经灼慢慢地拨动着操作杆,飞机继续下降着,剧烈的颠簸不仅仅影响到了乘客,也影响到了他们。陈锋和林栋歪了一下,林栋此刻无比后悔自己之前错误的选择,他就不应该放着那个明知道的故障不排除,鬼迷心窍地听从了陈锋的话,想给他们点教训。 现在好了,如果飞机可以平安降落,那固然万事大吉,如果不能,那么他们几个,就全都交代在这了。 一想到这些,飞了这么多年的林栋,竟然也开始情不自禁地双手发抖,邢舟无意间发现这些,心里的不安几乎让他恨不得现在就自杀谢罪。 他是今天负责检查发动机的人。 他今年二十六岁,进入这一行也近四年了,成为副机师也有一段时间,他负责检查发动机也不是第一次。 可是今天,似乎因为他的失误,飞机上的所有人都陷入到了危险之中,他明明检查过万无一失的,还有机械师和地勤一起在检查,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他难辞其咎,他此刻唯一的希望就是,飞机可以平安降落,那么哪怕以后他再也做不了飞行员,他也认了。 或许是哪路神仙听见他们祷告,或许也该感谢夏经灼不负盛名,飞行技术的确很好,他们的飞机在经历了长时间的颠簸和危机之后,终于在几百人的提心吊胆之下,降落在了阴雨绵绵的洛杉矶机场。 在机场停机坪,已经有许多救援人员在等待,他们看着正冒着浓烟的AP591次航班滑行而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发动机故障,飞机安全降落,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 空姐们的妆容大多已经哭花了,但所幸没出什么事,她们还是尽职尽责地出来让乘客依次离开飞机。 站在机舱门口,看着乘客们仿佛逃跑似的从飞机上下去,殷曼脸上的笑容已经很疲惫了,却还是努力去撑起来。慢慢的,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江嘉年拎着背包走了出来,她额头红肿,显然受了伤,但比起其他乘客,她要安静和好相处多了,对此不但不追究,还朝她点头示意,微笑了一下。 忽然的,殷曼就不那么讨厌她了,虽然还是不喜欢,却也有所改变。 江嘉年并未多做停留。 她下了飞机便匆忙离开,能够平安降落她已经觉得十分幸运,明天她到纽约还有会要开,现在得赶紧去看看是否还有飞机前往纽瓦克机场,不然要赶不上了。 其实她现在心跳都还很快,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辈子都可以不再坐飞机,但她也知道那只能是想想而已。 然而,走出一段路,小雨淋在身上,江嘉年忽然就顿住脚步回头看了过去,乘客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安平航空的负责人还要给出解释与安置方案,此刻还留在停机坪的只有少数几个人,大多的,是机场的工作人员,以及……AP591次航班的机组人员。 夏经灼下飞机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说不上整洁,几乎有些凌乱。 外面下着雨,他顾不上那么多,冷着脸下了悬梯,直接朝发动机的方向走,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在了。 他们是在查故障。 作为本次航班的机长,夏经灼似乎还得为飞机的故障负责? 江嘉年心神一动,就那么立在那看了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多急着离开。 夏经灼可能受了伤,手臂上的白衬衣上有红色的印记,他立在飞机发动机的位置,身后是其他几个飞行员,他们正在争论什么,她一直觉得,夏经灼平时的表情已经足够冷了,但看看他现在的神情,大约那才叫真正的冷,只是看了一眼,天上下的似乎就已经不是雨,而是冰渣了。 江嘉年瑟缩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都快被淋透了,她不能再留在这。 迟疑片刻,她转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大约那人也是被看得时间太长有了发现,顺着她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正好看见她在雨幕中慢慢离去的身影。 那个背影,单薄又纤弱,好像存在于某种恐惧之中,至于是什么恐惧,他再熟悉不过。 他知道江嘉年有恐飞症,刚才在飞机上发生的一切,对于有恐飞症的人来说,可能会致命吧。 她居然没有晕过去,还可以自己离开机场,真是件好事。 “呵。” 想到了这些,夏经灼就冷漠地笑了一声,公司领导这在这里追究责任,听见他的笑声冷不丁道:“怎么,你对我的处理有意见?” 夏经灼瞥了一眼穿着反光衣的上司,淡声说道:“起飞之前,发动机的确没有故障,负责检查发动机的不仅仅是副机师邢舟,还有机械师,我相信他们的专业。” 上司皱起眉:“所以?” 邢舟已经哭了,他红着眼圈看夏经灼,说实话他没想到夏机长会为自己说话,他今天的确犯了好几次马虎,连自己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检查好,可是他居然愿意相信他,他真的非常惭愧内疚,内疚自己辜负了他的信任。 夏经灼并不去邢舟的表情,他只是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在被雨淋湿的飞机上,过了一会才说:“所以,如果一定要追究责任,作为带邢舟的机长,我也有失职的地方,要停飞的话……”他目光一冷,嘴角却上扬,“算我一个好了。” 公司对此次事故的处理并不能在这里当场发下,上司在这里顶多也就是简单问询两句,真正的责任认定要等调查结束后开会宣布。 然而,尽管还没调查,也还没宣布,上司脱口而出的责备里带着“停飞”两个字,就已经足够作为飞行员的人顾忌了。 夏经灼主动要求停飞,这在所有人来说都是个笑话,连林栋和陈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看着他的眼神好像看神经病。 可偏偏,夏经灼就是那种不会给任何人解释的人,他有时候看起来很冷漠,不近人情,但有的时候,又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选择相信你,站在你这边,甚至为你承担责任。 邢舟满脸泪水,今天的这一切,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陈锋,他站在林栋身后,前一刻在飞机上还在害怕和后悔,但这一刻,却觉得十分值得。 如果可以赶走讨厌的人,那就最好了,就算不可以赶走,让他们远离自己那么久的时间,记大过,也足够他宽心了。 在气氛压抑的现场,唯一一个在露出疑似微笑表情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夏经灼不着痕迹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正好将他的浅笑收入眼底,陈锋和他一对视,心里莫名一慌。 第十三章 因为时差问题,此刻的洛杉矶已经是深夜,飞往纽约的飞机已经没有了。 江嘉年算来算去,似乎都只有暂时留下,定明天机票这一个选择。 既然只剩下着一个选择,那就别在犹豫耽误时间,赶紧利索地定机票算了。 江嘉年这样告诉自己,果断定了明天的机票,随后便拖着行李箱准备离开机场找地方休息。 还有几个小时天才亮,距离飞机起飞时间就更久,这会她可以找地方休息一下。 可是,走了几步,就快到达离开机场的大门时,她又犹豫了。 冷不丁的,下飞机的时候回眸时看见的场景就撞进了她的脑子里,夏经灼被染了雨水的冷冰冰的侧脸好像就在她眼前,她使劲晃脑袋,让人无法将他的影像甩开。 电影《新桥恋人》里有一句台词说,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要去见他。此刻她虽然不是在做梦,但感觉事情的发展似乎可以选择同一个方向。 江嘉年果断转过头往回走,寻找着前往停机坪的方向,她当然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在离开之后还返回停机坪,她可不是机场的工作人员。她回去,只是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角度能让她看见那架飞机,亦或是,看见那个人。 她想最后再看看夏经灼,其实她知道他们不应该再有联络,他们本该在那一晚之后彻底断绝联系,这才是对的,可她现在就是想去见一见他,确定他是不是还好,就算……就算是看在他们曾经有过那样一个晚上的感情上吧。 深夜,单身女人拖着行李箱穿梭在异国他乡的机场里,这个画面说不出的违和与孤独。 但就是这样执拗到有些莽撞的人,还真的凭着记忆找到了从停机坪机场的那扇门,她闷头走过去,门已经上了锁,她自然是进不去的。 既然进不去,那就退而求其次,从一边看看。 江嘉年暂时放下行李箱,跑到一边的玻璃窗前站定,努力朝机场里面看,夜幕里,外面亮着灯,雨雾中机场停着数架飞机,想要找到她想找的那一架着实不容易。 江嘉年转着眼珠看了一圈,还是没什么收获,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得说,她感觉很失落,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东西走掉了,怎么都拉不回来。 不适应地抬手捂在心口,江嘉年失望地收回视线准备离开,哪料一转身,就看见她想见的那个人站在那里,手上还拉着她的行李箱。 江嘉年愣住了,惊讶地望着他,夏经灼立在那,一手拿着制服帽子,一手提着她的行李箱,脸上尽是疲惫,嘴角下垂,英俊的面目冷然而抗拒,说话时的嗓音却柔和里带着些沙哑:“在国外机场不要将行李离身,否则你一会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江嘉年被他的话从发呆中惊醒,摸了摸头,有些尴尬地走上前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垂下眼踢着脚尖说:“知道了,我也不是第一次出国,就是刚刚……有点着急才先放下的。” 夏经灼微微抬眸,似乎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耐心地问了一句:“是么。”他扬起长眉,“你在急什么?” 江嘉年一怔,没有回答,她如果回答心里话,可能会被人误会,她不希望被误会。 她不回答,夏经灼也不着急,他又紧接着说了一句:“你方才站在窗户那,又是在找谁?” 江嘉年愈发沉默,实话堵在嗓子眼,就是不能讲出去,憋得难受,又要憋着,她咬着唇,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夏经灼仿佛没看见她的窘迫和抗拒一样,不但没有停住询问,还上前一步,低下头,几乎和她面对面道:“你是在,找我么。” 因为距离太近,他这样说话时呼吸几乎洒在她脸上,江嘉年刚才淋了雨还有些冷,现在却浑身热了起来,她抬起头深呼吸,视线盯着一边,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男人,仰着纤细的脖子道:“没有。不是。我就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 鬼才会相信她的话。 如果继续咄咄逼人的追问,似乎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但夏经灼不打算那么做。 他没言语,也不戳穿她,只是安静地又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提着便走。 江嘉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追上去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前面的高大男人头也不回道:“今天是飞机故障导致乘客滞留洛杉矶,明天公司会安排新的航班送你们到纽约,如果你定了别的机票,直接去取消,安平的飞机只会比它早,不会晚。” 他回答了问题,很全面,但有些答非所问,江嘉年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这次似乎轮到了她不断提问:“我不是在问飞机,我是在问行李。”她几步上前,抓住自己的行李箱,导致对无法继续前行,不得不回头正视她。 江嘉年个子已经不低了,但夏经灼显然更高,这样的站位,他要稍稍俯视才能和她对视。 就是在这样的视觉角度下,他清清冷冷地对她说:“明天去纽约的航班什么时候起飞,什么时候登机,什么时候到达纽瓦克机场,有一个人最清楚这些事,你猜猜他是谁?” ……那还用问吗。 当然是飞机长。 也就是……你。 江嘉年微微蹙眉看向夏经灼,夏经灼看都不看她一眼,转回身继续边走边道:“如果你想赶上你的行程,你就该继续留在那个人身边,这才是最有保证的选择,也是我拿你行李的理由。” 无懈可击的言论,字字句句都是好意,明天飞往纽约的航班显然不会是夏经灼在执飞,这次的飞行事故不知道安平会给他什么处分,但他依然是最清楚明天航班行程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江嘉年如果真的想赶上会议,就的确该像他说的那么做。 只是,有些事她还是不明白。 她微微低头,自语般道:“可你其实没必要这样帮我,我能不能赶上行程也跟你没直接关系。” 夏经灼慢慢推开眼前的门,说话的间隙,他们已经走到了机场外,接下来该前往酒店了,公司已经定好了安置酒店,他们只要过去就可以了。 停住脚步,伸手拦了出租车,在上车之前,夏经灼对江嘉年说:“很不巧,这次耽误你的行程恰好跟我有关系,是我驾驶的飞机除了故障耽误了你,我有必要负责,上车。”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说完话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江嘉年的行李在车上,她不上去都不行。 这好像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从她忍不住回去想再看他一眼开始,就注定了今晚他们要一起离开。 不过她好像想得简单了一点,可能不仅仅是一起离开那么简单。 当他们乘坐出租车赶到安平航空为乘客预定的安置酒店时,走在前面的夏经灼开了一个房间,大床房,没毛病,江嘉年跟在后门,本打算也定一间,哪料到还没开口,就被夏经灼拉走了。 江嘉年还不及开口说什么,就听见他面不改色道:“你跟我住一间。” 你和我住一间。 ?? 开什么玩笑? 江嘉年诧异看他,夏经灼一手拉着她的手腕,一手拉着飞行箱,生生将她这么拉到了电梯门口。她立在那好像小动物一样说:“夏机长,你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再去开一间就好了,我就……我就不打扰您了。”她红着脸低下头,想到了在江城某个宾馆里发生的事。 夏经灼的眼神落在电梯边不断变换的数字上,漫不经心道:“不是你打搅我,是我要打搅你。” 江嘉年神色空白了一下,对他的话不甚了解。 夏经灼很快为她解惑,他松开两只手,当着她的面一颗颗制服外套的纽扣,那个画面尺度实在太大,谁都猜不到下一秒会怎么样,江嘉年脑海里不断产生暧昧的想象,下意识抬手捂住了鼻子,担心自己流鼻血,那实在太丢脸。 只是,他这是在制服么? 不会吧。 他不是那样的人,哪怕是,估计也不会是对自己,那是在做什么? 很快,夏经灼的制服外套便了,只穿着里面单薄的白色衬衣。 也就是这件衬衣,让江嘉年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 他的手臂受伤了,右胳膊处的白衬衫染了血,此刻已经干涸,变了颜色。 夏经灼侧过胳膊,放低声音道:“你帮我上药。” 江嘉年抬眼与他对视,他凝视着她的眸子轻声说:“我想让你帮我上药。” 这句话在强调两件事。 他不仅仅想要她做上药这件事,帮他上药这个人,还只能是她。 江嘉年一下失了分寸。 她在机场之所以回头就是出于对夏经灼的担心,此刻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有些难以拒绝。 可是不拒绝,是否又有些不自重。 思忖间,电梯已经到达,夏经灼沉默地提起她的行李,拉起他的飞行箱,走进电梯,安静地等她。 江嘉年望向他,犹豫几秒,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做的第二个的决定了,上一次还是决定向林寒屿表白。 酒店的房间环境还不错,至少很干净。 走进去,通电,屋子里明亮起来,有异国情调的装修,孤男寡女的相处,处处带着暧昧的味道。 夏经灼将两人的行李放好,她的行李箱比较大,放在主要位置上,而他的则随意推到床边,放倒后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专业书、证件、墨镜、耳机、换洗制服,这是夏经灼飞行箱里的东西。 他半蹲在床边,一手拿着换洗制服,一手解着衬衫纽扣,那个动作说不出的禁欲,等他了领口数颗纽扣,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江嘉年也慢慢从俯视的角度换成仰视他。 “帮我叫客房服务,谢谢。” 他薄唇开合,说着客气的言语,她这时候猛然发现,他今天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比以前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冷淡了,这样的发现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哦,对了……还有客房服务。江嘉年注视着他慢慢了衬衣,将旧衣服放到她手上,新衣服拿在手里,转身走向浴室。 他要的客房服务是洗衣服。 江嘉年心里想了想,身后便响起了锁门的声音。 这家伙,洗澡还要锁门,难不成她还会进去么? 江嘉年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又想起他胳膊上的伤口,思忖再三,还是走上前,站在浴室门口轻声说:“……那个,你胳膊上的伤口,小心不要沾了水。” 她的话刚说完,浴室的门忽然又打开了,开锁的声音好像打开了她的心锁一样,让江嘉年忍不住朝后一退,心尖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她有点懵逼地询问,夏经灼并未给予语言回应,只是从浴室里慢慢递出来一件衣服。 是他的黑色长裤。 其实还很干净,并且叠得非常整齐。 现在交给她,大约……是要洗的吧。 江嘉年心情复杂至极,半晌才伸手去接了过来,当裤子落在她手上的时候,她总觉得那布料有温度似的,烫得她差点松手,让它掉在地上。 …… 赶紧叫客房服务。 江嘉年不断在心里想着这句话,以最快地速度将夏经灼的衣服交给酒店工作人员拿去洗,随后好像怕自己再胡思乱想一样,赶紧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就在这个过程中,她从夏经灼打开的飞行箱里看到了一副正面朝下的相框,应该是他刚才拿衣服时有点粗心,没注意到相框歪掉了。 此刻,它正岌岌可危地要摔到地上,虽然地上铺着地毯,但掉下来总归不好。 想了想了一下,江嘉年还是走过去想帮他把相框摆好,不过要摆好的话,就免不得要把相框拿起来,一拿起来,正面的照片也就落在了他眼中。 那是一副有些久远的画面,看上去很奇怪,因为上面的三个人看似是在拍全家福,但其中的小少年却抱着一个黑白相框,上面是一个女人的照片,跟他本人还有站着的成年男人很有一家人的亲切感,倒是那个活生生坐在他们中间的女人莫名尴尬,笑得十分勉强。 江嘉年眨了眨眼,翻过相框将它放回原位,这时候,她看见了相框背后、相片背面写着的字。 黑色的钢笔,歪斜着记录了时间。 1998年中秋,摄于江城和平照相馆。 第十四章 夏经灼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简单地洗过澡。 他脚步很轻地往前走,垂下视线,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已经被收拾好并且挪到了合适的位置。 略微抬眼,便见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正坐在桌子前专心致志工作。 她将笔记本电脑接在电源上,很好,这次没有搞得整个楼层都停电。 夏经灼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这样的动静似乎还不足以让江嘉年有所发现,她到工作当中后状态真的无懈可击,明明之前还是很憔悴急需休息的模样,现在却神采飞扬聚精会神,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时不时端起电脑边的水杯喝一口水,当她从电脑里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午夜时分,酒店房间还亮着灯,女人坐在桌子边回过头,看见男人半靠在床头正在看书,他洗过澡,头发柔顺地垂在耳侧,尽管时间很晚,身上依旧武装着制服。 江嘉年低头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都这么晚了,他怎么不叫自己?轻手轻脚地起身,希望不要打搅到对方,但夏经灼要比她警惕多了,她刚站起来他就看了过来,合上手里的专业书望着她道:“忙完了。” 江嘉年不自在道:“差不多了,你怎么出来了不叫我?我一工作起来就容易忘记时间,你的伤口还没处理吧?我来帮你。” 她说着便走到了床边,半弯下腰要撩开他的衬衫衣袖,但夏经灼却躲开了她的手。 她一愣,不解地看向他,夏经灼垂着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着,只听他轻声说道:“我刚才处理过了,不碍事,时间很晚了,休息吧。” …… 不用处理了么。 江嘉年低下头仔细看了看他的手臂,衬衫的阴影里,似乎真的包扎过。 那么,就是不需要她了吧。 那她住在这里的原因好像就没有了,江嘉年有些无所适从。 站在原地停顿了好办事,她才捋了捋头发,尴尬地笑了一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说:“那睡吧。” 语毕,他到柜子里去翻找东西,不多时便拿了备用毯子过来,铺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铺好后,她站起来去打电话,看样子是打算要被子,电话还没打通,就听见了夏经灼幽雅低回的声音。 “你要睡在地上?” 这是间大床房,睡两个人是很宽敞的,可这样孤男寡女的还睡一张床,这次两人都清醒,谁也没喝酒,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江嘉年觉得,她要睡在地上没任何问题。 她果断地回头颔首,随后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夏经灼安静地看了她一会,他没说话,但从眼神可以看出他对此并不怎么赞同。 江嘉年以为他就算不赞同也没办法,所以打算继续打电话,可就在她要回过头的时候,夏经灼拿起了柜子上的水杯,一点点倒在了她铺了毯子的地方,将地毯浇了个透透彻彻。 “我没问题,你睡吧。” 做完这一切,他还非常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便拿开书,躺在,拉起了被子。 江嘉年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他闭上了眼,似乎睡着了,但谁都知道根本不可能。 沉默些许,江嘉年快步走到了床边,拉开被子低下头盯着他的脸,他还是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样对此毫无所觉,但傻子都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睡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 由于距离太近,她说话时呼吸都洒在了他脸上,他眼睛动了动,慢慢睁开,这样近距离里的对上那双夜空般深邃的眸子,江嘉年下意识开始后撤,但很快就被人拉了回来,她今晚都被他拉了好几次了,本应该已经习惯了,可惜,她现在还是止不住紧张。 两人靠得那么近,呼吸都弥漫在彼此的鼻息间,江嘉年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洗澡刷牙,感受着他清朗的气息,竟觉得惭愧羞耻。 “首先,我是个男人,不想听别人说我没有绅士风度,让女人睡在地上。其次……”他视线下移,微垂眼睑,那样暧昧,带着极致的之感,“其次,我不喜欢睡在地上,所以请你安静地躺在这,不要吵了,好么。” 不要吵了,好么。 那个语气,说不出的温存,竟然不冷淡了,江嘉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一刻她觉得他可能更想说“好好睡觉,乖”…… 乖个鬼。 江嘉年全身僵硬地躺在那,他的手就搭在她的腰间,随之时间的推移,他依然没有放开的想法,江嘉年躺在那,总觉得明天早上起来的话,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废了。 慢慢的,她开始尝试蠕动,一点点地想从下去,眼见着他的手即将脱离她的腰,可很悲哀的是,就在她要成功的那一刻他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庞那么英俊,眼睛无疑也是迷人的,可被这样的眼睛看着很容易让人无地自容…… 江嘉年就有点无地自容。 不过,人一但窘迫到了极点,似乎就会有点豁出去了,什么都不怕了的情绪。 江嘉年特别干脆潇洒地从起来,脱离他的“控制”,捋了捋头发对盯着她无声压力的夏经灼一笑,说:“呵呵,别急,我只是……去刷个牙,洗漱一下。” ……真是软弱的要命。 真讨厌这样的自己,好像突然有了弱点一样,被对方紧紧抓着,根本跑不掉。 明明面对林寒屿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 江嘉年说完了话就皱起了眉,自我厌恶地转过身进了洗手间,殊不知,她最后那个表情仿佛是在讨厌别人一样,夏经灼想当然地对号入座了。 他换了个姿势,换成躺在,手压这被子上,望着天花板在想,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想了很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自己在发疯,或者好像二十七年来突然开了窍,就想要跟女人亲近一点。 那为什么不是对本身就好感他的别人? 为什么一定要是这个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女人。 爱?谈不上。 喜欢?那是什么? 难道是该死的雏鸟情节么。 不。 或许还有那样模糊的相似和疏远。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江嘉年从卫生间出来了,她也换了衣服,穿着裤子和衬衫,和他差不多,不过夏经灼明天早上还要换上制服,但她么……是打算就直接这样了,免得早上互换衣服的尴尬。 当她迟疑非常地摸着被子边角上了床的时候,夏经灼的视线依旧看着天花板,屋子里的气氛暧昧而浓密,他呼吸着,越来越浅,最后几乎感觉不到。 直到江嘉年躺在了他身边,他才一点点恢复了正常呼吸。 他感觉到被子被掀开,她盖住了一角,两人之间还有着相当一段的距离,但他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发神经的原因。 也许他为的,就是此刻这般,她躺在身边的安稳与平静吧。 江嘉年试探性地转眼去瞧他,她看见他慢慢闭上了眼,好像真的要睡着了。 她紧张地握着被角,心想,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遇见比夏经灼更让她心跳和为难的男人了。 这样难得的几率,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靠近。 第十五章 第二天,隔天的洛杉矶风和日丽,天空蔚蓝,空气清新。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其他乘客也已经在等机场大巴,江嘉年站在人群里微低着头,长发垂在肩侧,遮住了她的脸,远处的人看不见她是什么表情,她也看不见远处是什么情景。 夏经灼离开得比她早,今天去纽约的航班不是他执飞,他可能会直接就差回国,然后等待公司处理。 工作这么多年,常常要接触到航空公司,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却是第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 其实昨天晚上,夏经灼的处理已经很好了,如果可以,回去之后是不是要跟对方领导通个电话,做一些解释?就算并没什么卵用,但她可能会心里舒服一点。 真是见鬼的舒服,好像不替他做点什么,她就浑身难受一样。 摸着手机,江嘉年有点小失落,她知道那是什么情绪,又觉得自己这样转变是不是太快了,显得水性,明明林寒屿那边的烂摊子她都还没处理好,又有什么心情去处理对别人隐约的好感呢。 还是冷静一点吧。 紧了紧精神,大巴如期到达,江嘉年清空大脑上了车,跟纽约来接她的人通过告知航班号,便调整心情再次启程。 好像为了应她的心情一样,这次的航班非常顺利,从起飞到飞行的整个旅途都没再出任何问题,飞机非常准时地降落在纽瓦克机场。 江嘉年下了飞机,戴上墨镜,拿了行李就去寻找来接机的人。 接机的人她认识,以前来纽约都是对方来接她,是位挺有前途的年轻小伙子,打电话的时候还热络地聊了几句,不像国内的工作人员那么怕她。 可是,等她走出到达大厅,站在机场外找寻对方的车牌号时,却见到一个熟悉无比的人从那辆车上下来。 是林寒屿。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左右看了看车子,确定安全之后快速过了马路,朝她的位置走过来。 江嘉年站在那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布拉格拍婚纱照吗?按照之前的安排,他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回来,怎么突然回来了,还跑到这里来了? 是巧合么? 江嘉年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注视着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略喘了一下温柔地笑着说:“你终于到了,我看到新闻说你的飞机昨天发生事故备降洛杉矶,我一直很担心,幸好你没事。” 在悦途工作以来,她和林寒屿一起出差的机会并不多,过去是担心他知道自己有恐飞症,然后在工作上给她偏颇的安排,不让她出差跟大订单,后来是因为许欢颜出现了,不需要她了。所以他现在所说的担心,应该就仅仅是因为事故担心,并不晓得她的病。 江嘉年敷衍地笑了笑说:“谢谢林董关心,我很好,时间也赶得上。不过,怎么是您来接我?不是说好了小王来吗?” 听她这样官方地和自己说话,林寒屿心里很不舒服,笑容也有点遗憾,但还是回答说:“他也来了,在车上,我想着我亲自下来接你,就不用他下来了。”略顿,放缓声,眼神复杂地凝视她说,“至于婚纱照的事……拍照什么时候都可以,不着急,安平这么大的合作案,我还是和你一起跟进吧。” 其实安平的案子只是林寒屿的借口,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中止了婚纱照的拍摄,甚至中止了婚期的选择。因此,许欢颜和他闹得很不愉快,耍脾气回了江城,但没有关系,她不在这里反而方便,他来这里的目的本也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眼前的人。 然而,他的“用心良苦”听在现在的江嘉年耳中却有了一层别的意思。 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说:“怎么,林董对我的工作能力不放心么?也对,安平的案子的确很大,我自己一个人是不是能搞的定,您对此抱有担心也是有必要的。” 林寒屿怔了怔,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有点难过地说:“嘉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解我。” 误解?他们之间的误解难道还少么,她就是因为误解他太多才会有之前那样难堪的处境,她还怎么敢继续再误解他? “好了,上车再说吧。您先。” 她不愿多言,不管是对他的称呼,还是“您”这种客气的词上,都显着生疏。林寒屿的心好像被人割成了两半,一半提醒着他不要急,慢慢来,一半却在因为她的对待而淌着血。 “你说得对,先上车。”沙哑地说完,林寒屿便走在前面带路,还贴心地替她拉着行李箱。 江嘉年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就是他现在这样类似的表情,让她总是误认为他是喜欢自己的,还愚蠢地想着表明心意,和他修成正果,哪料到会在那一天收到他要和别人结婚的消息,还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个情敌。 现在好了,她知道他对她好只是因为他们是同事,她是他的得力下属,他本来就是那样的好人,不是因为她多特别才那么做,她千万不能再因此动容。 晃了晃头,江嘉年上前几步拉过自己的行李,朝林寒屿微微点头,自己先一步朝接机的车子走去。 林寒屿站在后面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僵持而煎熬。 他知道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错误直接将本来就离他很远的她推得更愿,他现在无比后悔,只希望自己的后悔不要来得太晚。 江城机场。 安平航空的飞机上走下来一群人,直接乘坐机组摆渡车离开停机坪,这辆摆渡车上四个穿着飞行员制服的人,很可能未来一段时间只能见到两个了。 他们都将很快前往安平航空公司会议室参加会议。 那样大的事故,如今已经上了各大网站头条,虽然民众似乎对处理事故的机长表达了赞扬,却不足以让处于副机师位置的邢舟逃脱处分。 一切都必须有个结果。 夏经灼侧过头,看着玻璃外起起落落的飞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死于空难那么久,昨天的他终于也算是经历了一场空难,如今看来,只要没死,哪怕是停飞,甚至离开这个行业,也没什么可怕的。 相较于他的冷静淡然,邢舟就没那么像样子了,他已经憔悴得不成模样,他总是积极向上十分外向的,其他人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 他现在最在意的,其实都已经不是要停飞的事了,而是连累了夏经灼,那个他最仰慕的飞行员。 殷曼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夏经灼,别说是去休息了,连喝水她都喝不进去,杨阳在一边有点担心,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下才好。 慢慢低头,并不关心这些人反应的夏经灼从制服口袋取出了手机,指腹按动了几下,选了一个通讯录里只存了号码没有存名字的连串数字。 他自己清楚这个号码是谁的,也知道是谁夜里睡不着,偷偷拿了人家的手机拨给自己的电话、现在看着这串数字,好像就在不断提醒他自己做过什么,那样羞耻的回忆像带着锯齿的刀刃一样切割着他的身体,让他备受煎熬。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嘉年现在已经到达位于纽约曼哈顿的会议地点。 她打开设备,站在众人面前神采飞扬地为本次合作的最后收尾做着最后陈词。 “安平航空虽然不是第一家跟悦途达成战略合作的航空公司,但却是第一家会跟悦途在全产业链上进行深入合作的公司。”江嘉年站在会议室最中央的位置侃侃而谈,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身上是已经换过的灰色西装套裙,长发也绾了起来,除了遮挡了一部分容颜的黑框眼镜之外,一切都非常完美。 林寒屿坐在那和其他人一起看着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让他明确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很庆幸自己虽然选错了一程,却没有一错到底,他现在望着江嘉年的眼神里,满满都是难以掩饰的感情。 可惜的是,江嘉年根本就没去看他,估计就算看了也只是尴尬和伤心,再没有半点过去的羞涩与甜蜜。 她翻了翻资料,继续说道:“悦途旅行现在有六成以上的客户群处于三十岁以上的年纪,这也是安平航空最注重的高端消费群体,相信也是吸引了安平航空选择悦途来合作的基础,在此我向各位保证,一定会全力利用这一条件,将这批客户群转化成安平的忠实用户,积极地培养他们对于安平品牌的忠诚度,也希望安平航空可以给悦途更多的票务便利条件,来完成我们本次的深度战略合作。”她扬起笑脸,自信而坚定道,“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次的合作会令我们双方都非常满意,谢谢各位。” 做完最后总结,她微微弯腰,九十度,非常标准,体现了对在座各位的尊重,大家的掌声自然也都给得非常热烈。 也就在此时,安平航空公司会议室里,夏经灼和邢舟分别收到了处分通知。 邢舟负主要责任,记大过,停飞三个月,夏经灼负次要监管责任,停飞一周,自我检讨。 看着纸张上的宋体字,夏经灼慢慢将纸翻了过去,把手机压在了上面。 一周和六个月,真是显著的差别,公司对他的处分着实不大,这似乎是偏爱,但这样的偏爱,可能会引起某些人更加严重的不满。 稍稍侧头,他用余光斜睨了一眼林栋的位置,对方冷着脸,既想跟领导说这处罚太轻了,又因为他当时也身处在飞机上,严重里讲也脱不了干洗,所以不能多言什么,此刻不可谓不遗憾。 他似对某处的注视有所察觉,下意识看了过去,但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夏经灼已经离开,他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第十六章 林寒屿出现在纽约是为了安平的合作案,等合作案收尾结束,合同签订完,他自然也要回江城,刚巧和江嘉年的行程安排一致。 江嘉年初时还想着,反正是不同时间定的航班,很大可能不是同一班飞机,所以不用纠结太多,谁知到了机场候机时才发现,林寒屿到纽约之前就让公司的人专门定了和她同次的航班。 坐在候机室里,两人都没什么事做,却也只是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明明他们过去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管是跟工作有关的还是无关的,总能相谈甚欢。 江嘉年还好,她是不想说什么,没心思去和他对话,害怕自己再靠近他,等他和许欢颜举办婚礼时会更难过,更受伤,所以尽可能逃避,不再靠近他,避免感情加深。 林寒屿就不一样了,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挽回她,想解释清楚一切,所以千方百计地找机会和她说话,但每次他要开口的时候,她总是用一些不经意地小动作打断他,比如拿出手机似乎要打电话,等他闭嘴之后又放下,比如拿出笔记本突然打开视频,阻止他的声音响起。 林寒屿不是傻子,她这样的反应他很清楚是因为什么,所以当开始登机,终于有机会和她说上一两句话的时候,他便语气急切道:“嘉年,其实你不用这么避讳跟我接触,我和欢颜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 江嘉年看向他:“随时可以怎样?”她是在问他,可根本没给他回答的机会,“林董,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你们是未婚夫妻,为什么只要一个外人愿意,你就随时可以做什么?” 咄咄逼人的言语,每一个字都让林寒屿无地自容。的确,那是他的错误,一早开始他就不该接受许欢颜,否则也不会处于这种焦灼的局面。 现在就坦白自己已经不打算和许欢颜结婚,在江嘉年眼里肯定会变成非常花心的渣男,都答应了要结婚还要反悔,置女生的面子于何地?她本来就不怎么青睐他,如果还被她这样想,那他岂不是更没机会了。 心情复杂地迟疑了许久,林寒屿勉强笑了一下说:“不是,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和她的事对我们之间的相处有过多影响,你能明白吗?”走进机舱,他无视空姐,努力解释道,“嘉年,我不希望你因为知道我可能要和别人结婚,就万分不敢跟我接触,你对我的态度转变太剧烈了,我接。” 按照登机牌上的座位号坐好,两人是挨着的位置,她落座时正好听完林寒屿的话。 莫名的,她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他说自己的态度转变让他不能接受,可他宣布要和许欢颜结婚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能不能接受的了? 眼眶发热,为了不让自己的丑态暴露,江嘉年拒绝再跟林寒屿对话,她靠到椅背上就开始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一样,什么空姐广播机长广播都没心思去听,未来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基本上就只有她和林寒屿相处,这样的机会在过去她求之不得,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然而,她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林寒屿之于她的意义,在别的男人出现时,或许会被遮掩一点,她顾不上那么多,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这个男人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靠在那安静地和她相处,她心里面就没办法忽视对方。 她以为做好了打算后再次和他见面就可以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可是她太过异想天开,她甚至听见他的呼吸声都有些。 空姐慢慢开始客舱服务,两人坐在飞机上,她喜欢喝什么,需不需要毯子,林寒屿全都清清楚楚,她根本不需要开口,他就可以把她的一切安排妥当。 头等舱的餐点还不错,他要的也都是她比较喜欢的,可看着小桌板上的美食,她一点点嘴里,明明该觉得幸福美味,却形同嚼蜡。 林寒屿王者她的视线一直很温柔,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他发觉她吃得不高兴就放下自己的刀叉柔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味道不合口?是我记错了吗,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些。”他十分内疚道,“如果是我记错了,我跟你道歉,是我擅作主张,让你难受了。” 我跟你道歉,是我擅作主张,让你难受了。 这样一句话说得江嘉年直接红了眼圈,眼泪险些就掉下来。 不是脆弱,而是这语句仿佛是对他那天突兀地宣布结婚的事致歉,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他,毕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想要三两天忘记怎么可能? 飞机稍稍颠簸了一下,江嘉年浑身一激灵,眼泪就掉了下来,啪嗒一下落在她手背上,林寒屿正好瞧见。 他怔了许久,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他记忆里那个江嘉年好像是无坚不摧的,哪怕是别人再如何针对她,她也总能自信地解决一切麻烦,如果说其他女人是水做的,那江嘉年就是水泥做的,里里外外都坚强又特别。 相信如果江嘉年知道自己在林寒屿心里是水泥做的,估计会哭得更伤心,幸好她现在不知道,所以只是小掉眼泪,很快就抹掉,恢复了正常。 “眼睛里进东西了,不舒服。”她仓促地解释了一下,就开始猛吃东西,好像这样占用了嘴巴,林寒屿就不会再跟她说话了一样。 事实上,她的确算是了解对方,在她开始快速吃东西之后,林寒屿真的没有打搅她,只是在一边安静地偶尔递上来纸巾,或者送上水杯。 当一餐结束,空姐收走了餐盘和垃圾之后,他才压低了声音开口,带着回忆的语气说:“我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出差,坐飞机的时候你总会睡觉,就靠在我肩上。”想起那些,他心情就不错,情不自禁弯起嘴角道,“你现在也可以那样,不用考虑太多。我的肩膀永远为你留着,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靠过来。” 这算是暗里表白,若是换做以前,江嘉年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靠在他肩上,可惜他现在背负着一个未婚夫的身份,她给予他的反应,除了无动于衷,还是无动于衷。 也只能是无动于衷。 最后喝了一口水,叫来空姐还了水杯,收起桌板,江嘉年靠到椅背上远离身边的男人,侧过头闭上眼,装作睡着了。 林寒屿凝视她,好看的眸子里满是失落,他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许久之后才红着眼睛转开了脸。 他真的真的很希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哪怕他们不能在一起,也不要像现在这样难以相处。他想她变回来,即便知道很难,可他还是想她变回来。 飞机要飞行十几个小时。 从早到晚。 江嘉年还是那个有恐飞症的江嘉年,在飞机遇到气流颠簸时依然会从装睡里惊醒过来,紧紧攥着座位扶手隐忍恐惧。 林寒屿根本无心去睡,他几乎一直看着她,自然也将她的突变看在眼里。 “做噩梦了吗?”他快速说了一声,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希望她不要用扶手伤害自己。他干燥稳定的手也给她带来了不小安慰,她迟疑地看向身边,对上他的视线,他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那样专注,仿佛除了她谁也没有,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好了。 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 可惜了。 这是要成为别人丈夫的男人,她这样的行为和人人喊打的小三没区别。 强装镇定,江嘉年努力地把手从林寒屿那里收回来,林寒屿看着她即便害怕还是要远离自己,整颗心都被碾碎了一样,几乎无法呼吸。 他做了一个他们再次见面之后最强硬的动作,用力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把她整个人拉到怀里,也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深呼吸。 江嘉年怔住,还没搞清楚这个状况,也就谈不上拒绝,她鼻息间满是那个熟悉的男人身上的味道,每次晚上做噩梦的时候,醒来仿佛总能闻到这个味道,它就是她一切心安的来源,一如此刻。 她不害怕了。 一点都不怕了。 如果可以一直被他这样呵护着,她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可惜她没那个资格被这样呵护下去,有那个资格的人是许欢颜。 回过神来,江嘉年坚定地推开了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沉默稍许,侧头望向另一边靠窗位置的旅客,轻声问他:“先生您好,我想坐靠窗的位置,请问您可以跟我换一下吗?” 男人愣了愣,看看江嘉年身边的人,发觉那男人看江嘉年的眼神克制又奇怪,他以为她不认识对方,被对方侵犯了所以才想换个位置,立刻点头答应了。 林寒屿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和江嘉年换了位置,她远离了自己,靠在窗边望着窗外,完全不施舍给自己半个眼神,他本就红着的眼睛愈演愈烈,一个大男人,似乎随时都可以掉眼泪。 刚换到江嘉年位置上的男人充满戒备地看了林寒屿一眼,将他当做犯罪未遂的坏人,一脸正义地防备着他,林寒屿赤着双眸睨了他一眼,冷漠地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劝自己冷静一点。 江城。 咳嗽声不断在房间内响起,简单明了的单身公寓里,夏经灼苍白着脸躺在,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里的书。 停飞一周,接受处分这七天,他刚好感冒了。 大约是因为在洛杉矶淋了雨,回来也没做预防才会这样。 通常这种时候,都对爱慕者乘虚而入的最好时机,殷曼当然不想放过,可她是乘务员,假期刚好挪不开,来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而夏经灼呢? 他最期待的是,手机里存着那一串数字显示在他的来电显示上。 是的,他总是在期待不可能发生的事。 又忍不住开始咳嗽,洛杉矶那场雨让他本就处于有些疲惫状态的身体发出警示,他躺在,咳嗽带动胸腔发出煎熬的震动,他许久才停止咳动,嗓子依然处于发热的状态,明明水杯就在床边,却不想伸手去拿,似乎只有这样折磨自己,才能让他停止去想那个女人。 那么多的偶然,让一个可恶的女人走进了他的视线,他无数次告诉自己那只是偶然,可看看手里的书,东野圭吾的《宿命》,他在里面刚好写道—— 生命中的全部偶然,其实都是命中注定。是为,宿命。 第十七章 一次远途出差结束,暂时也没别的出差安排,短时间内江嘉年都会留在江城。 相同的,取消了婚纱照拍摄日程的许欢颜和林寒屿也都没有出差安排。 也就是说,未来一段时间,这三位巨头都会呆在公司,哪儿都不去。 江嘉年一大早来上班,公司的气氛就很紧张,盯在她身上的视线不要太多,看得她直接回过头皱着眉说:“来早了?不用打扫卫生还是没工作可做?如果很闲,我可以给你们安排事做,需要么?” 众人立马摇头,快速消失在她面前,江嘉年收回视线继续朝自己办公室方向走,其他人缩在一边望着她的背影,小声议论道:“你们瞧,老似乎和平常没什么变化啊,也没看出她有多难过啊?” 一个女员工“嘁”了一声说:“她那么死要面子,就算伤心难过也不会让我们看出来啊,我就跟你们说吧,就我这毒辣的眼光,看得肯定没错,老绝对对林董有意思,现在许总要和林董结婚了,她不哭死才怪。” 其他人面面相觑,看法各异。 董事长办公室里。 许欢颜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面上一点慌张都没有,尽管林寒屿那边都气得差点摔手机了,她还是一点都不为所动。 深呼吸半晌,林寒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许久才整理了一下外套,盯着沙发上的女人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暂时不要公布我们要结婚的消息?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许欢颜从手机里抬起头,微微一笑看着他,别提多闲适冷静了:“林董,您这么说就有点不负责任了,我这跟你睡也睡了,差点都要拍完照片去领证了,你一个电话突然就后悔了要回来,我做点事来保障自己的未来没什么错吧?” 许欢颜从来都是坦白又直接的女人,以前林寒屿还颇为欣赏,现在却只觉得可恶。 “你这样我会很难做。”林寒屿冷着脸,越发不高兴。 许欢颜收起手机莞尔笑道:“既然你让我难受了,我当然也要你难受了,难不成林董就想干干净净的置身事外?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她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之前最后对他说,“林寒屿,我们是一定要结婚的,至于你心里想的那些事,先不说我会不会放手,单说江嘉年,你觉得她以前看不出你的心思,现在就能看出来吗?那女人死要面子墨守成规,她是绝对不会跟一个有婚约的男人牵扯不清的。” 语毕,许欢颜毫不犹豫地拉开门出去,关门的时候还朝林寒屿抛了个媚眼,淡淡道:“那么,祝你好运。”话音落下,门也随之关上,这全程的言语挑衅直接让林寒屿摔了手机。 他到底还是没克制住,看着手机掉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碎片到处都是,他沉默许久,又蹲下来亲自收拾。 这样的残局不能让下属来收拾,传出去指不定又是什么风言风语,最要命的是,你要追根究底找出谣言的源头还很难,到底要追究谁的责任,都需要一段时间判定。 与其那样麻烦,不如现在就不要留下隐患。 远在自己办公室的江嘉年根本不知道他们起了什么争执,她现在全身心都放在自己办公桌上的礼品和卡片上,卡片最后的署名“许欢颜&林寒屿”这一串真是看得人眼睛疼。 打开礼品盒,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看看,是布拉格带回来的工艺品吧,总体还算精美,拿来做公开关系的礼物再合适不过。 看看那卡片上的措词,和未婚夫一起感谢大家为公司做的贡献,那女主人的架势,仿佛她已经稳居宝座了一样。 扯了扯嘴角,将卡片跟礼物一起丢到垃圾桶,江嘉年坐下来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忽然的,她抬头看向办公室的窗户外面,一堆人挤在那里似乎在偷看她,她皱皱眉,那些人瞬间跑掉了。 她稍作思索就明白了,这是好奇她的反应吧,他们大概也都收到了董事长和副总的订婚礼物,连这些人都能看出自己对林寒屿存的什么心,就更不要提许欢颜甚至是林寒屿了。 越是这样想,越觉得后者真是可恶,前者倒没什么,她们公平竞争,令人伤心的是被竞争的人,要说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是很难相信的,可他却那样让她难堪,那天她难得精心装扮,想要把那天作为一个重要的纪念日,谁知道最后的确成了纪念日,却是纪念自己最出丑的日子。 胃部一阵不适,早饭的味道侵了出来,江嘉年捂住嘴巴隐忍了许久才勉强把那几乎呕出来的感觉忍了回去,这会儿跑去洗手间吐的话肯定要别人误会,以为她真的受到强烈刺激几乎不能自持,她已经足够丢脸了,不能再丢脸。 等身体渐渐恢复正常,江嘉年便起身拉上了百叶窗,回到位置上安心工作。人都得不到了,更不能失了钱,虽然林寒屿的妻子已经定下了许欢颜,但悦途见证了她的成长,从少女变成女人都是在这个地方,她还是这里的总裁,只要她还在这个位置上当一天,就不能辜负它。 许欢颜回到办公室的途中,没少见人们议论江嘉年,这位也是奇女子,每天被底下的人讨厌和议论,还总能不为所动地工作,照例对下属赏罚分明,有时候直接听见别人私底下对她那个称呼,她也装作没听见一样,仿佛真的一点都不受影响。 她真的不受影响吗? 恐怕不是。 许欢颜笑了笑,打开自己的办公室门走进去,站定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 林寒屿开始动摇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男人心里最喜欢的人到底是谁,那肯定不是自己,自己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明明那个女人哪儿都不如她,可为什么就那么招人呢?许欢颜反手锁了门,她想,也许这个副总她不该继续安安分分地当下去了,江嘉年一天不离开悦途,一天不离开林寒屿身边,她就一天不能安枕,他们现在这样纠结都是因为彼此的误会和缺乏沟通,万一哪天打开天窗说亮话,她这边就该悲剧收场了。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中午时分。 下班时间到达,员工陆陆续续离开,去食堂的去食堂,自己觅食的自己觅食。 江嘉年习惯了在办公室吃饭,助理临走之前已经给她叫好了外卖,几十年如一日的清粥小菜,这些东西从最开始上班吃到现在,似乎永远吃不腻。 今天的工作还算顺利,开始吃饭的时候饭菜还没凉,只是没吃几口,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她愣了一下,心里隐约猜到是谁,莫名有些心跳加速地说了句:“进来。” 房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果然是林寒屿。 在他手上,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江嘉年微微皱眉,下意识缩了缩捏着筷子的手,林寒屿进来便关上了门,旁若无人地坐到会客区放下食盒道:“来,吃饭了,怎么还傻坐着呢?” 要说过去,两人一起吃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每次她都心安理得地吃着自己那份,因为他们有过太多次这样的行为,时间已久,她都习惯了。 只是如今的她,已经没有立场再继续这个行为。 将自己简陋的外卖端起来给对方看了看,江嘉年平生平气道:“林董,我已经叫了外卖,您还是自己吃吧。” 林寒屿看见了她手里端着的东西眼神黯然了一下,也不知是因为觉得她吃得太差,还是被她拒绝了有些伤心。 他收回视线,手握筷子,和过去一样地帮她把午饭放好,头也不抬道:“叫你来吃就吃,你点的那是什么,怎么吃得饱?待会我会告诉你助理不要再帮你定那些垃圾食品。” 他故意忽略她口中的拒绝,继续让她过去吃,他不断在心里祈祷着她顺从他,可结果……想当然的,他要失望了。 失望的缘由,却也不知江嘉年的直接拒绝,而是她的办公室门再次被人敲响,许欢颜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我多聪明,就知道你在这。亲爱的,我今天不下去吃了,食堂的东西虽然好又多样,但总吃也腻了,你们不会嫌弃我吵吧?” 许欢颜巧笑倩兮,说的话温柔无可挑剔,江嘉年木着脸看他们秀恩爱,总觉得自己的清粥小菜已经变成了狗粮。 有必要这样吗? 收回视线,低下头自己吃自己的,虽然心里不舒服,却还是忍耐着不肯示弱,不愿被那两人当笑话看。 饭吃了没两口,桌面上的手机便开始不断震动,江嘉年扫了一眼来点显示,是本地的陌生号码,她迟疑几秒接起,干净利落道:“您好,我是江嘉年。”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这边其他两个人也因为她接电话而变得安静,林寒屿的眼神放在她身上,如往常一般对给她致电的是何人而感到好奇。 须臾,江嘉年都有些着急了,对面依旧没人说话,于是她又耐着性子说了一句“你好?”,心想着如果对方再不回复,她就要挂电话了。 也就在她挂电话之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强烈的熟悉感和男性魅力。 “我是夏经灼。” 江嘉年被他话里介绍到的名字惊得浑身抖了一下,好像被冷气冷到了,随后尴尬地看了看会客区坐着的一对儿,不软不硬地回复道:“你怎么有我电话?” 那边对此毫无回复,只是说:“我住在机场路的水木春城312B604,你尽快过来一下。” 江嘉年睁大眸子匪夷所思道:“那个,不是……你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吗?” 原以为以夏经灼的性格,大概会直接挂电话不回复,神神秘秘吸引她去,但很稀奇的是他不但回复了,还语出惊人。 “也没什么大事。” 他先是气力不怎么足,很淡很轻地来了这么一句,就在江嘉年狐疑的时候,又加了一句。 “也就是我快死了而已。” 说完,这才挂了电话。 江嘉年对着手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发觉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之后,二话不说站起来对表情复杂盯着她的林寒屿说:“林董,请个假,有点急事我得离开一下。” 说完,不等林寒屿回复就拎着背包跑掉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就跟林寒屿心碎的频率差不多。 许欢颜等她跑掉了,就笑得前仰后合地拍了拍林寒屿肩膀道:“你看看,人家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跑了,显然你还不如电话里的人重要,让我猜猜是谁呢?是不是你一直想知道的那个深夜先生?” 那天深夜接了江嘉年电话的男人,林寒屿一直在调查对方是谁,许欢颜知道之后,也就戏称为“深夜先生”。 现在她一提这个人,别说是回她话了,林寒屿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直接放下筷子离开,许欢颜收起笑容目送他离去,一挥手扫掉了桌子上所有的饭菜。作者的话:大家多多留言啊好的坏的都可以啊人家想和大家聊 第十八章 机场路距离繁华的CBD可真不近,江嘉年开车去那边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 夏经灼电话里说的水木春城距离机场很近,小区里住的大多都是在机场工作或是航空公司的人,江嘉年开车进去的时候保安还给她做了登记,问她来找谁。 当江嘉年说出“夏经灼”这个名字的时候,保安惊讶地打量了她一会,很快就放人了。 这小区,出入还登记,管理着实不错,应该挺安全的,在这里夏经灼到底为什么“快要死了”? 江嘉年心里一百个问号,按照他电话里说的找到312栋B门,一路进去上电梯,按下六楼的按钮,心情复杂地等待电梯门打开。 严格来说,应酬上的拜访不算,这应该算是她第一次到陌生男性家里,私底下她连林寒屿家都没去过,最近的一次也只是在对方家门口,送喝了酒的他到家就走了,连进去坐都没有。 这么一算,她越发有点紧张,六楼不算高,电梯很快就到了,江嘉年心里七上八下的看着电梯门打开,一步步走出去,绕了一圈,找到604,盯着黑沉沉的严肃防盗门,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门铃按完,江嘉年心情忐忑地等了半天,都没见有人来开门,她犹豫了一下又按了两下,再次静默等待,还是许久都没人开门。 暗道了一句奇怪,江嘉年又按了按门铃,顺便还用手敲了几下,用中度声音唤道:“有人在家吗?” 可即便是这样的呼唤,还是没能叫来房子的主人来开门。 江嘉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址,跑到楼下对照着房子的栋号看了看,没错。又跑回楼上看看门牌号,也没错,可怎么就没人开门呢? 难不成夏经灼是在耍她? 这想法一产生江嘉年就有些气愤,立刻拿出手机打算原号拨回质问对方,但电话刚拨通,房门就打开了,里面有个人侧站着,穿着黑色的真丝睡衣,领口纽扣只系了两三颗,大片大片的肌肤露在外面,看得人脸红。 江嘉年捏了捏鼻子,逼回几欲流出的鼻血,深吸一口气打算询问对方说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可当她正视对方的脸时,就发现他很不对劲。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江嘉年惊讶地靠近了一些,这一靠近可好,对方直接歪倒在了她身上,江嘉年赶紧接住,她这小力气对于接住这么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来说着实有些勉强,但她还是努力地支撑着,不想让他摔倒。 “夏经灼,你怎么了?”江嘉年有点着急地叫他,低头去看他的脸,夏经灼紧闭眸子,英俊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起皮,她的手可以触碰到的任何他身体的角落,全都十分滚烫。 “你是不是发烧了?” 江嘉年做出判断,急忙拖着他往屋里去,不敢让他吹风,进门时还不忘用脚把门给踢上了。 要说夏经灼这间房子,江嘉年本身已经算是断舍离的代言人,她的家就足够没生活气息了,任何没必要的东西都没有,干净的有些空旷。可如今和夏经灼比比,那也是小巫见大巫,这地方可能连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不全面。 简单观察了一下,江嘉年便拖着身材高大的夏经灼回了卧室,把他放到了温暖的被子里,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做完这一切,她累得气喘吁吁,心想着回去也该加强锻炼了,最近老是忙工作,忽略了锻炼身体,感觉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拖着大男人这么一会就几乎累瘫,太弱了。 伸出手扇了扇,让自己身上的汗快点干,等休息过来,她才起身到了床边,靠边坐着伸手贴了贴昏睡男人的额头,这一贴可把她吓坏了,直接把手抽回来喃喃道:“天呐,烧成这样居然还能给我打电话,还能去开门,真了不起。” 也不知道夏经灼是不是听见了,他眉眼好像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江嘉年甩甩脑袋,确定他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才开始在他房间的各个抽屉里寻找温度计或者药箱。 可惜,这间房子很多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底,别说药箱了,温度计都没一个,江嘉年超级无奈,在门口鞋柜上找到他家的钥匙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防盗门关上,发出一些响声,躺在床上的夏经灼倏地睁开眼,额头带着薄汗,气息微弱地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刚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好像一场梦一样。 江嘉年是来了吧,是的,来了。 江嘉年是又走了吧,是的,她又走了。 想到这里,愈发头疼欲裂,夏经灼自嗓间发出低吟,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自己,心想,也许就这么把自己闷死,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那个时候他以为,江嘉年不会再出现了,她肯定是嫌麻烦,她本来就不怎么青睐自己,来了也是好奇,怕他真的死了担责任吧。现在看到只是发烧就走了,于情于理都很合适。 仿佛在一瞬间,伸出去的手被人斩断了,神智和身体都处于极其脆弱的状态,被这么一打击,完全丢落到谷底,彻底无可救药。 不想醒过来。 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根本找不到让人快乐的事情。 不醒过来了,就这样吧。 此刻,江嘉年正在药店挑选日常需要的药物,以及最重要的温度计和退烧药,根本不知道夏经灼在家里自我矛盾些什么。 她挑选完毕,又在药店买了药箱,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放在车上,快速赶了回去。 意识模糊的时候,夏经灼就听见门响动的声音,他是想睁开眼的,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被子蒙在眼睛前面,周围一片漆黑,不见丝毫光明,就和他此刻暗沉沉的心情差不多。 过了一会,似乎有人到了床边,是小偷么?应该不是,小偷不会那么大张旗鼓地拉开他的被子,还语调强烈地说着什么话。 具体说了什么,他耳朵好像失聪了一样判断不出来,只能感知到对方情绪不怎么好。 江嘉年看着躺在那半死不活的男人,哪还有一丁点清醒健康时的威风凛凛,她一边给对方整理衣服一边忍不住责备道:“你是白痴吗?就算再年轻也过了二十五了吧?就这么不懂照顾自己?生病了还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我看你是存心找死。” 狠话说了一大堆,床上的男人依然不给任何反应,江嘉年无奈叹息,拿来温度计给他测体温,等待结果的时间她去烧了热水,准备给他吃药,可当她拿出温度计看到上面的数字,忽然怀疑自己准备的这些退烧药是否管用。 将近四十度,都得烧的说胡话了吧?他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江嘉年的记忆快速倒退回上次的飞行事故,那时候他出去检修飞机,好像淋了雨,是不是因为这个有些感冒,回来后也没当回事现在才变得这么严重? 想想也的确是,看他的状态,可能好几天没有工作,细想想,大约是被停飞了,他那么好强的人,出了这种事,哪里还有心思管身体的问题。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江嘉年去倒了热水,在两个杯子里来回过了两遍,温度适宜之后才端到床边,坐在那手臂撑着床把他扶起来,晃了晃他说:“喂,醒一醒,吃药了。” 这个声音,可真是充满了母性光辉的温柔体贴,大约也是因为这个,昏昏沉沉的病人在勉强撑开眼看见她之后,才会喊了一声——“妈”吧。 江嘉年咬咬唇,一边给他灌药一边嘟囔道:“我是比你年纪大,但也不至于老得像你妈吧。” 第十九章 悦途下午的上班时间是两点钟,江嘉年离开时十二点出头,她当时想着去看看就回,左右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班,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来,整个下午都回不去了。 悦途大厦,林寒屿坐在江嘉年的办公室里,椅子是她的椅子,电脑也是她的电脑,她的日常用品摆在桌面上,办公室的门开着,外面的员工要是敢抬眼看看,就能看见董事长近乎痴迷地凝视着江嘉年放在桌上的照片,手指触碰相框的时候,都好像触碰到了她的身体一样,心情压抑又紧张,这样的跳动对他来说才好像是活着的,跟许欢颜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果然还是需要这个女人,换谁都不行,只希望他发觉的还不算太晚,还有机会挽回。 微微后撤身子,靠到椅背上,林寒屿的身体随着椅子的摇晃晃动了一下,他随手拉开办公桌中间的小抽屉,本只是无聊的行为,拉出来又推回去,来回几次,就看见了她放在里面的登机牌。 登机牌这东西她从来不会留着,每次一下飞机就丢到垃圾桶了,怎么这里放着两张登机牌? 疑惑了一下,他拿起来稍微看了看,是安平航空的航班,一次是飞北京,一次是飞纽约,文字放在一起看着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猜测大约是跟安平谈合作案,所以才顺手留下的吧。但最近公司定公差机票都是定安平的飞机,她完全没必要留着,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实在想不通,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林寒屿也就没放在心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出了办公室,替她关好门,目不斜视地离开。 他走之后,坐在大厅办公的人便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着董事长在江总不在的时候跑到这来做什么?刚才他一个人在办公室也没关门,有胆子大的人看见了他盯着江嘉年照片看的那一幕,他们开始好奇,难不成老大们是在搞三角恋吗?还真是刺激的办公室恋情。 江嘉年此刻在夏经灼家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下属心目中的形象又发生了质变。 她坐在床边,手肘撑着头打瞌睡,点了好几次头之后倏地醒过来,左右看了看,才想起自己在哪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伸了个懒腰,探过手去轻抚着男人的额头,虽然还有些烫,但也不像开始那么吓人了,应该是退烧药起了作用,自己大概没给他吃错药。不过,如果待会还没醒,还是得带他去一趟医院,毕竟烧得那么厉害,她不是专业大夫,不能完全依赖她买来的药。 慢慢站起身,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么一觉睡醒居然都四点多了,眼看该吃晚饭了,午饭都没吃完就跑过来的江嘉年肚子马上开始咕咕叫。 她捂着肚子忍耐了一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给夏经灼关上了门,去了厨房。 严格意义上来说,未经主人同意滥用人家的厨房很不好,但他病着,就算她不吃他也得吃东西,所以这不算滥用吧? 是他自己打电话让她来的,她只是用用厨房,不动别的东西,大约没事。 这样想着,江嘉年打开了冰箱,这一打开,刚兴起的下厨欲瞬间泯灭了,她面色灰白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除了最底层的几个鸡蛋和几盒牛奶之外,里面什么都没有。 夏经灼平时都不吃东西的吗?他是喝露水长大的仙子吗? 江嘉年拿起一盒牛奶看了看,生产日期是去年十月份的,这都马上今年十月份了,他居然还没喝完,她看他也不用喝了,都过期了。 把牛奶一盒一盒全都拿出来看了保质期,确定都过期之后拿了袋子装起来,又翻开厨房的柜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真是连最基本的做饭工具都没有,江嘉年无法忍受,提着装了过期牛奶的袋子就离开了这里,到楼下把牛奶丢到,驱车前往附近的超市,准备大采购。 作为悦途的总裁,年薪百万不在话下,钱这东西当然不缺,所以逛逛超市,伺候伺候病人,这种道义上的付出,她并没放在心上。 在超市里,江嘉年是名副其实的大采购,购物车里装满了蔬菜水果还有做饭工具,她还买了点速冻食品,想着自己这次走了以后,夏经灼饿了可以自己煮点吃,不用再喝露水了。 买完东西,让保安帮着装到车上,江嘉年又开着车回到了人群居住稀疏的水木春城,四点钟的夏季江城还很明亮,一点都不黑,所以外面的人能清晰地看到一个陌生人在一趟一趟地往上搬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租客来了呢。 因为上次事故的事,邢舟一直很内疚连累了夏经灼,这天特地来看他,他们住的地方距离不远,走着五分钟就能到,他还提着点水果,想着送过去看他没事的话就走,免得惹人家心烦,哪料到会在楼下看见一个生面孔。 江嘉年一开始还没发现邢舟,因为她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东西,早就累得不行,正撑着后备箱在舒气。还是对方疑惑地盯着她出了点声,她才发现。 “……你是?”邢舟愣了愣,奇怪地看着她说,“在这没见过你,是新搬来的吗?” 江嘉年站直身子摆正姿态,淡淡说道:“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陌生人的问题她没必要回答那么多,她猜想这小区住的大多都是在机场工作的人,他们彼此可能都认识,出现一个不熟的,会问一问也情有可原,但她没回答的义务。 邢舟见她不愿回答,只是笑笑,没再说话,目送着她锁车上楼,跟在她后面到了电梯门口。 江嘉年这会儿手上只剩下一口炒锅,锅里放了一些小玩意儿,都是平时生活中能用上的,例如隔热手套,洗碗巾等等。 这些东西落在邢舟眼里,可不就是要搬过来过日子吗?他当时就斩钉截铁地认为是有人把房子租出去了,可当电梯到达六楼,两人一起下了电梯,他眼睁睁地看着江嘉年用钥匙打开604的门走进去,随手关了门,那般自然的动作之后,彻底地愣住了。 大新闻,这可真是大新闻,向来不近女色,连殷曼都不怎么搭理的经灼哥居然和女人了? 邢舟不可思议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了一下他没看错,那的确是604之后,彻底吓了一跳,直接拎着水果原路返回了。 这种时候,经灼哥因为自己被处分,身边有女朋友陪伴再合适不过,他就别去捣乱了。再说在楼下的时候,他冒昧的问题估计也没给嫂子留下什么好印象,下次可得想办法挽回一下。 远在楼上安置东西的江嘉年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今天出来这短短几小时,不但在公司的形象有了质变,在夏经灼这边也有了身份上的巨大变化。 她这会儿正满头大汗地把东西一样一样有条理地规制到橱柜里,燃气灶上放上一口锅,吃的东西放进冰箱里,冷冻的放到冷藏室,按照他原来买的那个牌子又新买来的牛奶也在原位放好,这样他找的时候就能找到。做这些的间隙,有啪嗒的声音响起,她忙着做事,没听见,也就疏忽了。 等全部放完之后看一看,应该也不缺什么了吧。 这一圈收拾下来,他今后在这地方应该可以自己开火填饱肚子了。 这么琢磨着,江嘉年就回头打算去卧室看看生病的人好点了没,谁知道一转身,就看见了她想去看的那个人站在门口,轻轻倚着厨房门,脸色苍白地睨着她。 江嘉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后撤了一步,回过神来拍了拍胸口蹙眉道:“你怎么来了也不出声?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说完也等他回答,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在他眼神深邃地注视下十分自然道,“感觉不怎么烧了,但不保证会不会反复,药我给你放到桌上了,你按时吃,冰箱里有给你买的东西,你自己看看想吃什么就煮,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其实本来想做一餐饭再走的,但他一醒过来,她做这些事就不那么自在了,老觉得浑身不得劲,心跳速度加快,所以还是走吧。 他既然醒了,能起来了,问题也就不大了。 不过显然,想走并没那么简单,她刚刚越过他身边,打算穿上外套离开,就被人拉住了胳膊。他力道并不大,生病的人也没多大力气,但就那么轻轻握着,感知到对方的体温,也足够她停下脚步了。 她先是低头看了看对方握着她胳膊的手,随后才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怎么了?你还有事吗?” 夏经灼病着,脸色依然不太好,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英俊,要说他是江嘉年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这一点无可厚非。脸色苍白的他,就好像皑皑的白雪一样,远远看着冷冰冰的,在他身边浅浅呼吸都可以感觉到彻骨的寒凉。可当你碰到他,或是他碰到了你,你又猛然感觉到一阵,她直觉得被他握着的手臂仿佛都要烧着了。 江嘉年不自在地扯了扯手臂,很轻易地就扯了回来,她歪歪脑袋,离他近了总会产生耳根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她耳后呼吸一样,别提多煎熬了。 “你要没事我就走了。”他一直不说话,她只能继续说话,并且真的抬脚要走。 可是她再一次被他拉着了,这次他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怪异的气息:“我不会用这些。” 江嘉年愣了愣,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瞧见了自己买回来的厨具。 懂了。 君子远庖厨,夏机长对做饭这件事一窍不通。 这是个完美的理由。 她走不掉了。 江嘉年二话不说回过头找来自己买的围裙系好,头也不回道:“那可以请你先回去躺着休息,不要来这里添乱好吗?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夏经灼静静地站在那,浑身乏力,疲惫不堪,可他就是想站在这哪儿也不去,虽然这并不被她允许。 算了,还是离开吧,免得她又要走。 这样想着,他慢慢收回视线转身离去,江嘉年听着响动回眸去看,刚好看到他转头过去最后那个表情。 怎么说呢。 他其实没什么表情。 安安静静的,清清透透的。 可是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有许多故事。 不过就算有什么故事,倾听者绝对不会是自己。 摇了摇头,江嘉年洗了洗手,打开冰箱,开始做饭。 做完这一餐,就当是跟他正式告别吧,山高水长的,这辈子总会有遇见那么几个给你特别感觉的过客,但特别归特别,也不会有什么未来。 这么一想,做起饭来都有点仪式感。 告别餐。 一会要怎么和他说呢? 就说今次说再见,就再也不要见了吧。 这样就好。 第二十章 江嘉年的厨艺很好。 从厨房飘出来的香气中就能感受到了。 夏经灼的宿舍从来没这么充满生活气息过,回来之后他甚至都不怎么开灯,这里的一切多年来他早已熟悉,闭着眼都可以走过,灯光已经成了并不重要的东西。 可是,现在在卧室的门缝望出去,瞧见外面的暖光,竟会产生一种——万家灯火,有我一盏的归属感。 说不上来的感觉。 病症带来的不适似乎都减少了,听力也渐渐恢复如常,她在外面的一切动静他都能听清楚,好像就在身边一样。 须臾,房门被人敲响,屋里关着灯,拉着窗帘,一片黑色,外面亮着,望向黑色的屋内时,能看清的人正看着这边。 江嘉年是来叫他去吃饭的,但一打开门就对上他这样的视线,她忽然开始紧张。 她还系着围裙,头发也没整理,妆容带了一天估计早就晕了,形象好不好?看起来会不会很差劲? 这一系列的问题闯进她的脑袋,最后归结成一条——她到底在紧张害怕些什么,反正都是明天就再也见不到的人,哪怕狼狈也只是狼狈这一刻。 这样说服了自己,江嘉年开口说:“可以自己起来吗?起来吃点东西再休息吧。” 他当然可以自己起来,也并不拒绝吃她做的饭,但夏经灼其实是个很讨厌别人动自己东西的人,要是换做今天来的是殷曼,把他的家搞成这个样子,说不定他不但不会觉得感谢,反而会大发雷霆。 他不需要那样的关心,不需要他不在意的关系,他不想欠别人的,因为不想偿还。 他可以接受江嘉年的关心,可以接受她的帮忙甚至照顾,这也就代表着,他愿意欠她的,愿意偿还她,从此和她牵去。 可惜,江嘉年并没意识到这些,在他步伐很轻地来到餐厅,坐下来和她面对面的时候,她就好似很温柔地对他笑着说:“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发生的事情倒是不少,这阵子真是打搅了。吃完这顿饭,以后咱们就不要联系了吧,总归不是很熟悉的人,联系太多不怎么好,你说呢?” 连朋友都不是的人,有这样过多的联系的确不好,甚至称不上合理。 这阵子以来的纠葛,无非是因为那天晚上醉酒后的糊涂,今天的照顾,再加上那些周到的用品,应该能算是功过相抵了吧。 带着这样试探的眼神,江嘉年注视着夏经灼,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希望能从中看出他的心思。夏经灼本来想喝口粥,可听见江嘉年的话,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明明摆了一桌子美食,却好像都是毒药一样,他一点都不想吃了,仿佛他吃了,就是赞同了她的话,就是认输了。 江嘉年好像对此毫无所觉,继续说:“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那时间不早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她站起来,摘掉围裙,朝他笑了一下,离开餐厅,拿好自己的东西,就这么走了。 坐在餐厅里,夏经灼背对着后面,他能听见她的动静,听见开关门的声音,明知道她要走了,心里面有个声音在不断说着不想让她走,可他却根本伸不出手去挽留。 又过了一会,沉默的这一段时间大概足够她到达楼下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开车离开,夏经灼看着眼前的饭菜,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不吃,真的太可惜。 或许是觉得可惜吧,又或许只是饿了,夏经灼再次拿起了筷子,很冷静地吃饭,他吃得很细很慢,屋子里安安静静,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惯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有过别人在这里陪伴过,难免会觉得萧索寂落。 他最终还是吃了这顿饭。 到最后,他似乎还是赞同了他的说法,认了输。 因为时间太晚了,江嘉年离开后就直接回了家,没有再去公司。 她把车停到泊车位上,拎着背包正要走进楼道,眼前就忽然一亮,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抬手遮了一下光,心说是谁这么没素质,在小区里开车还要开远光灯?等那边灯光渐渐消失的时候,她就顺着看了过去,倒不是车子走了,而是车上的人下来了,将灯熄了。 江嘉年看着那辆车子前的男人,他正朝她这边走过来,也不知在这等了她多久。 “你可算回来了。”男人松了口气,笑容有些释然,从他的表情和言语里不难看出,他的确在这里等了很久。 “林董。”没错,在她家楼下出现的人正是林寒屿,不太确定他来这里的目的,江嘉年迟疑几秒才说,“您找我有事?是不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吗?我马上回去。”话音刚落,她便转身要走,林寒屿无奈地拉住了她的手,她微冷的手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温度,不由浑身一激灵。 林寒屿放缓声说:“我吓到你了吗?公司没事,你不用回去,我就是在这等你。”他慢慢收回手,似乎依依不舍,跟着笑道,“这不是你当时走得太急,我担心你有什么事,所以来看看你吗。” 江嘉年将手背到身后,不苟言笑道:“那您可以直接打我电话问一下,不用亲自过来的,这太麻烦了,我会过意不去。” 林寒屿的笑容有些疲惫,半晌才说:“嘉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每天朝夕相处,除了是上下级,也算是好朋友了吧?你真的有必要跟我这么见外吗?” 看他一脸倦容,江嘉年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强调和他拉开距离了,物极必反了?可是转念想想其实也没有,都是最基本的保持距离,毕竟他以前是单身,现在不是了,男女有别,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相处。 缄默了片刻,江嘉年只能简单笑笑跟他道别,说了句“谢谢关心”就转身上楼。林寒屿在这里等了她一下午,总算是等到她回来了,可她连一句“要不要上去喝口水”都不问,就丢下他走了,相比较她以前对他的态度,他总算是有点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或许过去只是他迷了眼,她原本就对他挺好了,是他自己不知足的想要更多,然后就产生一种,她对他是好,却只是下级对上级的关怀,接着自暴自弃,做了错误的选择。 其实也怪江嘉年太内敛,表达感情很含蓄,有许欢颜那样热情奔放的区别例子在,林寒屿会误会她对自己并没感觉也不意外。 回到楼上,江嘉年却没心思想这些复杂的纠葛,她在夏经灼那没吃什么,原本还觉得肚子饿,这会儿却不但不饿了,反而有些想吐。 绕到厨房,发现桌子上摆着早上走的时候没来得及洗的碗,还有点剩菜在那,发出一阵阵味道,令她作呕。 离近了,想吐的感觉变加重了,明明剩菜虽然是要丢掉的,却也不至于恶心到让人想吐的程度,怎么身体反应这么剧烈? 奇怪了一下,江嘉年把剩菜倒了,打开窗户呼吸了一下,感觉胃部舒服了一些,暗自觉得是最近吃饭时间太不稳定,所以娇贵的胃又闹情绪了。 她赶紧去煮了粥吃,刚坐下喝了几口,家里又打来了电话。 看着手机上“母亲”两个字,江嘉年迟疑许久才接了起来,故作轻松道:“妈,你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江母在那边直接道:“我不给你打你就不给我打是吧,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看你就是怕我催你结婚才不敢跟我联系吧?” 江嘉年被说中心事也没言语,只是笑了笑,这一笑可把江母气坏了:“你不是跟我说你有男朋友了吗?人呢?不是说带过来给我看的吗?带到哪儿去了?我就知道你又是骗我的。” 江嘉年无言以对,其实她并没骗母亲,只是对方突然有了变化,她有什么办法? 她好言相劝道:“妈,我没骗你,只是有点意外,我跟他,你别担心我,我自己心里有数。” 女人过了二十五,似乎都会有被催婚的烦恼,她们安抚父母的说词也总是那一套,江母早就听烂了,一串串熟悉的催促和哀怨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江嘉年是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等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想起母亲在那边说的什么“你嫁不出去以后老了怎么办”、“父母不能陪你一辈子”之类的话,除了焦头烂额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难言的危机感。 没有爱人,老了以后要怎么办?其实很好办,只要有钱就够了,养老院固然不能完全照着你的意思来照顾你,可孩子未必就能。父母不能陪她一辈子,这句话倒是真的,后事有人安排,可后半生的感情要寄放在哪里? 其实她不是不想结婚,而是现实摆在那,那个合适的人已经。 一个好的男人出现,可以解除你的一切危机,让你感觉到世界的美好,可是她的这个男人,好像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低头看看碗里的粥,也就喝了一口,现在吃不下,又不想浪费粮食,江嘉年只得端起碗又放回了厨房,留着明早吃好了。 同一时间,在夏经灼家里,他也做了同一个动作。 将没有吃完的食物放好,用了他所能想到的最完全的保证食物不坏的方法,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在食物都忍不住发出SOS求救的时候,才收回视线离开了厨房。 夏经灼对气味很。 江嘉年来过一趟,留下了很多东西,忙活了一下午。 这个屋子现在对他来说,真是到处都充满了她的气味。 包括她坐过的床边。 躺到,手臂无意识地落在她坐过的位置,夏经灼侧目望过去,心想,他该吃药了。 不仅仅是感冒药。 第二十一章 按时吃药,身体自然会一点点好起来。 一场重感冒过后,七天的停飞期也结束了。 虽然经历了处分,但夏经灼还是归队,重新回来执行飞行任务了。 他许久没出现,猛一出现,自然会夺人眼球。 空勤人员专用餐厅里,邢舟已经恭候多时,和夏经灼不同,他是回去自我检讨一星期,而邢舟虽说被停飞了,但一下子三个月的时间,公司既然还没解雇他,那他就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还是要来上班的,但只能从事地勤工作。 瞧见夏经灼走进来,邢舟便笑着迎上去道:“经灼哥,你可算回来了,我盼这一天很久了。”略顿,他压低声音说,“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还在怪我?” 说到这他就笑不出来了,一脸沮丧,夏经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没那么闲。” 邢舟挠挠头,还想说什么,就见夏经灼神色专注地睨了一眼他身后,他纳闷地回头看去,只见林机长意味深长地站在那,身边还跟着他带飞的副驾驶陈锋,两人瞧着他的视线都有点深意,邢舟心里一慌。 比其他的反应,夏经灼就自然得多,很平常地抬脚离开,邢舟根本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声说道:“经灼哥,说起上次的事,虽然这可能存在推卸责任的嫌疑,但我想了很久,我那天真的没发现发动机有问题。” 夏经灼一边选择今天要吃的东西,一边似不经意地问他:“是么。那你还记得,那天最后出现在发动机附近的人是谁么。” 邢舟愣了愣,稍稍思索道:“我记不太清了,当时人不少,有两个机械师和好几个地勤都在,最后走的好像是……陈锋?” 他话刚说完,还没的到夏经灼的回答,就被一句“什么事”给吓到了,他慌张地回过头,就看见陈锋站在那眯眼瞧他,那他刚才说的话不是全被听见了? 邢舟害怕地瑟缩了一下,陈锋扫了一眼他身后,见夏经灼已经走远了,便对邢舟说:“怎么,你都停飞了,指不定还能不能重新归队,还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呢?还真是脑残小粉丝。” 邢舟口才不如陈锋,又刚犯过错,在公司形象很差,很多人都不看好他,所以陈锋这么说他,他也没敢回嘴,咬咬牙便走了。 陈锋望着他的背影不屑道:“你也就配跟在人家后面当一辈子跟屁虫,别人二十七岁放机长,我估计就你这样估计都跟机长无缘。你把人家当香的捧着,谁知道人家拿不拿你当人看呢。” 话越说越过分了,邢舟皱着眉回头要和他理论,陈锋却见好就收直接走了,不远处林机长正等着他,他们今天飞国内短途,一套机组就够了,所以很快便离开这里。 邢舟有些不甘心,但也没办法,只得放弃。 他找了座位,在夏经灼对面落座,默不作声地吃东西。 夏经灼淡淡抬眼瞟了瞟他,邢舟感觉到便也抬起了头,他原以为夏经灼可能是要安慰他几句,可他什么都没等到,不由失落道:“经灼哥,你没话跟我说啊?” 夏经灼认真吃饭,可吃得很慢,很少:“说什么。”他很平静地反问。 邢舟抿抿唇道:“哦,也没什么,我还以为……那事儿,你要是不怪我,怎么还不得安慰我几句。” 他说后半句话时声音很小,几乎让人听不见,应该也是觉得自己的指望很幼稚。 不过,夏经灼还是听见了,很意外的,他竟然还给了回复。 “如果这点小问题你都不能自我调解好,那陈锋说的也没错,你的确不适合做飞行员。” 是的,太玻璃心,容易受外人情绪影响,的确不怎么适合做飞行员。飞行员需要冷静,沉稳,坚定,理智,这些特质夏经灼都有了,邢舟还嫩得很,被他这么一说,羞愧不已,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前两天我去你那看你,恰好看见嫂子搬过去,你什么时候请我过去吃顿饭,尝尝嫂子的手艺?” 他这话说得夏经灼难得愣住了,嫂子是怎么回事? 其实何止夏经灼,殷曼也非常好奇,她刚才就正朝这边过来,现在正巧在一边坐下来,开口便问:“什么嫂子?邢舟你说什么呢?” 邢舟瞬间闭嘴,全公司怕是没有人不知道殷曼对夏经灼的心思,邢舟当然也知道。他还比别人多知道一点,那就是夏经灼不喜欢殷曼,以后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这是夏经灼亲口告诉他的。 夏经灼为什么要主动和他说这些?无非是因为他问了。 那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呢?……还不是因为……抬眼看看殷曼,见到她那么在意自己话里提到的“嫂子”,就知道即便夏经灼不喜欢她,她也非常喜欢对方,他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像陈锋说的那样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的小粉丝,怎么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呢? 失落是有,但邢舟还是强撑着笑道:“啊,没什么,经灼哥前几天不是停飞修整么,我去看他,恰好看到嫂子在往楼上搬东西,也就没去打搅。” 殷曼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女人是谁。 江嘉年和夏经灼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了吗? 她茫然地望向夏经灼,希望他会对此有些解释,可后者大约是想到了那天那个女人自己搬东西上楼的模样,竟然嘴角微勾,露出了笑容。那个笑容越是迷人,越是让殷曼觉得受伤。 “我吃饱了。”她才刚坐下,就僵笑着站起来说,“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语毕,她仓促离开,走出几步回了一次头,想看看她在意的人是否有看她,可她只看见了邢舟担心的眼神。 明明夏经灼的位置是正对她离开方向的,可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实在太残忍了。 殷曼这样想着,再不犹豫,快步离开。 她那个时候也没想过,自己比起夏经灼,也有些无情。 邢舟那样特地扭过头专注而担忧的注视,她不是也无视了吗? 人走在感情迷途中的时候,只看得见别人如何伤害自己,却看不见自己怎么伤害到了别人。你细细数着你爱的人给你的伤口,却不知你也无形中伤害了爱你的人。 同样的,那些你捧在手心不忍心去伤害的人,在他喜欢的人面前,说不定也和你同样卑微。 邢舟不舍地收回视线,犹豫半晌还是对夏经灼说:“经灼哥,你能不能对殷曼好一点?” 夏经灼放下筷子没再吃东西,其实他根本就没吃下什么,相较于江嘉年的厨艺,公司餐厅的饭菜着实难以下口。 “我如果对她好了才是不负责任,你也只会更难受。” 夏经灼简短地解释了一下,起身离开,去准备飞行。 邢舟坐在那细细想来,他说得也对,他越是对殷曼好,殷曼越是有希望,只会越陷越深,后面更难抽身。这样冷淡,说不定她可以早点回头。 叹了口气,邢舟也起身准备离开,路过其他同事的餐桌时,他刻意低头没去看他们,但他还是听见了别人的议论声,夹杂着瞧不起。 握了握拳,邢舟咬了咬唇,很想去争辩,可那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悦途总裁办公室。 江嘉年早餐糊弄了一下就来公司工作,一直忙碌到十点钟才有个休息时间,她端起咖啡准备喝一口,突然一阵反胃,咖啡直接洒了一桌子她也无暇顾及,弯下腰对着垃圾桶不断干呕。 等呕完了,她慢慢直起身,就发现助理站在不远处担心地看着自己,问了一句:“江总,您没事吧?” 江嘉年抽了纸巾擦擦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随口说了句:“最近胃不太好。” 女助理一笑,挠挠头说:“那您得吃点药了,饮食不正常是容易胃部生病,不过您刚才那样,我还以为您怀孕了呢。” 江嘉年本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听见助理这么一说,瞬间愣住了。 第二十二章 世界上最孤独的几件事之中,最令人心凉的恐怕就是自己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等待检查,一个躺在病床上接受检查,再一个人煎熬地等待结果。 身边的人,哪怕长得再不起眼都有人陪伴,她自己独自坐在角落处看着人家,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得说,她有点嫉妒和孤单。 一手放在身边,另一手情不自禁地放在腹部,想起大夫问她多久没来大姨妈了,上一次那个是什么时候,她羞红了脸,问人家第一次那个难道就会怀孕吗?当时大夫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女医生一把年纪,推了推眼镜非常严肃地说:“我说姑娘,你都三十了,老大不小的,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怀孕和你是不是第一次没关系,是否会怀孕,全看你那天是不是在排卵期,如果是,怀孕的几率也是存在的。” 江嘉年当时就觉得,坏了。 因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对姨妈的概念就只是按时来就行,偶尔不按时来,也只是晚个几天,一直都非常正常。 大夫说,既然时间都一直正常,那完全可以按照日子推算出那天是不是排卵期。 摸出手机,江嘉年低下头紧张地搜索着排卵期的算法,她现在无比痛恨自己那天晚上干嘛要发疯,现在好了,万一真的怀孕了,是要还是不要? 那天是几号,江嘉年现在依然记忆清晰,实在是因为发生了非常特别的事,想忘记都难。 仔细算算,那天距离现在也一个多月了,她下了一个APP,按照上面的提示操作着,最后算出来的是……好巧不巧,她那一天刚好是排卵期。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结果,江嘉年面如死灰地放下了手机,一位年轻的孕妇刚巧坐在了她身边,见她那副模样,左右也没什么事儿,随口就跟她说:“姑娘,你脸色不好,没事吧?” 江嘉年看向身边,视线从对方的脸上转移到她鼓起来的肚子上,抿唇半天才说:“我没事。那个,您这是怀孕几个月了?” 孕妇满脸幸福地笑着说:“七个月了,还有三个月就可以卸货了,这家伙在我肚子里可真是折腾死我了。” 明明话里说的好像很嫌弃,很庆幸可以卸货,她却笑得那么开心。 江嘉年心里不解,就问出了口,孕妇闻言一愣,随后甜蜜道:“话是那么说的,但哪有妈妈会嫌弃孕育自己的孩子辛苦呢?怎么说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江嘉年听了,放在腹部的手力道加重了些,孕妇见此便问道:“你也是来做检查的吗?” 江嘉年咬着唇没回复,孕妇误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孩子,于是宽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每个孩子来到人间都是难得的,我们好好对他,他也不会辜负我们的期待,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如果真的是想要孩子的人,听见孕妇这话肯定会很宽心。可江嘉年并不是那个类型,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孩子,也没想过会怀上,听完了心情只会更复杂。 她只能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道:“您都怀孕七个月了,怎么一个人来做检查?” 孕妇摸着肚子笑道:“我有点渴了,我爱人去帮我倒热水了,一会就到。” 人家也是有人陪的,这里独自来的,恐怕就她一个人。 江嘉年眨眨眼,没有说话,孕妇注意到她是一个人,赶紧安抚说:“看你的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大,估计你丈夫正在忙工作吧?放宽心,我刚开始怀孕的时候也常常自己来,等月数多了,他要是再说忙不来陪你,你就揍他。” 江嘉年一笑,情绪复杂道:“哪里,我应该比你年纪大了,你看着还很年轻。” 孕妇捂着脸笑弯了眸子:“是吗?也不年轻了,今年都二十七了。” 二十七岁,的确比自己小,尽管不愿意说,江嘉年还是道:“我三十岁,比你大三岁呢。” 孕妇很惊讶,随后便开始问她怎么保养的,三十岁看起来还二十五六一样,江嘉年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还好,不多时她的检查结果就出来了,技师将她从对话里拉了出来,听着人家喊她的名字,江嘉年颇有些要上刑场的心情。 孕妇拍了拍她的手说:“快去吧,没事的,别担心啊。” 怎么可能不担心?怕的不是没事,怕的是有事。 江嘉年思绪万千,只能表现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起身走去门口,即便再不愿意,还是得进去拿结果。 这里的人只管检查,并不帮忙看结果,要知道片子的结果,还是得去大夫那。 江嘉年拿着手里的片子,迈开脚步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周围陆陆续续遇见了很多人,有孕妇,有男人,有年轻的小女孩,形形色色,还有抱着孩子的女人。 她的视线随着抱孩子的女人一点点远去,孩子依偎在母亲怀里,对母亲亲昵而依赖的眼神令她移不开视线。 最开始,她对于自己可能怀孕的事只有一个打算,那就是如果真的有了,就拿掉。 她当然不是不喜欢孩子,可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不被期待,与其生下来备受煎熬,还不如不要出生。 可是现在,看着那对依偎的母子,回忆起那位孕妇的话,江嘉年的心动摇了。 大夫的科室很快就到了,她鼓起勇气走进去,在一边等了一会,前面的患者走了,她便走过去坐下来,把自己的片子递给女大夫,女大夫推推眼镜仔细看了一下,笑着说:“恭喜你,你的确是怀孕了,没有别的毛病,现在日子还早,还不到七周,胎儿还很小呢。” 虽说听到结果之前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准备,可当真的听完之后,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带着些微薄的希冀,江嘉年抿唇问道:“大夫,百分百确定是怀孕了吗?没有别的可能吗?我这阵子吃饭不规律,会不会只是胃不好?” 大夫奇怪地看着她:“姑娘,你都三十岁了呀,有孩子不是很正常吗?这个年纪也该要孩子了,怎么你看起来很不想要似的?”略顿,大夫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安慰道,“哦,是不是因为你还没结婚?不要紧的,你只要回去告诉你男朋友你怀孕了,他一定会特别高兴地跟你求婚的。” 他一定会特别高兴地跟你求婚的。 男朋友。 这是大夫话里的两个重点,可惜,她一个都没有。 牵强地笑了一下,江嘉年将检查结果塞进背包,跟医生告别离开。 匆匆忙忙地走出医院,到停车场找自己的车,一辆辆车走过去,天色阴沉,似乎随时会下雨,她没穿外套,有小雨滴啪嗒啪嗒落在她胳膊上,她抬眼看看天,乌云一点点聚集起来,就好像她的心一样,满是阴霾,即将倾盆。 抓了抓头发,拉开车门上了车,江嘉年靠坐在驾驶座上很久没有动作。 她在想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足以影响她后半生的事。 她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想到孩子,难免就会想到孩子的父亲。 夏经灼。 一想到这个人,江嘉年就下意识抬眼望向天空,好像会有他驾驶的飞机从头顶飞过一样。 说实在的,如果打算一辈子不结婚,有那样一个基因优秀的男人的孩子,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她会一辈子不结婚吗? 父母会接受她的选择吗? 不可能。 如果她要努力争取,搞不好还会和家里闹翻,老死不相往来。 收回视线,江嘉年发动车子倒车离开,她现在完全没心情工作,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她驾驶着车子一路前往机场路。 她不赶飞机,也不出差,可她就是顺着这条路一路开了下去,尽管前面不怎么顺畅,赶上午高峰可能还要堵车,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脚下不断踩着油门,车子速度越来越快,好像只要这样,和那个男人的距离就更近了一样。 夏经灼今天飞国内,四段线,早上第一班是七点,四段飞完最早也得晚上八点左右,飞完了还要走离机程序,上离场机组车去准备室交材料,早的话回到家也晚上九点了,这期间江嘉年根本找不到他,除非她长了一双翅膀,能飞到天上去。 当车子停在江城国际机场外面的时候,看着忙忙碌碌的旅客,江嘉年就知道自己疯了。 但她明知道自己疯了,还是将车子停好,走进机场大厅,找到一扇可以看到停机坪的玻璃,透过那里王者一架架待飞或者正在起飞的飞机,视线来回寻找,想要找到那架熟悉的机型,但可惜的是,她没找到。 她看见了很多属于安平航空的飞机,但没有一架是那个男人的。 慢慢转过身靠到玻璃上,江嘉年看着来往的人群,抬手按了按额角,随后手心来到腹部,停留几秒,她转身离开,大跨步走着,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这个孩子不能要。 不受欢迎地来到这个世界,只会让他活得和自己一样痛苦。 没有必要再让人来重复悲剧,还是自己一个人活得利落。 从遥远的机场再次驱车回到悦途大厦,江嘉年一路如常地进入大厦,到达高层工作的楼层,找到林寒屿的办公室,敲了敲门,等着对方回复。 很快,办公室里传出对方清朗的声音,是一声亲切的“进来”,这么亲切的声音,和他的名字一点都不像。林寒屿就跟夏经灼一样,两人的名字起的刚好和性格相反。 推门进去,林寒屿听见响动抬起头,意外地看见江嘉年站在那,他马上放下钢笔说:“嘉年?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江嘉年也没关门,就站在门口说:“我回来是想跟林董说一声,我的事比较麻烦,可能需要更多几天的假期,大约一周吧。” 拿掉孩子,休息几天,恢复一下心情,一周的时间大概够了。 林寒屿当然不吝啬批准她的假期,但他比较关心的是:“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有事千万得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 江嘉年笑笑,用表情表示自己没事,随后一点头,替他关上门离开这里。 门后面,林寒屿已经站起来想追出去,可看她关门时的果断和速度,他是追不上的,只能作罢。 她到底怎么了? 林寒屿百般不解,焦头烂额,急需一个人帮他搞清楚最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思索许久,林寒屿拿起固定电话,拨了几个数字,接通后朝对方说:“让江总的助理到我这里来一下。” 第二十三章 小助理得以见董事长天颜的次数不多,难得见到,自然紧张。 林寒屿坐在办公桌后面抬抬手,示意对方坐下,小助理点点头,深呼吸几口才坐下,坐下之后还是老觉得不舒服,扭来扭去的,看得林寒屿心烦。 “你就那么坐着,别老是乱动。”林寒屿微蹙眉头讲话,吓得小助理立马正襟危坐不敢再动,他瞥了一眼,跟她说,“你把我不在公司那阵子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一件都别漏。”他没特地提起要对方说关于江嘉年的事,只说是公司的,为的是怕她回去乱说话,给江嘉年造成困扰,但他要知道的,也得跟对方稍作提醒,“就从跟安平航空那次应酬说起吧。” 那场应酬是他去布拉格之后不久,从那说起无可厚非,刚好也是他最困惑、最想知道的部分。 小助理不疑有他,尽职尽责道:“好的林董。是这样的,那天我跟江总还有项目部的同事一起去酒店跟对方吃饭,安平的李主任对我们挺热情的,跟江总喝了不少,算是宾客尽欢,工作方面的也谈得很融洽,没有任何问题。” 小助理以为董事长是想知道谈合作的细节,但她想错了,合作都谈成了,细节如何已经不重要,林寒屿想知道的,是江嘉年在饭局上的表现。 未免太刻意,林寒屿只是旁敲侧击道:“后来呢?吃完饭呢?” 小助理忽然想起那天大半夜,董事长不知道怎么搞到自己的电话打来过,当时是问江总怎么不接电话,那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心里还说都这么晚了江总不接电话不是很正常吗,大概是睡着了没听见吧?她那时也没当回事,还觉得林董过于苛刻,大半夜骚扰下属。 但现在,林董好像还在围绕那件事询问,小助理心里七上八下了一会,试探性道:“后来?……后来我和其他同事负责送安平的客户回家,江总……” 说到这,林寒屿的眼神非常集中了起来,小助理总算知道董事长想了解什么了。 但是……那天晚上自己有些失误,让跟江总不熟悉的那位异性机长送她去的酒店,要是林董知道这个,不知道会不会责备她…… 小助理满心矛盾,总觉得自己说实话了搞不好会丢工作,可如果不说,万一林董已经问过江总呢?自己这里对不上说词,不是一样要丢工作? 几经纠葛,在林寒屿催促的眼神下,助理还是如实说道:“因为人手不够,刚好安平那边的夏机长没喝酒,所以就麻烦夏机长开车送江总到酒店开了个房间临时住了一晚。”小助理怕担责任,很快补充说,“后来没多久夏机长就给我打过电话了,他把江总放在那就走了,江总很安全的。” 安全? 是,的确是没受伤,可那绝对不是安全。 想起那天晚上接江嘉年电话的男人,林寒屿的脸冷得可以将人冻住了。 助理吓坏了,红着眼圈说:“林董,对不起,是我工作不周,没安排好,您给我一次机会,反正这次江总也没什么事,我下次肯定不会有这样的疏忽了。” 林寒屿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撑着桌面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如果真的有事你也不会知道。”语毕,他抬起一手指着门口道,“收拾好你的东西去人事部报道吧,违反劳动合同的方面我会赔偿给你,你不适合这份工作。” 助理着急坏了,泪流满面道:“林董,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求您了,我真的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尽管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但林寒屿一点都不动摇,他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自己走还能留点面子,换我叫保安拉你出去,你会很丢脸。” 小姑娘难受极了,但看董事长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留,只能满脸绝望地离开了。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她就瞒下去不说了,那件事明明也没造成什么后果,为什么林董会这么生气? 他不是都要和许副总结婚了吗,为什么对江总的事还要这么关心?稍有不慎就要人离职,助理根本接受不了,出来之后还是忍不住抹眼泪。 大家围观着她离开,对此议论纷纷,等她回到自己的部门时,江嘉年正好还没走,她要有一阵子不过来,需要跟下属吩咐点工作,刚巧她没找到助理,这会儿正好奇对方去哪了。 助理发现江嘉年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心里莫名觉得委屈,说句实在话,除了那次的失误,她在悦途工作一直兢兢业业,对江嘉年更是照顾得很周到,这样失去工作,她真的不服气。 见她哭得越来越伤心,江嘉年赶紧上去拉着她的手问:“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子?” 她万分不解,对方哭得也没办法说话,她只能先把对方带到办公室里。 临关门时,江嘉年望向门外对其他人说:“好好做你们的事,我刚才交代的都听清楚了吗?等我回来会一样一样检查,没做好的话扣奖金。” 下属一听这个马上没心思八卦助理了,又开始哀怨江嘉年的铁腕,江嘉年关好门进办公室,把助理安排到沙发上,自己坐到一边扯纸巾给她,等她好不容易不哭了,她才耐着性子道:“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是不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听她这么说,助理就知道林董肯定没告诉她要辞退自己的事,她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说:“江总,林董刚刚叫我去他那了,说我不称职,要辞退我。” 江嘉年瞪大眼睛道:“什么?他要辞退你?他怎么能不跟我说一声就辞退我的人?” 女助理委屈地说:“林董突然打电话叫我过去,问我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我就一五一十说了,林董觉得那天晚上我们跟安平的人吃饭,是夏机长送您去的酒店,他很不高兴,我也承认自己当时有点着急疏忽了,不该那么做的,我承认错误,能不能不要只因为这个辞退我,江总,我真的不希望失去这份工作。” 每个年轻人走到这个位置都不容易,工作过几年之后,熟悉了同事和领导,就更不愿意换了,江嘉年当然理解助理的心情,她也不会让她就这么离开。 “你放心去做你的工作,这件事我会跟董事长谈。”她表情复杂地安抚了一下助理,起身说道,“你在我这呆一会,等眼睛不那么肿了再出去,这事儿不要告诉别人,我去找董事长。” 助理急忙点头应下,江嘉年拿了背包离开办公室,她一路上楼,来到林寒屿的办公室门口,在外面站了一会,才抬手敲门。 须臾,办公室传出“请进”的声音,江嘉年推门进去,关上门,这次她肯进来了,林寒屿微微笑了一下,意味深长。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靠到椅背上道,“我作为悦途的董事长,辞退一个助理的权利还是有的吧?” 江嘉年站在门口睨着他,没有很快回答,她一步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面,在他面前坐下,等他的表情不再那么闲适和轻松的时候才开口说:“这个助理我用得很惯,她也没什么不称职的地方,为什么辞退?” 林寒屿抿了抿唇,握着水杯道:“你喝多了,她居然让一个陌生男人送你去酒店,这难道还不足够我辞退她吗?”略顿,他充满疑惑和猜测道,“谁知道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如果发生了,我就不单单是要辞退她那么简单了。” 江嘉年闻言紧蹙眉头道:“你什么意思?” 林寒屿心跳加速道:“字面意思。” 稍许,江嘉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着的男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想起来了。”她语调很轻地说,“你那天半夜给我打过电话,隔天又给我打过一次,还问过我那件事。”她后撤身子,距离桌子远了一点,非常无所谓道,“你是觉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吧?”她扯了扯嘴角,露出冷淡的笑容,“林董,承蒙关心,但可能要让您失望了,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那都是我私人的事,和你,甚至和公司都没半毛钱关系,既然我都不觉得那有什么,那你就更没理由辞退我的助理了,对吧?”她边说边朝门口走,疏远而官方道,“那这件事解决了?我会替您跟我的助理道歉,不用客气了。”语毕,她拉开门出去,从到这里和他说这件事到离开,总共连五分钟都没有。 林寒屿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桌上,从头到尾连说个话反驳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由她这么离开,是谁给她这样忘呼一切的权利? 好吧。是他。是他自己。 林寒屿闭上眼,深呼吸,连放在桌上的手都气得不断颤抖。 可放松下来,恢复如常之后,他睁开眼,依然觉得无法将她如何。 他能做的,似乎只是苦笑一下。 别人之所以能够伤害你,让你难过,让你没面子,还不都是因为你给了她那个权利。 既然在江嘉年这明显得不到解释和回应,那么,或许他可以去找找那位传说中的夏机长。 第二十四章 晚上九点钟,夏经灼下班,离开机场,在停车场拿车的时候,遇见了林机长。 林栋是安平的老人了,比起夏经灼的一帆风顺,他的从业生涯要波折一些,三十岁出头才放机长,现在已经飞到了四十几岁,却还是和夏经灼平起平坐的位置,多少有些尴尬。 两人见了面,夏经灼朝对方点头示意,随后便上车离开,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目送他的车子离开,林栋冷笑一下,也上了自己的车离开,看来上次的事故只是打击了他那个马虎的小徒弟,对他本人丝毫没有影响,他倒要看看这位年轻人到底凭什么一直笑傲安平,他总要让这小子吃点苦头才能知道在安平航空,谁才是飞行员里的老大。 夜里将近十点钟,夏经灼才回到宿舍。 他开了一盏灯,进屋,放好东西,换衣服。 换好衣服,他去厨房转了一圈,打开冰箱,冷藏室里塞满了东西,再看看冷冻室,也有很多速冻食品。 值得一提的是,江嘉年还给他准备了牛奶,他很清楚自己之前放的牛奶过期了,所以才一直没喝,又懒得丢掉,一直放着。 她不但给买了同一个牌子,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他很自然地拿了一盒,打开,喝下去的时候明明很凉,但心里却很暖。 靠在冰箱边,夏经灼从口袋取出手机,单手解锁,翻动着通讯录,看到江嘉年的名字,点开,只要再按一下就能拨出去,可是他没有按。 因为他吃了她做的那顿饭。 很长一段时间,他收回手机,丢掉空空的牛奶盒准备去洗澡,刚走到桌子边就停住了脚步,上面有一块表,底下压着一张纸,是每天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写下的。 她打扫厨房的时候捡到一块表,特地放在这让他收起来。 夏经灼拿起来看了看,表盘精致,是块女表,他记忆犹新,曾在谁的手腕上见过。 是江嘉年的表。 大约,是上次来他这里,帮忙买东西,收拾厨房落下的。 将手表握在手里,去卧室放起来,夏经灼换了衣服走进浴室,那里水雾缭绕,他赤着身子站近去,透过玻璃门,似乎还能看到谁的身影,那身影那么熟悉,在过去某个晚上,他曾清晰感受过。 …… 次日。 江嘉年收拾东西回了家。 江母一大早听见门响动还以为进了小偷,和江父一起紧张兮兮地堵到了门口。 等看到进来的是江嘉年,还大包小包地带了些东西,江母惊讶道:“你怎么了?被炒鱿鱼了?” 江嘉年惊讶道:“妈你挺厉害啊,有一阵子不见都知道什么叫炒鱿鱼了。” 江母无语道:“你少跟我转移话题,是不是丢工作了啊?你拿衣服回来是要做什么?” 江父也颇为关心道:“闺女,你妈说得有道理,你到底怎么了,可千万别瞒着爸妈。” 她那点事儿怎么可能告诉他们?那不是存心给自己找堵吗?江嘉年只能敷衍道:“没有,我只是提前休年假,回来陪你们住一段时间,不欢迎我?” 江父忙道:“当然欢迎了,可这还不到年底你就休年假,真的没事吗?” 江嘉年推说没事就不再回应,只是闷头整理自己的东西。 江母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女儿有事隐瞒,但她也想不出什么事。 晚点,等一家子吃午饭的时候,令江母非常意外,江嘉年居然主动解释了一下。 “其实我休年假也有原因。”一边吃饭,江嘉年一边说,“我身体最近不太舒服,要做个小手术,微创的,当天就能出院,出院之后还得您照顾我一下。” 说到最后,她朝江母露出一个拜托了的笑容,江母瞧见不免有些着急。 “你身体怎么了?怎么还要做手术呀?”她紧张道,“年年,你要是有什么事别怕爸爸妈妈,你千万得说实话啊。” 江嘉年无奈道:“真的没事,就是个小增生,切掉就没事了,当天去当天回,我都定好时间了,您在家给我煲点汤,等我回来就可以了。” 见女儿真的没什么担心的样子,江母慢慢也就不那么紧张了,但她说:“我陪你去吧,哪有让你一个人去做手术的道理?” 江嘉年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过了会才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您去了让大夫瞧见老太太穿得这么非富即贵的,还不得以为我是富二代,上去开许多好药宰我?” 她这是故意找借口,江母听了只得无奈的笑,女儿长大了,万事靠自己,他们二老除了她的婚姻大事,真是什么都没操心过。现在连做手术她都要自己去,江母还有些自责,红了眼眶。 于是江嘉年又开始安慰母亲,等母亲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她才得以回屋休息。 躺在熟悉的,呼吸着熟悉的空气,江嘉年怅然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像她安慰母亲那样安慰她呢?在她难过和熬不住的时候,哪怕是端上一杯热水呢。 这样简单的事,也不是找不到人做,难的是找到那个自己愿意又不将就的人。 闭上眼,将手放在腹部,江嘉年平躺着休息,等待明天的战役到来。 她预约的手术时间就是回家的第二天。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来了,因为担心母亲死活要跟着,她直接先一步走了。 等江母起来打算去给她做饭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不在家里了。 暗自叹了口气,江母也只能在家里期盼女儿平平安安,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另一方面,她也琢磨着闺女难得休假回家,之前安排的几个不错的对象也应该见见了。 这样想着,江母又忙活了起来,去找丈夫要电话本,打算跟那边的老朋友联系,约个时间让孩子们见见面。 医院里。 江嘉年在车子里等到约定时间才上楼,找那天做检查的大夫。 她到的时候大夫刚好有时间,摘掉眼镜擦了擦,问她:“真的不打算要?” 江嘉年点头表示是的,老大夫叹息道:“是你自己的主意吧?你一定没告诉你男朋友对不对?” 江嘉年微怔,不言语,大夫把她的沉默当做回应,摇摇头说:“你这孩子,一看就是事业心重的,是不是觉得现在要孩子影响你的工作发展?你们这样的职业女性我见多了,你确定做好决定了?别等打掉了又后悔,那就来不及了。”略顿,又补充说,“而且我觉得,你还是告诉你男朋友一声比较好,毕竟这个孩子他也有份,他要是不愿意你打掉,你私自打掉了,你们不是要闹矛盾?” 告诉他一声?怎么告诉?夏经灼是不可能要这个孩子的,他也会万分支持她打掉孩子,大夫根本不知道她的孩子怎么来的,所以才会那么说。 对于这些劝慰,江嘉年只是笑了笑,大夫无奈,也只能顺从了她,一起前往手术室。 在去手术室这段路上,江嘉年一直紧紧握着双手,来之前她在网上搜索了许多关于人流手术的过程,现在那些画面还触目惊心地留在她的脑海中。 等她躺在手术台上,看着头顶的灯光,听着护士和医生如常的对话,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有感应自己要被打掉一样,她好像能感觉到他在哭,哭得很伤心。 江嘉年忽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舒服到了极点,心里乱糟糟的,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难受的时候。 扭过头,看看医生的那些工具,就是那些东西将把这个孩子从她身上打掉,江嘉年单是这么想想就浑身发抖,她觉得自己再躺下去可能就得一命归西了。 于是,在大夫即将要动手的时候,江嘉年忽然从病跑了下来,匆忙丢下一句“我不做了”便跑了出去。 上了年纪的大夫回眸看了看门口,只得摇摇头。 护士小姐瞧了瞧,翻了个白眼说:“这一天天跟演电视剧似的,多来几个得浪费多少时间,不能一开始就考虑好吗?” 不能一开始就考虑好吗? 有的事情不走到那个极端的点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从医院飘出来,回到车上,江嘉年不断地握着方向盘,几个念头在脑子里交汇,她觉得头都快要爆炸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去看,是母亲的来电。 稍微收拾心情,清了清嗓子,江嘉年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那边江母关切地问:“年年,手术做完了吗?怎么样了?” 江嘉年沉默了一会说:“大夫说不用做手术了,问题不大,可以吃药保守治疗。” 江母不疑有他,高兴地说:“是吗?那太好了,我这个人哦,年纪大了,最怕动刀子了,在我女儿身上动刀子我也怕。” 江嘉年现在心情很差,保持不了太久好状态,只能跟母亲说:“妈,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我正开车呢。” 江母一听赶紧说:“好好好,那你专心开车。”略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那什么,还有一件事我跟你说一下,既然你这都回来了,我之前跟你说提起过的那几个男孩子,都还不错的,我给你安排个时间,你见一下吧?” 相亲。 三十岁的江嘉年,不是没经历过。 她以前每次都严词拒绝,但这次她竟然没第一时间否决,连江母都很意外。 更让人意外的是,一段沉默之后,江嘉年居然说:“好。” 第二十五章 好??? 女儿居然答应相亲了? 江母意外地看着手机,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嘉年神不守舍地挂了电话,看着车窗外心道,可不是好么,总不能真的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吧。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留下孩子,那就得负起责任来。等时机成熟,还得赶紧告诉父母这件事,不然老两口的心脏还不一定承受的了。 江嘉年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打定主意之后,她便不再为此而矛盾,果断开车离去,准备完成好一切,安安稳稳地等待孩子的降临。 另一边。 夏经灼例行休息的日子,本该与往常一样在堆积如山的专业书中度过,却被一个电话打破了一切。 陌生的号码很少有机会显示在他的手机上,偶尔出现,不免让人产生无数联想。 电话的归属地是江城,会不会这是某人打来的,那个说着要和他从此不相往来的女人,或许她后悔了? 夏经灼迟疑几秒,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慢慢放在耳边,并不言语,也不问好,静静地等着那边的人先开口。 而等对方开口之后,他的心顿时别满满的失落席卷。 “您好,请问是夏经灼先生么?” 是个男人的声音,不是来自某个女人,很陌生,毫无印象,令人沮丧。 “是。我不买保险。” 夏经灼冷淡地回应,当即便要挂电话,这回应也气得打电话的人不轻,那人隐忍着说:“我不是卖保险的。” 夏经灼“哦”了一声,十分漠然地说:“我也不买房。” 这言语,这蔑视,可真是让本就对他印象相当差的人气炸了。然而,面对明显是情敌的人,他还是得保持风度,强迫自己冷静地又说了一句:“我不是推销员。” 听他这说法,感觉到对方话里隐藏的怒意,夏经灼终于合上了手里的专业书,片刻后道:“那你找我干什么。” 除了这些,还真是想不通为什么有陌生人要找他,看来这人平时还挺孑然一身的。 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寒屿,他心里断定夏经灼对江嘉年做过那些事,对他本就诸多恶意,现在听见这人的语态,越发讨厌了。 “我是林寒屿,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 他先做了自我介绍,原本没打算得到什么回复,紧接着又要说什么,却意外地被打断。 “林寒屿。” 多熟悉的名字,那个女人在那个时候叫过无数次这个人的名字,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见到这个人,没想到会有一天,他主动打电话过来。 “我知道你。”夏经灼将书放到一边,靠到床头淡淡道,“你找我什么事。” 这是江嘉年喜欢的人。 夏经灼脑海里充斥着这句话,令他甚至都不能正常思考,用平静的态度对待对方。 林寒屿也察觉到一些异常,他越发觉得自己离他猜测的结果近了,开门见山道:“我打电话过来是想约夏先生见个面,谈一些关于……嘉年的事情。” 亲昵的叫法,嘉年,多令人嫉妒的称呼,他和她甚至都发生了那样的关系,却还不曾脱离掉“江小姐”的称呼,失败至极。 “我没时间和你见面。”夏经灼冷冰冰地拒绝道,“有什么话,你现在直接说。” 其实他也想见见林寒屿的庐山真面目,可只要一想起这是江嘉年喜欢的男人,他可能就会忍不住做出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情来。与其那样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还不如一开始不要见面。 林寒屿现在越发讨厌夏经灼了。 这男人言词之间充满了高傲,冷漠得仿佛对他十分不屑。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没办法把他怎么样,所以才那么有恃无恐? 深呼吸了几次,林寒屿加大了握着手机的力道,盯着前方的办公室门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有个问题想跟夏先生求证,一个月之前,在跟安平航空的应酬结束之后,是你送嘉年去酒店的,没错吧。”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正在接电话的夏经灼慢慢弯起了嘴角,他已经猜到了林寒屿想知道什么,可怎么办,他既然直接告诉对方事实,看他生气受挫,又不想直接告诉对方,想看对方煎熬和猜测。这样矛盾的思绪左右着他的大脑,导致他干脆直接沉默,不做出任何回应。 他越是这样,林寒屿越是诸多猜疑,他压制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你现在在哪里?嘉年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你们是不是……有过什么?” 夏经灼今天虽然休息,但今天可不是周末,算起来这个时间,江嘉年不是该在上班吗?怎么林寒屿反而不知道她在哪儿? 夏经灼沉默些许,总算是回应了林寒屿一次:“林先生,有些事作为这样的身份,我并不方便告知你。如果你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她本人。至于你前面的问题,我也想反问你一个问题,请问你是用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些的?她的男友?还是无关紧要的外人?” 她的男友?当然不是!现在对外,林寒屿还是许欢颜的未婚夫。 可无关紧要的外人?他又绝对不这样以为。 这个电话,真是打得一无所获,令人抑郁。 林寒屿直接挂了电话,将手机摔在桌上,屏幕几乎都要被震碎。 这一边,夏经灼的心情也没好到多少。 在和江嘉年分开之后,他也曾因好奇查过林寒屿这个人。这个人可不简单,网上有一大堆他的资料。年轻有为的互联网大咖,悦途旅行的董事长,旗下有不少子公司,活脱脱的日进斗金的富豪,比起他来,显然更有前途。 飞机长,说得好听了,是是一种光耀神秘的职业,说得难听了,不过也只是航空公司的员工罢了。 将手机丢到一边,夏经灼开始思考江嘉年。她不在公司,大约是请假了,她那样的工作狂人,可不像是会因为小事就耽误工作了,既然她突然消失了,那就绝对是大事。 她到底去了哪里。 垂下眼,看着柜子上那块女表,他想,也许自己有理由跟她联系了。 江嘉年此刻,正忙于相亲。 江母给她安排的第一个相亲对象,是一位比她还要大上五岁的男人。 听说之前没有过婚史,在江城有房有车,现在正经营一间餐厅,生意还不错,也算门当户对。 他们就约在对方开的餐厅见面,下午三点钟见,因为这个时间吃饭的人不多,他比较有时间。 江嘉年那个时候想着,三点就三点,配合一下人家的时间也没什么,去看看对方人怎么样就可以了,只要不是太差劲,是个正常人,她也就不挑剔了。 可谁知,她三点钟到的时候,就瞧见餐厅里人满为患,一个有点地中海的男人在里面忙来忙去,那餐厅也不是什么高档餐厅,说得直白点,就一普通的饭馆,老板自己估计都没想到今天会来一批旅游的人吃饭,正满头大汗地招呼着。 她进去的时候,可谓赚足了眼光,因为在这样不起眼的地方,出于对相亲对象的尊重,精心打扮过的江嘉年过于显眼了。 她推开门,站在门口,对着里面客人加服务员的注视,竟有些无所适从。 那位地中海的、约莫是老板的男人望了过来,瞧见她之后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脑袋说:“看我,居然忘了这回事,你是那个江阿姨家的女儿吧?我这会儿还有点忙,那个,你找个位置坐一会,等等我?” 对方说着话,就顺手把手上的水渍和油污擦在了身上的围裙上,江嘉年看了一眼,扯扯嘴角,轻声说了句:“还是算了,您忙您的,我们改天再说。” 说完,好像逃似的,她赶紧退了出来,喘息着朝停车的地方走。 真是疯了。 就算孤独终老,也不要嫁给这样的人。 看来有句话说得也算对,不管是男女,年纪太大不结婚的,多少都有点个性。 这位,有点个性过头了。 江嘉年浑身哆嗦了一下,拉开车门上了车,快速发动车子,在对方追出来的时候飞驰而去。 她没有直接回家。 因为晚上七点钟,江母还给她安排了一位要见,这会儿已经三点多,与其回去被母亲责问为什么不聊一聊就跑掉了,还不如自己找个地方歇一会。 将车停在安静的小花园附近,江嘉年把车椅放下,倒在上面开始闷头大睡,自从怀孕之后她就有点嗜睡,网上查了查这也是正常反应,为了孩子和自己的身体健康,她是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保证万无一失。 六点半的时候,手机闹钟响起,她从睡梦中醒过来,将闹钟关闭,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拉回车椅背,赶下一场的相亲。 说起来还有点悲哀,向来自视甚高,年轻时也不乏追求者的她,有一天竟然要过这样的生活。 临近七点钟,江嘉年的车停在一间西餐厅门口,从对方安排的见面地点来看,大约这位相亲对象要比之前那个好一点吧。 只是有点不适的是,这地方距离机场路有点近,不算中心地带,来的时候也开了半小时的车。 她特别担心,在这里会不会遇见夏经灼。 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开门要进餐厅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恰好是对方的名字。 下意识的,她就想按下拒接键,可鬼使神差的,在最后一秒,她的手指又转移到了接听键上。 “喂……” 她先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走进餐厅,餐厅门口的服务生热情地说了句:“你好,欢迎光临沙海西餐厅。” 江嘉年赶紧点头表示感谢欢迎,那边抓紧了手机仓促道:“你找我有事吗?是不是按错了?” 怎么可能是按错了。 真是神奇的脑回路。 夏经灼静默片刻,清清冷冷道:“我有东西给你,你在哪?我们见个面。” 和他见面?这个时候?怎么可能。 江嘉年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要接起这个电话,赶紧找了个借口说:“我有点事要忙,先不说了,挂了。”她甚至都没回复到底要不要见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至此之后,不管夏经灼再怎么拨过来,她都没有再接过。 坐在位置上,江嘉年盯着不断震动的手机,心烦意乱。 另一边,坐在椅子上的夏经灼,听着一直忙音的电话,也忍耐到了极点。 在极点之后,他发觉自己再也忍不住了,便站起身,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出门。 沙海西餐厅。 在她接起电话的时候,他从里面听到了有人提到这个地方。 她在和谁吃饭。 这个人不应该是林寒屿,如果是,林寒屿不至于那样打电话来问她。 难道说,除了他和林寒屿,她竟然还有别人。 这个猜测让夏经灼根本无法冷静,他甚至无暇判断这样的情绪到底是为何,便头也不回地前往她可能存在的那个地方。 第二十六章 有了第一位甚至未曾交流过的相亲对象做对比,第二位出现的时候,江嘉年是非常庆幸的。 还好,这次最起码外表看上去是个正常人。 准时到达的男人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头发也……满多的,江嘉年特地注视了一下,在心里松了口气。 至于男人的长相就不多评价了,说实话,见过夏经灼和林寒屿那样的,你很难遇见比他们还要英俊的脸。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什么模样,坐在她对面的人就是什么模样。 他落座之后,先是抱歉地笑了笑,随后便说:“不好意思,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 江嘉年摇摇头,客气地说:“没关系,是我到早了。” 男人显得有些局促,挠了挠头,紧张地握住了双手。 江嘉年见此,叫来服务生问他想喝点什么,男人愣了一下,小声说:“我没怎么来过西餐厅,你看什么合适就叫什么吧。” 江嘉年怔了怔,点头说好,替他叫了一杯果汁。 男人见服务生走了,明显地松了口气,江嘉年注注意到他额头渗满了汗珠,可见对此次见面有多焦虑忐忑。 别人这副样子,江嘉年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安静地看了一会对方,跟他说:“我听我妈说,您也是从事互联网行业的,不知道您在哪高就?” 男人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说:“高、高就谈不上了,我就是普通员工,比不了您,我听说您是悦途的总裁。” 江嘉年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言论,男人见此继续说道:“那个,我想问问您,您觉得我这样的适合到您那里工作吗?”说到这个他显得比较急切,“我学历还是不错的,对编程也很在行,之前在北京做的,后来我妈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在江城还没找到太满意的工作。” 江嘉年握住水杯,喝了一口,依然没说话。她意识到,这场本来可以称之为相亲的活动,似乎变成了面试。 她不言语,男人也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又摸了摸头,好半天才尴尬道:“那个,其实我的意思是,我对您很满意,见到你,我觉得你很好。” 是么? 她很好? 江嘉年低头看看自己,虚浮地笑了一下,准备直接说重点,不想再浪费时间和感情。 “是这样的。”她推开水杯,面不改色道,“我对伴侣的要求,目前来说不算高。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男人赶紧说:“你问,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的问题是。”江嘉年勾了勾嘴角,轻声细语道,“您是否能接受女方有孩子呢?” 男人愣住了,错愕地看着她,一脸懵逼道:“你什么意思?” 江嘉年反应平淡,语调也相当平淡:“没什么,我的意思就是,我怀孕了。” 男人顿时后缩了一下,好像被吓坏了,木讷地盯着她好半天没反应。 江嘉年正想着,再等一分钟,他要还是这样自己就离开,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她也累了。 可就在这一分钟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 餐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服务生热情地欢迎,新来的客人身材挺拔颀长,英俊不凡,女侍者瞧见不禁心神荡漾,连带着坐在大堂靠窗位置的江嘉年也顺着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她瞬间显得比相亲男都要局促了,拎起背包就绕后走掉,可惜为时已晚,男人三两步就走到了这里,一眼便看见了她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憨厚的相亲男还没搞清楚状态,见突然有个男人出现在这里,还是闪光到把自己完全遮掩住的男人,不禁觉得气势低迷,很不满意,张口就说:“这里有人了,你去别桌吧。” 江嘉年头疼地扶额,瞥了一眼相亲男,暗自无奈。 夏经灼站在那,也不离开,就那么轻轻地看了一会江嘉年,又将视线转到说话的相亲男身上,就这么一看眼神,就让相亲男两股战战,恨不得马上溜走。 “那个,你认识我?”相亲男指了指自己,紧张兮兮地说。 夏经灼冷淡地瞥他,他只觉整个冬季的雪全都压在了他身上,冷得不行,快要别冻炸裂了,匆忙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江嘉年说:“那个,江小姐,我、我先走了,你说的事我会好好考虑的,有、有机会我们再见面。”语毕,逃似的离开了这里。 看着对方畏畏缩缩离去的背影,那种胆小怯懦的样子,真是有点像自己以前见到夏经灼的样子,原来她那么怂吗?抬手摸摸脸,以后可不要再那么怂了,多丢脸啊。 转眼再瞧瞧夏经灼,有一阵子不见,夏机长依旧风采不减。脱掉那身禁欲的制服,穿着西装的他一样诱人,即便不言不语的站在那,只是清清淡淡地睨着你,你也别那眼底深藏的情绪所左右,整个人好像不受控制地朝他靠近。 而他本人呢,竟然就那么随意地坐到了方才相亲男的位置上,睨了一眼对方都还没来得及动的果汁,用餐巾垫着手推到了一边,随后才抬起眼斜睨着她道:“坐下。” 她想走。 不想坐下。 然而几秒钟后,江嘉年还是坐在了他对面。 “你找我有事吗?”她故作冷静地和他对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从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开始,她对他那种微妙的好感和向往就越来越重了,分分钟似乎都能爆发出来。 这种感觉很不好,明明她还没从林寒屿的事情里走出来,就再次陷入别的感情,这样“水性”的她和林寒屿还有什么区别呢? 见她仿佛时时刻刻都恨不得赶紧远离自己,夏经灼的心情也不会太好。 他在来的路上就做了诸多猜测,猜测她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是否真的还有别的男人。 到达这里之后,见到坐在她对面的果然是个男人,那一瞬间他也别想上来搞砸一切,但他没有立场,他有足够的理智,足以克制自己不那么做。 “没事不能找你,我知道。”他开口说话,依旧是冷清的语调,可听起来有点伤人。 江嘉年惭愧地扯了扯嘴角,握着手没说话,一阵一阵的尴尬包围着她,她拼了命先站起来就走,可腿好像灌了铅,压根就挪动不了。 夏经灼从西装里侧口袋取出一块表,放在桌上,按住推到她面前,江嘉年垂眼看看,难怪最近老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表丢了,一直忙着意外的事,竟然没察觉到。 “真是谢谢了。”她赶紧上去要拿过来,但手指碰到表,想要取回,对方却不放轻力道,她试了几次都失败,只能朝他投去疑惑的视线。 这一看,夏经灼才慢慢放松力道,让她将表拿了回去,那表上还残存着属于男人的体温,那种体温,在过去某个时间,她曾清晰感受过整个晚上。 暧昧的气息慢慢流转,江嘉年耳根发热,匆忙地将表戴在手腕上,站起身变要走,连道别都来不及了。 可就在她要走之前,她身后那个男人用非常冷静,明显经过深思熟虑的语气对她说:“我想过了,我还是要联络你,我想要一个身份,没事的时候也能找你的身份,刚好你最近似乎遇到了很多事,那么作为你曾经的男人,我想,我应该对你负责。” 曾经的男人? 江嘉年表情扭曲地转头望向他,这个称呼是不是过于敏感和直接了?他们只是419,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但称呼“曾经的男人”似乎又很纯粹很没毛病,她现在真是要被夏经灼这表现给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她这一脸的匪夷所思,成功地让夏经灼也站了起来。 他立在那,给她做了更直接地解释:“直白点说,我决定追求你。没有理由。”作者的话:追求!你!嗷嗷嗷,夏机长太苏了!大家说是不是! 第二十七章 江嘉年活了三十年,不是没被人追求过,可夏经灼这样的追求者,她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她不太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从餐厅落荒而逃的,回到了家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回想着当时那一幕幕,以及夏经灼的表情。 他当时表情很认真,一点在开玩笑的痕迹都没有,那么这是否代表着……他说的是真的。 开什么玩笑。 先不说他们俩性格方面的问题了,单是年龄上,她比夏经灼都还大几岁,她虽然并不歧视姐弟恋,但自己可绝对没有想过要搞这个。 深呼吸了一下,让情绪慢慢平复,不要太激动影响到孩子,江嘉年掀开被子打算出去倒点热水喝,谁知道走到门口一开门,就看见母亲阴沉沉地站在那,身后还跟着一脸复杂的父亲。 “妈,你吓我一跳。”江嘉年捂着心口道,“你怎么站在门口也不出个声?” 她问这个的时候,还没想过会有什么大事儿,可当她问完了,再观察父母的表情,就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发生的这件事,大约跟今天自己对相亲对象说的有关系。 表情沉淀下来,江嘉年沉默片刻,道:“你们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江母生气地说:“是你有话跟我们说才对吧!你这个丫头到底在搞什么?你怎么现在学得这么不听话?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那个孩子是谁的!”江母气得捂住头道,“我告诉你,不要再想着糊弄我,我现在已经在介绍人那丢尽了脸,全小区的人都晓得我女儿未婚先孕了,你不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就别想去上班了。” 听母亲这么说,事态好像真的有点严重。 那相亲男看着挺老实憨厚的,怎么也是到处说闲话的人。 不过也可能不是人家说的,说不定是介绍人得到回复,惊讶地四处散布的吧。 反正来源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该怎么跟父母解释。 一家三口到了客厅,江嘉年坐在沙发上,抬眼便是父母严肃的表情,连往常脾气和蔼父亲也难得表情凝重,江嘉年歪了歪头,心说,这次怕是真的逃不过了。 “好吧。”长长地吸了口气,她将手放在膝盖上,抬起脸面对着父母说,“我跟你们说实话。我的确是怀孕了,并且也不打算打掉孩子,所以才答应相亲。”她诚恳地说,“如果有个我还不算讨厌的人可以接受我的孩子,那我就可以跟他试着发展,甚至结婚。如果没有这个人,我就自己带着孩子过一辈子。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打掉这个孩子。” 江母瞪大眼睛,差点歪倒在地,还好江父扶住了她。 他有些无奈地说:“年年,你一直都不让我们操心,怎么这次这么糊涂,做出这样的事?你才三十岁啊,往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得多辛苦啊?” 江嘉年坚定道:“不管多辛苦我都能熬的过去,反正你们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江母红着眼睛道:“什么叫不给我们添麻烦?我是你妈!我能不管你吗?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有没有想过自己做单亲妈妈,以后承不承受得住那些风言风语?” 她当然想过。 江嘉年不是个鲁莽的人,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既然她都要留下孩子了,今后的后果她肯定都想清楚了,她不会有任何怨言。 可这些话,即便告诉父母,父母也不会听进去。 她低下头,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江母不依不饶道:“不行,你必须去打掉这个孩子,再不济你也得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必须去找他要个说法!” 江嘉年头疼得不行,耳边被喧闹的对话吵得脑子都开始嗡嗡作响了,她十分煎熬道:“妈,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您就别再逼我了,也不要去打搅人家,给我留点面子行吗?” 江母生气地说:“你做出这种事,你还想要面子?你要真要面子,就不该这么做!” 江嘉年冷了脸,不言语。江母自知食言,难熬地看着她,母女俩相顾无言,江父对此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让江嘉年起身离开。 回到卧室,江嘉年很清楚自己再待下去只能是无尽的争吵,还不如早点离开来得轻松,让父母冷静一下,也许就想清楚了。 做了决定,她便开始收拾东西,她拿回来的东西也不多,左右一个小行李箱足够放下了,收拾起来也很快。 江母在外面还没平静多久,就看见江嘉年拖着行李箱出来了,她看着她惊讶道:“你这是要去哪?你还想去哪呀?” 江嘉年平声道:“我回我的住处,你们有事可以去找我,过两天就要回去上班了,我也该走了,你们注意身体。” 简单交代完,江嘉年就这么走了,江母坐在屋里,这个女儿过去让她多省心,现在就让她多伤心,她很担心女儿的后半生就这么被这个孩子毁了,可看女儿如此坚决,分明是下定决心要生下孩子,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劝导她。 另一边,离开了家,周围安静下来,江嘉年的心却还是无法平静。她驱车回到自己所住的小区,拎着行李刚下车,就瞧见了站在楼下的男人。 林寒屿一身单薄的衣衫,在气温不怎么高的夜里孤独地站着。他抽了几根烟,用纸巾在脚下垫着,准备抽完之后包起来丢掉。他一直那么有素质,不管身处何处,都能让人满意。 “你回来了?” 几天不见,他似乎沧桑了不少,下巴上的胡渣微微现出痕迹,整个人因此老上了几岁。 “你怎么在这?”她奇怪地问了一句,站在原地没上前。 林寒屿淡淡地笑了笑说:“我这几天下了班都在这里,想着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也想打电话问问你,可我猜你肯定会说‘林董,这不关你的事’之类的,对么?” 江嘉年抿起了唇,困惑地看着他说:“你做这些是为什么呢?如果只是关心一个员工,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林寒屿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到了今天你还看不出来吗?你还觉得我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员工才关心你?如果只是这样,那我不得不说,我可真是失败。” 江嘉年心里猜到了什么,莫名紧张起来,她短促笑道:“林董真会开玩笑,您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是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了。” 林寒屿冷下了脸,他不笑了,好看的脸上难得带着和夏经灼如出一辙的冷硬与认真。 “江嘉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要说的就是你想的那些。”她不上前,他便主动走上去,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和欢颜订婚是我做过最错误的选择,我不该因为在你这里感觉不到回应就糊涂地选择别人,我太着急了。”他伸手拉住她的手,急切地说,“嘉年,我喜欢的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我以前觉得你不喜欢我,对我只是对领导的关心,可我现在发觉,你现在这样对我才是把我当领导,我想……你之前是对我有感觉的,是吗?” 江嘉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仿佛意识到了自己和他曾经都犯过多大的错误,他们彼此之间的误解直接导致两人越走越远,时至今日,哪怕他们坦诚心意,又还有什么可能走到一起? “嘉年。”林寒屿深吸一口气,充满煎熬地说,“我希望这还不算晚。我爱你,我想要娶的人始终都是你,我不该跟欢颜走那么近,那是我的错,我愿意改正,你……还愿意给我个机会吗?” …… 这是搞什么。 她有点接受不了这些事。 怎么一天之间,竟然两个男人跑来跟她表白,他们之前都去哪了?怎么不早来?搞到现在还有什么用? 江嘉年脸上一点点浮出冷凝,林寒屿一点点开始绝望,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她挣开了,她没有任何回应,直接拉着行李箱上了楼,他站在原地,回忆着她离开之前那个表情,总觉得,自己没有机会了。 不。 他不愿意相信。 他必须得到她,不能再失去。 林寒屿抬起头,制止了发烫的液体流出来,摸出手机打给许欢颜,许欢颜正在泡澡,接起电话不咸不淡道:“怎么,林董今天有时间招幸臣妾了?” 她那边还没意识到什么,依然不紧不慢,可当林寒屿说出他要说的话,许欢颜直接将手里的红酒杯摔到了地上。 “欢颜,我很对不起你,但我们的婚约到此为止了,我会补偿你,但请你放过我。” 放过他? 好像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妖精,吃着他的人不肯放开一样。 许欢颜深呼吸了一下,恨他恨得牙痒痒。 男人都这样么?跟你恩爱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可一旦再次遇见心里的白月光,又急不可耐地跑到人家身边,跟你划清界限,真是……薄情又可恨。 以为补偿她别的,她就会甘心放手么? 别做梦了林寒屿,我不会放过你的,更不会放过江嘉年。 从浴缸里站起来,裹着浴巾离开,许欢颜冷着脸,从未如此坚决。 楼上。 江嘉年靠在门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眼前的残局。 以前爱着的人跟你解释了,跟你告白了,说心里不动摇是假的,可转念想想,他已经和许欢颜在公司宣布结婚消息了,现在跑来和她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即便他现在解除婚约,外面的人也知道他曾别人如何如何,那时候保不齐自己就成了“第三者”,她不希望这样。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路,似乎就那么几条。 一条路,选择夏经灼,那就万事大吉,孩子有了亲生父亲,一切归于完美。 第二条,选择林寒屿,遂了自己曾经的爱意,担上“小三”的名声,从此不见得会幸福,却一定水深火热。 还有第三条吗? 当然有。 谁也不选,自己过一辈子,干干净净,利利落落,但未免孤独。 江嘉年下意识地想要选择第三条路,这一条虽然看似孤独,却好像最简单直接。 但就在她要下定决心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夏经灼打来的。 她迟疑了一下,接了电话,她没说话,对方也不需要她出声,他安安静静地跟她说:“江嘉年,我始终记得你那天不断喊的那个名字。‘林寒屿’这个人或许陪伴你走过了前半生,但后半段,我想由我来。其实我至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追求你,或许是不想一个人了,或许是我害怕了,我害怕自己再理智地想要找原因,我就不再有追求你的机会。我告诉自己一句话,这句话让我做了这个决定,希望也能对你有所帮助。 ——江嘉年,该放手的人不放手,该来的人也不会来。在前方找不到出路,但如果你愿意,转过身,我在这里。”作者的话:最后一句话说得简直太好了ovo 第二十八章 说来惭愧。 比人家多吃了几年的米,竟然还不如人家看得透彻。 夏经灼说该放手的人不放手,该来的人也不会来,这句话真好。 纵然她心里万般不舍,纵然曾经无比动摇,可作为别人的未婚夫,林寒屿这个男人,她是怎么都不会再抓在手里了,即便他们如今坦诚了彼此的感情,可这份坦诚为时已晚。 至于该来的人。 那个站在她无路可走的前路后方的男人,真的可以是夏经灼吗? 整个晚上,江嘉年都无法进入睡眠,她不断告诉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桃花运”并不是什么善茬,不该因此而思虑过多,要好好休息,这样对孩子才是好的。 目前来说,什么对她都不重要了,这个孩子最重要。 可是,有时候你明知道自己该闭上眼睡觉,但你的眼睛就好像不受你控制一样,不管怎么努力都始终没办法闭上。 临近清晨的时候,江嘉年才算是勉强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七点钟闹钟准时响起来时,她也不过才眯了个把小时,根本不足以缓解这阵子以来紧张兮兮的精神。 然而尽管有些疲惫还是得起来,今天她假期结束,要回去上班了。 上班,不可避免就会遇见林寒屿,也会看见许欢颜,某个瞬间她在想这份工作是否还要做下去,可换个角度考虑一下,这份工作是她毕业以来就在从事的,是她一直当做梦想和事业来完成的东西,如果仅仅是因为感情的关系就离职,她真的不甘心。 简单洗漱过后,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时,江嘉年有意识地减少了步骤,本来之前她的妆容就不怎么全,现在更加淡了。 怀孕了,就不想太过折腾,总觉得这样那样都可能对孩子不好,这或许就是做母亲的心情。 八点一刻的时候,江嘉年准备好一切,离开居住的地方前往CBD上班。 这一路上的景色她几年来如一日地奔走着,每天都可以在这条街上看到同样的场景,今天继续走上这一程,却觉得看到的场景不一样了。 天空的色彩给世界妆点了伤感的颜色,夏季离去,秋日来临,气温降低了,好像人的热情也降低了,到处都一片低迷沉陷,和她的心一样。 今天是周一,上班后要开例会,各部门高层先开,回去之后再由部门主管下达给下级,层层递接。江嘉年到达公司时,恰好是高层例会即将开始的时候。 她路上有点堵车,稍微费了点时间,助理正在办公室外等她,如往常一样准备了提神的咖啡,但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却被她犹豫几分,拒绝了。 “去倒了吧,以后不要给我准备咖啡了,喝热水就可以。” 她这么说着,戴上工牌,脱去风衣换上西装外套,便要去开会。 女助理纳闷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咖啡,自从她到悦途工作开始,每天早上江总都要喝一杯咖啡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习惯这东西那么容易改吗? 百思不得其解,也不能再耽误时间,女助理赶紧去换了热水,跟江嘉年一起前往会议室,在门口将文件交给她,便离开这里,回到了部门办公室。 自从上次被董事长斥责,险些被辞退,女助理就很少去林寒屿可能在的地方晃悠,她保住了工作是没错,但谁知道董事长会不会哪天再抽风拿那件事责备自己,搞不好还得丢掉工作,所以还是少刷存在感的好。 会议室里,人已经陆续到齐,江嘉年的位置就在林寒屿左手边,他右手边坐着的,是悦途的副总许欢颜,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想起昨天在自己家楼下林寒屿那一番话,按理说现在和他相处,江嘉年多少该感觉到尴尬,但其实没有,她坐下来,看文件,满脑子都是工作上的事,并未因某些事情影响到注意力。或许这就是她身上还算好的地方吧,工作永远是工作,已经在某些地方有了不确定,那就要更把事业做好,人这辈子总要有点稳稳当当的东西,她的这件东西就是工作。 “董事长,人都到齐了。” 林寒屿的秘书轻声说着话,林寒屿微微点头,没有很快回应。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若有似无地飘荡在江嘉年那边,由于她的位置后面就是窗户,很多时候他就借用看窗外来做掩饰,一来二去,除了距离最近的许欢颜之外,其他人也并没怎么察觉。 “好,那会议开始。” 林寒屿轻声开口,抬手推了一下眼镜,斯文儒雅的脸上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定,仿佛决定了什么,并且正准备宣布它。 许欢颜昨天才收到自己要被下课的消息,此刻便特别关注他的反应,发现到他这个状态之后,她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董事长说会议开始,所有人便打开了文件,准别开始例行的高层会议。但就在这之前,林寒屿说了一件跟工作没多大关系的事。 “在说正事之前,我有件事要跟大家宣布。” 他坐在那里,与平常没什么差别,神情平静,眼神深邃。 “严格来讲,这跟公司也没什么关系,但还是有必要跟大家打个招呼。” 话说到这里,许欢颜已经很清楚他要说什么了,她激动地想要站起来打断他的话,但林寒屿根本无视她的反应。 他直接了当道:“不久之前,你们应该都收到了我要和许副总结婚的消息,相信底下的员工也全都知道这件事了。” 这是要做什么? 江嘉年猛地从文件里抬起头,目光在林寒屿和许欢颜身上流转,心里有两个猜测。 第一就是他们可能要加快结婚的进度了,第二则是他们要……解除婚约。 从许欢颜愤恨隐忍的表情来看,大约不是前者。 林寒屿继续的发言也证实了她的猜想,相当不幸又相当惊人的,他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在公司高层例会上宣布了这样的消息。 “我和许副总的婚约取消了,我们不会结婚,我和她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会议结束之后,麻烦各位通知到各部门的所有人,不要让他们再讨论这个话题,免得给许副总造成困扰。” 是给许欢颜造成困扰吗?作为话题中心的女主角,她似乎的确会比林寒屿有困扰,人家可是董事长,有多少人敢戳他的脊梁骨?无非就是来议论许欢颜罢了。 早知道今天会是这样,许欢颜大约不会来上班。如果说江嘉年准备跟林寒屿表白时被对方以结婚的消息堵了回来,是非常丢脸和抑郁的事,那许欢颜现在面对的是比那件事更为尴尬和丢脸的事,因为那时候只有他们三个,现在却是一堆人。 呼吸越发急促,许欢颜想克制,让自己优雅一点,不要太过激动,那只会让她更难堪。但是没办法,她控制不住,直接端起手边的水杯朝林寒屿泼了过去,还好水杯里是温水,要不然林董这张俊俏的脸可就交代在这了。 摸了摸脸上的水渍,等众人从惊讶之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很快有人递上了手帕。 林寒屿道了谢接过来,摘掉眼镜面不改色地擦拭脸颊,似乎并不因此而感到愤怒或窘迫。 他越是这样冷静,许欢颜越是无地自容,她直接站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会议室的门被她摔出巨大的响声,震动了会议室内每个人的心。 江嘉年还留在这里。 她坐在林寒屿身边,能感觉到林寒屿擦完了脸看了她一眼。 虽然视线停留非常短暂,却有着很深的含义。 “会议继续,江总先开始做汇报吧。” 林寒屿将自己收拾妥当便继续会议,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能够在众高层面前丢脸之后毫无所动地继续会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直到会议结束,许多人心里还是想不透这一点。 要不怎么说他们当不了董事长呢,还是心理素质不够高啊。 陆陆续续的,员工全都离开了会议室,江嘉年走在人群末尾,微低着头,手里抱着文件,仿佛十分忙碌。 林寒屿依旧坐在主位上,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他已经不再闪躲眼神,而是光明正大地凝视她,不过他现在也就能看见个背影,作为被看着的人,也不一定知道他在看她。 就在江嘉年要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林寒屿忽然开口,轻声说:“江总,你留一下。” 江嘉年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其他人不疑有他,很快离去,不多时,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俩。 “林董还有什么事吩咐?” 江嘉年回过头,一板一眼地询问。 林寒屿坐在那,稍稍歪头,十分困扰的样子。 片刻,他笑了一下,笑容遗憾道:“你能关上门吗,我想你也不希望在我和欢颜分开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掺和到话题里来。” 江嘉年没有迟疑,本来她就站在门前,关门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等门关好,她就转过去远远地看他,没有要走过去的想法。 这样的画面落在林寒屿眼里,他自己也知道她的意思了。 “我今天做的事,是我昨天跟你承诺的事。” 他还是坐着,端端正正,和平时没两样,说话也温温然然,不疾不徐。 “我知道你可能不需要我这么做,但我只有这么做了,才有找你再要那个机会的资格。” …… “我必须这么做。” 他抬起手腕看看表,笑了一下说。 “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工作吧,如果可以,晚点我希望可以跟你吃个饭,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他真的有很多话要和她说。 曾几何时,江嘉年也有很多话想跟他讲,但现在,已经全都没有了。 他说她可以离开了,她反而没有很快离开,在原地站了一会,她上前几步盯着他说:“你说你喜欢的人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对吗?” 很意外,她愿意主动谈起这些,林寒屿的脸上浮出惊讶,几乎是迫切地说:“是,是的,就是这样。” 他想为自己再解释几句,但她没有给机会。 “那许副总呢?你从来都不喜欢她吗?” “……不喜欢,我没有喜欢过她。” 他回答的那么果断,果断得未免薄情。 江嘉年微微一笑,似是遗憾道:“林董,如果你真的一点都没喜欢过她,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甚至谈到结婚?你不是鲁莽的人,如果不是有些喜欢,你不会大方地承诺给对方婚姻。” “坦白说,林董或许只是喜欢我超过喜欢她而已。” “在林董这里,喜欢是可以对两个人的,只是分主次,但在我这里,只能是一个人。” 她语气相当坚定:“所以很抱歉,我不能接受现在的你,我回去工作了。” 如果决绝的拒绝,说完人就走了,停留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林寒屿愣愣地坐在那,脑海中还是她最后那句话。 她不能接受现在的他,在她心里还存有感情的,只是过去的他。 不知道他如果再这么不甘心地追讨下去,过去的他是不是也得从她心里出局。 脑子好像扎了针一样,疼得林寒屿受不了。他抬起手使劲地按着额角,但疼痛丝毫不能缓解,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疼了,难以忍受,他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然后很快掉了眼泪。 楼下。 董事长和许副总解除婚约的消息不胫而走,江嘉年回办公室的路上没少接受人们的注目礼。 她所在的部门此刻同样也在热论这件事,推门进去的时候,所有人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等她走进来,无数眼睛对视过后,立刻四散而走。 江嘉年站在原地,将一个个跑回工位上人扫过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盯着电脑屏幕,有的还不断敲打键盘,好像真的很繁忙一样,仿佛刚才聚众八卦的人根本不是他们。 慢慢收回视线,江嘉年一脸冷漠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拿了钥匙开门,走进去,临关门时,又看了一眼众人,众人噤若寒蝉,有的吓到不敢呼吸,见他们如此畏惧,江嘉年才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将自己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这门一关,大家都松了口气,有距离近的两个人低声窃窃私语道:“老好像并没多高兴,林董和许副总分开了,她难道不该暗自窃喜吗?她肯定在努力克制,怕我们看出来。”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道:“我看也是这样,你忘了上次林董在她办公室坐了好一会吗,也不知道老到底有什么魅力,居然能让林董跟许副总分开。” 有别人插话道:“得了吧,我不信林董是为了老才和许副总分开的,许副总那么漂亮,人又好,搞不好是他们吵架了,许副总耍小性子,林董和她闹着玩呢?” 最开始说话的人白了对方一眼道:“去你的,还闹着玩,整个公司都下达通知了好吗,就算不是因为老,他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这说法真的很对,许欢颜此刻想的也是如此。 坐在项目部的办公室里,她盯着手上的戒指,这是她跟林寒屿求来的,人家百般不愿意,被她拖着才去给她买的。 现在看来,这玩意儿也没必要留着了。 强求来的,果然都不是自己的,哪怕曾经拥有过,也不过转瞬即逝。 活到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这样丢过脸,这其中的罪魁祸首,外人或许不信,但她最清楚是谁。 既然怎么样都留不住,那干脆就一起毁掉好了,反正终究不能属于她,那也不要属于别人,谁都不行。 深吸一口气,许欢颜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一接通,她就换了无懈可击的语气。 “让技术部的徐然到我这里来一下。” 第二十九章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好像会议结束那天之后,一切都进入了稳定期。 比起林寒屿步步紧逼的架势,夏经灼在表露了一些想法之后就没有再跟江嘉年联络过,说心里话,她有点意外,也有点小失落,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工作还是要做,和往常一样没多大区别,每天朝九,晚五就不大可能,最近公司事情多,她总是加班到八九点才能回去,吃饭时间也始终稳定不下来。 这天,好不容易可以正常点下个班,但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女助理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江总,不好了,出事儿了!” 江嘉年皱起眉,随手将背包拎起来淡淡道:“莽莽撞撞的,什么事值得你这样?” 女助理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但她还是很紧张地说:“江总,这次真的出事儿了,公关部那边打电话来请您过去。” “公关部?” “对,网上许多用户发帖说在我们网站订的票没办法办理登机,航空公司那边都说是非正常票,现在客服电话已经被打爆了。” 江嘉年将拿到手的背包放回原处,知道今天是没办法按时下班了,但她并不着急,只是说:“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先稳住客户,查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照价赔偿就可以了,用不着这么慌张,那么多票务公司入驻网站,总会有几家系统偶尔出问题。” 她的解释无懈可击,事情也的确可能如此,但女助理为难道:“江总,类似的事的确是发生过,但以前都是个例,这次……太多了。” 江嘉年眉目微凝:“有多少?” 女助理顿了一下才说:“……初步统计,四百三十二位。” 432,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意思就是,这些人如果都到网上发帖,平均每个帖子转发量为一千,那么就会有四十几万人知道这件事。 江嘉年二话不说前往公关部,走在去公关部的路上,她还转头吩咐助理:“你去把项目部和技术部的人也都叫过来,今天全部加班。” 女助理点头说:“项目部许副总已经带人过去了,技术部徐部长也马上到。” 江嘉年挑挑眉,意识上总觉得有些不寻常,却又挑不出错,也只能先保持沉默。 等她到达公关部的时候,就看见所有人都比她先到这里,全都围着一张圆桌坐着,公关部负责人正在大屏幕上展示用户的投诉和发帖。 江嘉年走进去,其他人纷纷站起来和她打招呼,她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坐下,径直走到大屏幕前,看着上面用户发的帖子。 粗略,内容大致是,用户正常订票,正常出票,前往机场办理值机,但被机场告知票是非正常票,不能办理值机,找悦途的人投诉,这边的客户以推诿和挂电话的方式,把皮球踢给航空公司和保险公司,说用户能不能上飞机这件事和悦途没有本质关系,要找接受订票的票务公司或航空公司。 这句话在原则上讲,没有问题,符合逻辑,但这些话却绝对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悦途将成为推卸责任的众矢之的。 江嘉年随手拉开椅子坐下来,指着大屏幕说:“说这些话的客服是谁?” 客服部负责人马上回答说:“已经找到了,在外面等,江总您看怎么处理?” 江嘉年直接道:“辞退,还需要考虑吗?我记得所有客服上岗前都经过培训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们不清楚吗?用户支付票款的平台是我们,我们就有责任负责他们上飞机,虽然逻辑上这票是定在票务公司,但收钱的是我们,怎么能这样回复用户?” 客服部经理汗颜道:“这是我们的疏忽,我马上就辞退她,江总您看该怎么处理其他用户的投诉呢?” 说着话,客服部经理便将投诉单全都递了上来,四百多个人,满满的一摞,一张张看下去,都是非常恶劣的情况。 有用户从国外回来,在悦途订了机票并且得到出票确认函,可到了机场却被告知没有值机信息,用户所定的飞机四点就要起飞,但悦途这边至今还没有给对付回复。 江嘉年拉过手机解锁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七点钟了,对方是怎么都不可能赶上飞机了。 非常难办。 这样的事出现几个个例,还可以全额赔偿或者超额赔偿来处理,但这么多,已经不仅仅是赔偿能处理的了。 许欢颜坐在一边,看江嘉年蹙眉思索的模样,嘴角似不经意地勾了一下。 比起江嘉年的困扰,她就显得闲适平静得多,好像公司陷入危机她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技术部的徐然偶尔看看她,都被她淡定的笑容给安抚了回来,两人私下里的交流,非常隐秘。 “江总,现在不断有媒体打电话来咨询这件事,我们有必要发个声明安抚一下舆论,不然事情越闹越大,董事长和董事会那边……” 公关部经理在发言,她说的话江嘉年又何尝不明白,但他们必须得先找到问题的根源。 很快,她的视线转到许欢颜那边,许欢颜和徐然坐在一起,徐然被她这么盯着有些拘束紧张,倒是许欢颜非常淡定,还嘲弄似的开口说:“怎么,江总是觉得问题出在我们身上吗?您要知道,每一个签约悦途的票务或者航空公司,都是经过您签字才有资格进来的,即便公司是我们谈下来的,您对此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她一开口就非常不留情面的回击,把江嘉年瞬间拉下水,而江嘉年对此只是笑了一下平静说道:“许副总那么着急做什么,我都没说话,你就先说了这么多,你这是在心虚吗?” 她这么说,许欢颜就稍稍有些淡定不能了,她坐直身子道:“你什么意思?麻烦江总用词精准一点,虽然我们是同事,但你如果有引火到我身上的意图,我同样可以告你污蔑和诽谤。” 非常硬气的回击,漂亮的自我保护,江嘉年对此不屑一顾,扯了扯嘴角便对徐然说:“去查查这些用户订票时选择的是哪些公司,列个名单给我,我要知道他们那边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怎么会没票。” 江嘉年连许欢颜都怼了,徐然当然也有些心慌,他赶紧点头去准备她要的东西,这一批公司的名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甚至早就总结了出来,只等着江嘉年来要。 也就几分钟时间,徐然就带着文件回来了,在其他同事目光灼灼地注视下,他把名单交到了江嘉年手中,江嘉年打开简单看了一下,其实公司数量不多,也就五家,其中出现假票最多的,是…… “安平?”江嘉年皱起眉,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是安平?” 作为近阶段和悦途进行主要战略合作的航空公司,更是由她亲手签下合同的公司,安平在悦途的地位和含义不言而喻。 江嘉年的疑问同样也是众人的疑问,徐然瞥了一眼许欢颜,尽可能轻地说:“是的江总,就是安平航空,这次的假票百分之七十都是安平航空的,用户付款向安平订票,国内国际多次航班,我们后台系统上显示他们已经办理了出票,可到了机场用户却被告知无票,这问题很大,我猜测可能是安平那边出的问题。” 安平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民航公司,公司旗下航线多,飞机多,人员也非常多,多年来一直是精品国内民航航线的代表,找悦途合作也是看中了悦途的高端消费人群,他们怎么可能犯下这样愚蠢的错误? 江嘉年不相信,内心充满质疑,但数据摆在这,她不信都不行。 “帮我准备车,许副总还有你,跟我一起到安平去一趟,公关部这边等我电话随时准备发声明,现在就可以开始拟了。” 这种时候再请安平过来,坐在这干等着不是江嘉年的风格,这种公关问题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所以即便安平那边的人可能都要下班了,她也要带人赶过去。 去之前,当然也要打电话知会一声,要不然真的扑空还是一样浪费时间。 出假票,不管是对悦途这种票务网站还是安平这样的航空公司都是非常严重的丑闻,事情一出,安平这边便高度重视,悦途来了电话他们便加班加点地等着。 夏经灼今天飞国内,下班后乘坐摆渡车回公司办理离机手续上交材料,恰好听见同事在议论。 “听说了吗,悦途的客户在我们这边订票,付了款收到出票确认函,但到机场却没票,用户上不了飞机,悦途的客服说这是我们的责任。”一个地勤在那绘声绘色道,“你不觉得可笑吗?我们公司成立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一跟他们合作就出现了,居然还明里暗里暗示是我们卖假票,这不是侮辱人吗?” 夏经灼脚步停住,没有继续往前走,殷曼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来就退了回去,侧眸问他:“夏机长,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夏经灼收回视线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给什么回应,抬脚便匆匆离开,仿佛赶着要去做什么。 殷曼奇怪地顺着他刚才看的方向看去,几个地勤人员已经陆续离开,议论声也渐渐飘远,但还能听见一些。 卖假票?到底怎么回事? 第三十章 江嘉年一行人到达安平航空的时候,已经是左右。 在危机发生的最初二十四小时里,所有恶劣消息都会像病毒一样地在人群中传播,除非你在传播速度达到极致时做出有效的回应,否则这危机公关做不做效果就已经不明显了。 他们目前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江嘉年觉得有点累,大约最近工作太卖力,身体有些超负荷,现在这样飞快地往前走,脚都有些。 她下意识捂住了腹部,很快又拿开手,隐约的不适让她皱了皱眉,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什么事都得先忍一忍,等解决了问题再说。 安平航空的人早在得到消息时就已在等他们,此刻已恭候多时。 江嘉年和许欢颜前后脚进了对方的接待室,里面摆着电脑,两位主管负责人和几名下属,以及负责电子订票系统的人都在,其中的李主任,江嘉年之前和他们吃过饭。 在江嘉年接手安平的合作案之前,许欢颜是和安平直接沟通的负责人,所以他们对她也非常熟悉。 “江总,许副总,你们到了。” 李主任站起来打招呼,面色严肃,显然对这件事给安平造成的恶劣影响也非常不满,那架势似乎不仅仅不觉得是他们出了问题,还要找悦途讨个说法。 江嘉年自然察觉到了这些,脚步稍微慢了一点,还是很平静地坐到了位置上。 许欢颜扭头看了看江嘉年,见她并不怎么慌张,眼角流露出几分意味深长。 等几人全都落座,安定下来,李主任便开门见山道:“江总,今天的事我们这边已经全都听说了,上面也高度重视,咱们算是刚开始合作,就闹出这种事,我说得直白点,公司董事会这边很不满。” 一听对方直接开始问罪,丝毫不提自己的失误,悦途这边的人多少有些不平。 但看江嘉年都未有对此不满,大家也都保持了沉默。 少顷,江嘉年端起桌上的纸杯喝了一口水,水温刚好,喝完了腹部的不适好像缓解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李主任,我很抱歉发生这样的意外,这也是我们没想到的事,所以才会在事情一发生就到您这里来跟您见面。” 江嘉年的态度非常好,似乎还认可李主任的说法,李主任见此,表情平和了一些,但还是皱着眉说:“你们现在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对我们公司的影响非常不好,我希望你们可以对外做出解释,坦白这是你们的管理疏漏。” 江嘉年闻言挑了挑眉,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盯着李主任,话却是对徐然说的:“徐然,你来跟李主任说一下事情的缘由。”说完,话锋一转微笑道,“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技术部的负责人徐然。” 李主任看向坐在江嘉年旁边的徐然,对方瞧着年纪在三十岁以上,状态不算好,脸色略难看,听见江嘉年的话之后,迟疑了一会才说:“李主任您好,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后台查到用户的订票已经下发到安平这边的,安平这边也做了出票处理,怎么最后在机场却没票呢?” 李主任瞪大眼睛道:“不可能,我已经问过下面的人了,并且亲自查看了那个系统,我们压根没收到那些人的任何订票信息。” 徐然也一脸惊讶道:“怎么可能?安平这边四十八小时内的订票数据我们都调查过,都很正常,如果全部没收到还能解释,可也有不少人拿到票了啊。” 李主任还没说话,安平这边负责电子订票系统的地勤人员就开口说:“这位徐部长,我们已经进行过仔细筛查,你们客服部丢过来的投诉人资料,在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订票记录,不信你们可以查看一下。” 说着话,对方就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转了过来,放到江嘉年这里,让她核对。 江嘉年拉过笔记本开始查看订票记录,手边放着之前客服部给的投诉单,上面有客户所订的航班号、订票时间和出票记录等等。 这一番查下来,用了不少的时间,等她核对完了就发现,这里面的确没有投诉单上的票。 那么这些票跑哪去了?是谁给他们出了票? 江嘉年将电脑推给徐然,跟他说:“你必须给我个说法,这里面是否有人动手脚、删除了订票记录,亦或者我们公司内部系统出了问题,跟航空公司无关。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你都得承担责任,就算我要为此负监管不力的责任,你也脱不了干系。”她一字一顿,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语调说,“突然发生这种事,如果不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也不太相信,所以徐然,你考虑清楚了。” 徐然皱起了眉,面露难色地看了看江嘉年,手上已经开始触碰笔记本的键盘。 许欢颜就在徐然旁边坐着,看不出她有丝毫慌乱,倒好像在看好戏一样。 其实的确如此,这件事如果最终查到是悦途内部的责任,那要承担责任的直接部门就是技术部,徐然是头一等问罪者。再其次,便是负责公司运营的总裁江嘉年,她有监管不力的责任,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对于处于副总状态,只负责公司项目的许欢颜来说,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当然一身轻松。 徐然看电脑时,偶尔透过电脑反光瞧见许欢颜的脸,就被她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搞得后背发愣,浑身发毛。 他好像非常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最后得出的结果是:“的确遗漏了一些订票记录,我想,可能真是我们公司的系统出了问题。” 他说完话,又把电脑推回了江嘉年面前,江嘉年看着他古怪地笑了一下,直接把电脑推开站了起来。 “那看来这是我们的内部问题。”她面目温善而惭愧地说,“打搅您了李主任,给安平带来这样的问题我们真的难辞其咎,回去之后我会尽快发出声明为安平正名,也请您原谅我们这次的疏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江嘉年这样的态度倒叫人不好当面拒绝,可这样的问题出了一次谁保证不会出第二次?而且这次事情闹这么大,悦途能不能度过危机还要考虑,安平这边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应允理解。 “有些事我们还要开会才能决定,但声明江总可以尽快发出去。” 李主任避开问题如此回应,也昭示着这次的合作恐怕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这样一来,江嘉年要负的就不单单是技术部的连带责任,还有合作解除,悦途因事故违约,而造成的巨大赔偿,以及……董事会压力。 从安平航空的接待室出来,江嘉年便让其他人先行回公司。 她站在那目送他们离去,徐然走在许欢颜前面,两人并无对话,但她绝对不信他们没有勾结。 许欢颜到底要做什么?是林寒屿对外宣布解除婚约刺激了她?那她也没必要将公司置之死地吧,那她的未来要怎么办?她不一样要失业么? 不。 许欢颜或许不需要失业。 以她目前的资历和手里握着的项目,也不是不能自立门户,或者跳槽到更好的公司。 江嘉年靠到墙上,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趋向于事实,她突然觉得特别累,她果然还是不如许欢颜,不如她狠,不如她果断和大胆,她一直将悦途视为自己的孩子一样,同它一起成长到现在,哪怕自己再怎么难过,也不会将公司的利益置于最坏的地步,但许欢颜不同。 她更看重的是她自己的利益。 江嘉年深呼吸了一下,慢慢直起身,皱着眉捂住了腹部,一股淡淡的疼萦绕在她手下,她有点担心,想去一趟医院,所以才让其他人先走,她想确定了孩子没事再回去处理危机,但她转身要走时,就看见夏经灼站在那,一身飞行员制服,正和刚才要走的李主任说话。 “听说你父亲要回国了。”李主任笑着说,“你父亲可是我的老朋友了,如果他当年不出国,现在恐怕不仅仅是飞行教员,都要成公司股东了。” 夏经灼的父亲? 江嘉年倒是从未听谁提起过,如今看来,他似乎还和夏经灼一样,曾是安平的飞行员。 对于李主任的话,夏经灼反应很平淡,他很快转头看向了江嘉年这边,几日不见,他一如既往的英俊,冷冷清清的脸庞,莹润丰泽的唇瓣,幽深而莫测的眼神,处处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 “对了,你升教员的事开始准备了吗?你的飞行时长是够了,但上次591次航班的事故是个大问题,你这下要升教员恐怕不会太顺利,要再熬个一两年,比起你父亲升教员的年纪,到底还是逊色了。” 李主任还在说话,可夏经灼对带有他父亲的话题不感兴趣,匆忙点头道别后便要离开。 李主任很纳闷,顺着夏经灼的背影看过去,就瞧见他走向了江嘉年。 “那不是悦途的江总么?” 李主任奇怪了一下,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有关联,这边的江嘉年也不太希望李主任明白这个关联,所以在夏经灼走过来的时候就匆匆转身离去。 然而她身体本来就不太舒服,走路也不会太快,夏经灼有心想追的话,就不难追上。 几个转弯,下楼梯,两人一前一后,后者步步紧逼,江嘉年不断加快速度,离开航空公司,跑向打车的路口,等到的车子,却是夏经灼驾驶的。 副驾驶的窗户打开,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朝里扬了扬头,平静而清泠地说:“上车。” 江嘉年肚子越发不舒服。 她很害怕孩子有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会单独留在这,也可能会坚持打车离开,不上这个“顺风车”。 但现在,她不曾迟疑地开门上了车。 “不用送我回家,送我到医院,我……” 她微微一笑。 “我有点感冒,去开点药。” 夏经灼没言语,安安静静看她,自然的裸妆,清甜又淡漠的笑容,夜里的路灯光芒给她披上了柔柔的色彩,她好像在担心什么,不断地做着推眼镜的动作,是因为悦途的危机么?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第三十一章 时间好不算太迟,有联络电话,提前约了时间,到医院的时候,也不至于见不到医生。 夏经灼将车子停在停车场,江嘉年解开安全带,自己开门下去,随后便要关门离开,但转瞬间她又觉得这样疏离得过于僵硬,所以只好停顿动作,隔着门道了声“谢谢”,这才关门离开,脚步不自觉加快,又不自觉放慢,加快是想早点见到医生,放慢是肚子隐约的痛加剧了。 手不自觉地就下移,这是人体在感觉到危机时的自然反应,并不太受大脑控制,如果她有意识到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做,因为她能感觉到身后男人的脚步越发靠近了。 夏经灼并未离开,反而留了下来,他还没换掉制服,从公司出来就载她到医院,如今身着制服站在人员络绎不绝的医院门口,十二分的显眼。 “感冒?” 带着疑惑的语调,他转到她面前,沉稳而高贵的气质,微垂的视线里透露着几分莫测。 “感冒为什么要捂着肚子。”他问,声音的尾调带着不容隐瞒的冷意。 这是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她绝对不希望他知道真相,所以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 “有些感冒,会咳嗽,还有点肚子疼,大约吃坏了东西,我回去自己休息一下就好。多谢夏机长送我到这,您快去忙您的吧,时间不早了,不耽误您。” 她说话的声音很柔和,不知是刻意放低还是真的没什么力气。 说完她便转身进了医院,夏经灼这个人很少被人拒绝,这样的经历他不曾有过,若按照正常思路,他那样生性凉薄的人被这样回应肯定会调头就走,但是他没有。 他无视周围投递过来的各种视线,悄无声息地跟在江嘉年身后进入医院,他发现了她的不寻常,而她进医院后不时回头一探究竟的谨慎,越发加重了他的怀疑。 江嘉年算是非常小心了。 她每走几步就回一次头,确保夏经灼没有跟上来才继续。 上电梯的时候,她也数次确认周围没有熟悉的人才进去。她根本不会想到,在她电梯门刚关上的时候,就有人走到那部电梯门口等待电梯最终停下楼层的数字。 方才进电梯的一共三个人,电梯停了两次,一次是三层一次是六层,夏经灼先到了三层,出了电梯门就往左边走,说实话他的制服真的挺招摇,再加上那无可挑剔的容貌,即便是好像雪一样冷淡难以靠近的人,人们也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三层左边是妇产科,数个科室,人员不多也不算少,一个个看过去,在最尽头的那一间,本已打算上六层寻常的夏经灼看见了江嘉年。 她坐在科室医生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正蹙眉低声说话,并不知道身后有人靠近,倒是上了年纪的女大夫推了推眼镜朝后看了一眼,嘴上还在回答说:“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就下班了,看起来有点动了胎气,你去做个检查,这样比较放心。说起来,你也实在太不小心了,怀孕前三个月最不稳定,就算你有工作走不开也得按时吃饭啊,营养得跟上。”说到这大夫停顿一下道,“这位先生,你是来找人的吗?” 妇产科进来男人,还是孤身一人,这很容易引起人的好奇。更不要说,这男人还长着一张让你根本无法忽视他的脸。 江嘉年迅速回头,视线一点点从对方的腰身移动到他的脸上,夏经灼站在那,一丝不苟,笔直而颀长,安静地像一棵树。他用特别深邃的眼神看着她,江嘉年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拿起背包要离开,可没走几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您好。” 他开口说话,不是对江嘉年,而是对大夫。 “您刚才说她怀孕了,是吗?” 问题很简短,也很好回答,大夫模棱两可道:“是啊,你是?哦……我知道了,你是江小姐的男朋友吧?”大夫略微笑了一下说,“我一猜就知道江小姐没告诉你她怀孕的事,她之前还想把孩子打掉,那时我就一直劝她慎重考虑,至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们一起做决定。孩子是两个人的责任,既然有了就结婚生下来嘛,怎么说都是一条生命。” 大夫的话好像上刑的刀一样,每个字说出来江嘉年身上就疼一下,当她说完了全部的话,江嘉年的脸已经煞白了。 夏经灼回头望向她,将她慢慢拉到身前按到椅子上,克制而简短地说:“那么麻烦您,帮她检查一下。” 大夫只当他是担心江嘉年现在的身体,很快开了检查单给他,夏经灼将单据握在手里,转身朝门口走,江嘉年在原地坐了几秒钟,也知道这件事闹到这是逃不过了,便也跟了出来。 出了科室,两人走向做检查的地方,一前一后,距离并不远,可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在临近一个拐弯,就快到达检查地方的时候,江嘉年加快脚步上前,从他手中拿过了检查单,低着头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今天麻烦你了,你真的可以回去了。” 她避开了怀孕的事情不谈,想一个人去做检查,可招人的夏机长根本不打算走。 他就站在那盯着她的背影问她:“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嘉年脚步停住,半晌才回过头来故作镇定道:“夏机长这是什么意思,我怀孕是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我们好像不怎么熟悉吧。” “不熟悉么?” 他慢慢走上去。 “天底下恐怕没有比我更熟悉你的男人。”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在她略显茫然的注视下,轻声继续道:“你身上每一寸有什么,我都记忆犹新,那时候你醉了,我可没醉。” 江嘉年立马转身要走,夏经灼直接将她拉回来抱在怀里,路人本来就在关注制服加身的英俊男人,猛地看见他这样的动作不由惊呼出声。 江嘉年紧张无措地挣扎着想要逃出他的怀抱,但男人的力道始终比女人要大,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有效果,他如果有心困住她,她是没可能跑掉的。 “这里是医院。”无奈之下她只好闪躲着加重声音道,“不要闹了好吗?” 夏经灼很好说话,当时便松开了一只手,但另一只手还是牢牢抓着她。 “也可以,让我陪你去做检查。” “……你是不是以为这个孩子是你的?” 他如此表现,江嘉年怎么都能想到是为什么了,毕竟夏机长可不像是愿意替别人养孩子的人,如果不是猜到了孩子是他的,他是绝对不会留恋此地的,她无比确认。 只是,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早就被人家看穿了,在她说完上面那句话之后,夏经灼便露出了耐人寻味的浅笑,带着些凉意,怪异又致命。 “你是不是想跟我说,这个孩子不是我的?” 他的猜测不错,她的确想这么说,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她不希望因为孩子两人有什么牵扯,更不希望被他告知,他不希望有个没有干系的孩子,所以要求她打掉。 她已经做好了自己养孩子的准备,那就不管是谁来说,她都不会放弃的。 只是,不等她坚定地回答,夏经灼就直接道:“江嘉年,这个孩子就是我的,别想着骗我了。” 江嘉年愣了愣才问他:“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夏经灼牵着她离开众人的围观,慢慢走向做检查的地方,目视前方,平静无波道:“因为我非常确信,你不会同样的错误犯两次。” 这算是变相承认他们那次的事完全就是个错误。 那么孩子在他看来肯定就是错误的结晶。 江嘉年好像被踩到了猫尾巴,使劲甩开了他的手,难得使了小性子。 “是么,既然是错误夏机长就别跟着我了,免得错误加深。” 她说完话就自己一个人去排队等检查,叫号机上显示着“江嘉年”三个字,他们在路上磨蹭了这么久,已经快要叫到了。 夏经灼站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还能感觉到方才她手上炙热的温度和紧张时渗出的细密汗珠。那种亲密接触的感觉并不陌生,他心里渴望这种感觉可以更多,但现实不怎么乐观。 慢慢走过去,在长椅上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在等待老婆检查结果出来的男人,江嘉年坐在他左手边,夏经灼在右手边,他夹在中间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很快就开始尴尬了。 “你不要乱解读我的话。”夏机长目视前方这样说道。 中间坐着的男人惊悚了一下,无声地抬手指了指自己,可惜夏机长根本没看他,也就不知道他的行为。 “我没有乱解读,你说的就是那个意思。”江嘉年坐在男人另一边这样说道,语调不乏尖锐,到底是做了多年的总裁位置,说起些话来气势不凡,又一次惊到了坐在中间的男人。 男人算是知道自己夹在什么地方了,抱着老婆的背包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可惜身边的两人好像完全不关心他的处境,继续着他们的对话。 “并不是,你不要任性。”夏经灼强调。 “不好意思,我今年三十岁了,工作八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任性过了。”江嘉年不为所动。 中间的男人紧咬着下唇,十分尴尬又窘迫地想要站起来,但刚站起来一点,就被夏经灼的声音给震了回去。 “你现在的态度看起来不像三十岁,像十三岁。”他侧过头,越过中间的男人看向江嘉年,微眯着眼,目光直接又含义非凡。 江嘉年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一字一顿道:“哦,那夏叔叔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砰的一声,旁边的门打开了,做完检查的孕妇走了出来,一直坐在他们中间的男人好像终于得救了一样,赶紧抱着老婆的包跑了上去,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老婆”…… 江嘉年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头。 夏经灼也瞧了那男人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前方,尽管两人中间现在没人了,但还是距离很远的坐着。 在等待轮到他们的这段时间里,一点点的,夏经灼的距离在慢慢朝江嘉年靠近,他们面前没有镜子,谁也不看谁,所以江嘉年没注意到这些。 等她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她身边,挨得很近。 江嘉年眨了眨眼,问他:“干嘛坐得离我那么近。” 夏经灼依旧目视前方,其实他从头到尾就看了她一眼,现在也没看她。 他坐得非常标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双膝与肩膀同款,就这么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一身严谨禁欲的飞行员制服,目视前方面带思索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江嘉年:“什么事?” 夏经灼转过头来,与她平衡对视道:“我明天休息,刚好不是周末,你请假出来一下。” 她满脸疑惑:“……做什么?” 他肃着眸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不可忽视的认真,他说—— “结婚。”作者的话:今天三更啊……你们要的对手戏来了,话说下面就真的是我们机长主场了我保证! 第三十二章 检查结果出来,江嘉年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动了胎气,需要好好休养,保持心情舒畅。 可惜,她现在经历的危机让她根本没办法心情舒畅。 现在,那些危机可以暂且放在一边不表,眼前的危机比较重要。 “我觉得……你这样的决定太草率了。” 江嘉年坐在车子副驾驶上,有点头疼地按着额角,车窗打开着,秋天的江城气温不怎么高,夜风吹进来凉意透骨,她伸手摩挲了一下手臂,有些冷,夏经灼余光瞧见,关了车窗,打开暖气。 “我这就下去了,不用麻烦。”江嘉年说着这些,便要打开车门下车。 夏经灼微微点头道:“好,那明早我到你家接你。” 江嘉年又坐回了车椅上,扭头紧盯着他说:“你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结婚,只是为了孩子父母双全,你不觉得这样太草率吗?” 夏经灼握着方向盘转过头说:“这一点你考虑,我不存在这个因素。” 江嘉年一愣:“啊?” 夏经灼:“我不是跟没感情的人结婚,你才是。” 江嘉年嘴角抽了一下:“你还真是坦率。” 他收回视线往前方,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因为假票危机的事情,悦途整栋大厦都还明亮至极,所有办公室的灯几乎都亮着,大部分员工都在加班。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但我的确是不被人喜欢的那个人,我希望你仔细考虑,如果你觉得这样安排时间太紧迫,我有两天假期,后天再去接你。” 略顿,他从口袋里翻出手机,解锁递给她。 “帮我存一下你的地址,谢谢。” 江嘉年无话可说。 手机握在手里,记事本已经由他打开,真的要留下自己的地址吗?很难动手。 见她没动作,夏经灼直接将手机拿了回来,一边收起来一边说:“我来你公司接你,下车吧,有人来了。” 江嘉年本来还想反驳叫他别来接她,听见他后半句话就先看了看后视镜,这一看不得了,来得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是林寒屿。 “今天谢谢你。” 江嘉年快速道了谢,拉开车门下车,将包挎在肩上,原地等林寒屿过来。 他看见她从别人的车上下来,就很好奇那是谁的车,脚下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也不知夏经灼是有意还是无意,故意慢吞吞地在那打开副驾驶的车窗,朝外对江嘉年说:“不用那么客气,那么说定了,后天我来接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林寒屿恰好走过来,也正好看见了他的脸。 夏经灼似乎十分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这才关了车窗驱车离开,林寒屿站在那,早已经看过夏经灼资料的他,不可能认不出来那是谁。 “你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这样了?” 他憋着气说了这么一句话,搞得江嘉年焦头烂额。 “林董,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处理公司的事要紧。”她简单地点了点头说,“我先进去了,其他同事应该已经等我很久了。” 林寒屿不知道江嘉年从安平离开时和大家分头行动是为什么,现在也误解成她是专门在等夏经灼,现在还由夏经灼送回来,俩人指不定之前如胶似漆地做过什么。 一想到后面这种可能,林寒屿就有点无法控制自己,几步上前拉住江嘉年的胳膊愤怒地说:“你也知道公司的事要紧吗?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是要去见他,还和他离开那么久?你可以为了他浪费处理危机的时间,为什么跟我说几句话都不愿意?” 江嘉年诧异地看着他:“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什么我为了他可以浪费处理危机的时间?我根本不是为了他。” 她做了解释,这是她的本分,可林寒屿根本不相信。 “那我看见的是什么?你们不是还约了后天见面吗?江嘉年,我必须得告诉你,这次的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一旦处理不得当,我们全都得去喝西北风,我劝你还是不要想着儿女私情,把重心放到工作上来,这不仅仅是我的公司,你也是公司的总经理。” 林寒屿气到爆炸,说话都有些无语伦次,嫉妒让他发狂,让他无法控制自己,江嘉年把他所有的话听完眼眶就红了。 “我知道,谢谢林董的提醒。”她抿唇道,“那林董也别在这耽误时间了,为了我们可以不喝西北风,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林寒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挫败地后退了几步,须臾之后放软声音上前说道:“抱歉嘉年,我刚才是气糊涂了,我一看见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也不想这么没风度,你别记恨我。” 江嘉年没说话,先一步进了大厦,林寒屿在原地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即便不甘心,还是跟着她进了大厦。 他们到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人满为患,出了那么大的事,大股东都坐不住了,这也是林寒屿会到场的原因。 他和江嘉年一进来,会议室里的争论才停歇下来,众人脸色都不甚好看,众矢之的当然就是徐然,所有人都坐着,唯独他站着,正在承受大股东的雷霆怒火。 江嘉年瞥了他一眼,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盯着他说:“徐部长,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徐然怔了怔,摇头。 江嘉年笑着说:“我猜你也没想到,你是悦途的老员工了,我还没来的时候你就在了,你技术那么好,每年都在进步,悦途从来没亏待过你,薪水和年终分红你也没少拿,是吧?” 徐然有些无地自容,低着头摆弄手,不言语。 江嘉年瞥了一眼面色凝重的股东,继续说道:“徐部长,说实话我不赞赏你现在的行为。你知道你这次犯的纰漏有多大吗?这样的错误可能导致你今后在这个圈子内混不下去。” 这句话好像说到了点子上,徐然赶紧抬起头说:“这件事虽然我要负主要责任,但不是因为我的技术疏漏才这样的,我现在已经不亲自负责什么技术制作,是下面的人犯的错,不能全怪我吧……”略顿,他强调道,“我可能也就和江总一样,担负一个监管不力的责任。” 很聪明的推卸责任,把江嘉年拉进来,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这样一来江嘉年好像就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许欢颜埋在人群里安静地看着这副闹剧,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玩手机,她明显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甚至不在乎这个公司,江嘉年余光里注意到她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八成是准的。 她将手放到桌子下面,碰一下林寒屿的手,林寒屿正在专心听他们对话,冷不丁被这么一碰还有些惊讶,侧眸望向江嘉年时,就看见她朝许欢颜那抬了抬下巴,动作很,除了他并没人发现。 林寒屿似不经意地望向许欢颜的方向,恰好看见她面带微笑地在摆弄手机,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他也不是傻子,江嘉年特意让他看这些的用意是什么,他瞬间就明白了。 “徐部长说得也没错。”这边,江嘉年对站着的徐然温和说道,“的确,你已经不再亲自负责制作什么系统,即便是因为公司系统的疏漏出现这样的事,也是你下面人犯的错,这个回答你是不是在出事之前就想好了?” 徐然怔住,惊讶说道:“江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许欢颜听见她这么说也坐不住了,放下手机淡淡道:“就是啊,江总这意思好像是说,这件事是我们内部人员的阴谋?您可想好了再说话,这么多人看着呢,每一个字讲出来都是要负责任的。” 江嘉年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道:“许副总,你看看你,又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在和徐部长说话,又不是和您,项目部和这次的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您总是那么着急地插话干什么?”她象征性地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你该不会真的是在心虚吧?” 许欢颜刚刚被林寒屿悔婚不久,会做出这种报复的事情来是有动机的。 但仅仅因为猜测就断定这件事也不可取,凡事都要讲证据。 徐然一直都态度低迷,见战火引到许欢颜身上却赶紧站出来说:“江总,您侮辱我就算了,怎么还连带着侮辱别人?既然你一直在做猜测,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猜测,你是想推卸责任,让你讨厌的人也牵扯到这次的危机里?” 江嘉年被摆了一道,嘴角笑意慢慢变浅,没有说话。 徐然继续说:“江总,看得出来您平时跟林董走得很近,林董跟许副总分开的事您应该是最高兴的那个。既然他们已经分开了,你就不用话里话外地讨伐许副总了吧。” 这样的话题在谈公事的时候抛出来着实不专业不成熟,江嘉年当时就冷下了脸,一字一顿道:“徐然,到了现在你还是要执迷不悟?你觉得扯出这种话题就可以混淆事情的真相?” 徐然豁出去似的笑了笑说:“得了吧江总,我到底是不是在混淆你心里也有数。”他故意引导别人将视线转到感情上来,这样比较容易获得别人的同情,“你也说了,我在公司时间比你还要长,我对悦途是有感情的,我是绝对不可能做出对不起公司的事的,既然你一口咬定是我的责任,那么好,我不干了。”他直接扯掉脖子上的工牌摔到桌上,“我走行了吧?那四百多张的假票我自己掏钱赔偿,一张也不会少了公司。” 语毕,徐然便怒气冲冲地走了,和在安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完全不同,不难猜出在她不在的时间里,他可能和谁串通过。 至于那四百多张假票,直接算在经济损失上,假设平均一张2千块,加起来也不过八十几万,这对于一位年薪上千万的技术部大牛来说,简直九牛一毛。 江嘉年慢慢沉默下来,手握着笔,不言语。 许欢颜见事情发展得差不多了,也妩媚优雅地站了起来,将脖子上的工作卡摘下来丢到了徐然丢的位置,凑了一对儿。 “既然徐部长都走了,那我也不好占着地方了,江总明显对我有偏见,就算这次不搞死我,下次也搞死我了,与其继续在您手下做事,担着这样那样的风险,我还是赶紧自觉走人得好。” 她笑着说话,说完就抬步离开,临出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林寒屿的位置,尽管到了这个时刻对方也没有哪怕一刻关注过她,那她赶尽杀绝做到这一步也不必有什么愧疚了。 关门声接连响起两次,每次走出去的人所发出的言论都将江嘉年推成了众矢之的。 好像事情还没解决,就因为她合乎逻辑的猜疑导致内部分化了,会议室内又开始议论纷纷,股东也开始不满,江嘉年靠到椅背上摆弄着手里的笔,计划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徐然要走是肯定的,但他想干干净净的走可没那么简单,她不懂具体的技术,但技术部不是徐然一个人的天下,除了他也有别人可以调查事情真相。 唯一难办的,就是如何安抚内部人员和舆论,她说话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安静。” 还好,最合适此刻开口的人终于开口了,他坐在众人中央,掌握着悦途最多的股权,说出来的话自然也该更多人去倾听。 “错误已经造成,要走的人也没必要留下,现在留在公司陪伴公司度过危机的人,才是悦途真正需要的人。” 林寒屿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大会议室里那么多人,每个人都能听见他的言词,这些话几乎不用考虑就能明白,这是站在江嘉年那边的。 江嘉年转头看他,林寒屿并未与她对视,直接吩咐公关部道:“会议结束就去发声明,表明这次是悦途内部系统故障造成的疏漏,会对所有因此被牵连的用户做出全额赔偿以及精神补偿。另外……”他微微抬眉,犹豫了一会才说,“既然徐部长走之前说了要掏钱,那就直接从他的年薪里扣除好了,一番美意不该辜负不是么?另外他这次是因责离职,按照合同规定,除了这笔赔偿外公司也会扣掉他提前离职的一部分薪水,财务部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很酷。 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很酷。 既然那小子说了要给钱,不要白不要,未来一段时间悦途肯定会陷入财政危机,没人会嫌手里钱多的。 只是转念想想,做出自我追责的声明,把悦途放置在错误最大的位置上,悦途那些合作方该如何处理?其中受此次影响最大的安平恐怕不会再继续合作,还会追要违约金,这笔钱的数额已经足够公司喝一壶了。 股东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觉得不能发这样的声明。”一位股东说,“这声明一发出去,我们面临的就不仅仅是舆论谴责和用户追责,那些航空公司也不会善罢甘休,那些少的还好办些,安平那边可是才签的合同,那么一大笔钱,公司目前的周转资金根本不足以赔偿,这又要怎么解决?” 江嘉年没有发言,只是安静地听着,林寒屿对此给了回应:“那么依你之见呢?发布一些推卸责任的声明,让事情愈演愈烈,最后还是要照单赔偿,然后再背上一个态度恶劣狡诈诡辩不负责任的名声?” 股东怔住,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对方也说:“我也不赞同发那样的声明,就算不推掉一些责任,也还有更好的办法吧。” 林寒屿直接道:“等我们想到更好的办法,事情就已经无可挽回了,所以不要再说什么不赞同,就这么办,没得商量。” 他这个态度让其他股东不太高兴,纷纷表示他们不接受。 林寒屿看着他们冷笑一声,轻声道:“告诉我,在悦途我的持股量是多少?” 股东们怔住,不回答。 江嘉年适时地开口说:“51。” 林寒屿微笑道:“谢谢。”少顷,面朝其他股东,“那你们还有意见吗?加在一起49的各位。” 这真是特么的… 满心怒气,无处发泄。 整场会议不欢而散。 凌晨五点钟,悦途对外发了声明,随后整栋大厦才渐渐灭了灯,只剩下几盏还亮着。 其中一盏,就是江嘉年和林寒屿的。 “很晚了,我就在公司躺一会,你回家休息,女人不能太常熬夜。” 林寒屿收拾了文件,坐在椅子上跟江嘉年说。 江嘉年已经走到了门口,本就打算告别,听他这么说便微微颔首。 走出门,很快就该离开,但临关门时,江嘉年还是情不自禁地看了他一眼。 林寒屿恰好也在看着她。 安静对视片刻,江嘉年鼓起勇气说:“谢谢你。” 林寒屿侧了侧头:“谢我做什么?” 江嘉年如实道:“多谢你替我解围,也多谢你相信我。” 相信她才是真正不会对公司不利的人,替她从许欢颜徐然留下的尴尬局面中解脱出来,所有的一切,都非常感谢。 林寒屿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他微微勾唇,漫不经心道:“你不用谢我,这件事严格来讲是因我而起,欢颜她太着急了,事情做得太紧密,漏洞也多,平静下来仔细想想,就能看出不正常,她到底还是年轻,假以时日,我肯定能找到证据证明她做过什么,让她也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我现在只是有些遗憾徐然,他跟了我这么久,竟然也会背叛我。” 的确,创建公司不久就在的人,竟然会跟着后来者背叛他,换谁都会寒心。 江嘉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如果他没有和许欢颜解除婚约,这些事也不会发生,而他解除婚约大部分原因是她,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人,谁也逃脱不掉责任。 “我回去了。” 她最终只是简短道别,未再多言,林寒屿看着她转身,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后天,不管是去做什么,你能不和他去吗?”略顿,他压低声音道,“公司陷入危机,我希望这样的时候你可以陪在我身边,我们可以在一起。” 江嘉年真的有些感触,心底里也有动摇。 可有些事她根本不能有别的选择。 她回过身,就站在门口,面容平静地回答他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怀孕了,并且不会打掉这个孩子,你还想和我在一起,让我陪在你身边吗?” 公司出事林寒屿不震惊,多大的危机也不曾让他慌乱,可江嘉年此刻的话彻底打乱了他的心。 “你说什么?!”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焦急的动作带动了桌子,桌上的水杯倒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江嘉年瞥了一眼,握着门扶手说:“你肯定不会想的,我们都知道是这样。所以还是不要再说刚才那样的话了。”她内敛地微笑了一下,放低了声音,“其实我是喜欢过你的,现在也还没办法完全忘记你,但我想放弃你,这样对你我都好。我有我的选择,也不希望你因为感情而委屈自己认同别人的孩子,那不像你,我看到也不会高兴。” 稍停,她摆正脸色,坚定不移。 “而我要放弃你,严格来说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时候到了,我需要忘了你,往前走。” 林寒屿错愕地愣在那,如此惊人的消息撞进他的脑子,他根本无法对此作出什么冷静回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看着门关上。 另一边,江城国际机场,一架美国飞来的飞机降落,安平航空的董事长和李主任亲自来接机,空姐和机长将对方送下飞机,全程都十分尊敬。 当那人与他们见面的时候,安平的董事长秦松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感慨说道:“老夏,多少年不见了,你还是老样子,我却老了。” 被称为老夏的中年男人摘下帽子,斯文地笑了一下,望着身后属于江城的天空和机场,情绪复杂道:“是啊,很多年不见了,这些老朋友,还有……这座机场。”作者的话:超级大肥章哦!六千字,快夸我,等于双更啦! 第三十三章 在假票事件发生后十二小时之内,悦途便发出了声明,坦诚己方错误,并对外宣布会进行全面赔偿,辞退问题相关责任者,保留追诉权利。 严格来讲,这已经是不错的公关反应,但什么事摆在互联网上要求都会变得苛刻许多,江嘉年手里是一份民意调查,是声明发出后网民对这件事的评论,通常来看,有很少一部分愿意宽容地对待这个错误,大部分则在继续斥责,希望事件发酵得越来越严重。 不难想象,这里面肯定混杂着其他同行的水军,没人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打压竞争者,比如这一位的评论,直接呼吁大家卸载悦途APP,一起抵制悦途,将悦途形容成完全没有企业责任感和尊严的公司,还说什么悦途在手,你哪儿都别想去之类。 叹了口气,把资料放到桌上,江嘉年双手托腮目视前方,眼睛并无焦距,也没在看什么,只是在思索。 她刚开始是在思索怎么挽回企业形象和面临违约的航空公司,但想着想着,也不知怎么就看见了台历,上面今天的日期被红笔圈了起来,江嘉年的记忆很快倒退回前天,那天晚上怎么回事儿来着? 对了,夏经灼陪她去了医院,还知道了她怀孕的事,并且…… 他说今天要来公司接她。 江嘉年忽然紧张起来,好像冰箱里封存了十几年的少女心又复活了,她小心翼翼地拉起了百叶窗,将自己与外面隔绝起来,随后走到窗边,先东张西望了一下,接着才悄悄地低头往下看,仿佛在这个的办公室里也能有人发现她的行为一样。 其实就是心虚罢了。 江嘉年的办公室楼层挺高的,有恐高的人从这个高度的窗户往外看可真是考验,江嘉年虽然不恐高但是恐飞啊,这么看几眼也够喝一壶的。 不过怎么什么都没看见呢?夏经灼开的车是四个圈的奥迪,一点影子都没有,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五颜六色,就是没那辆熟悉的、低调的黑色奥迪。 江嘉年有点失望,她知道自己这种情绪缘由是什么,可又不愿意承认,好像承认了自己就是水性的女人一样,明明几个月前还对别人爱得要死要活,说换人就换人了。 这样一比较,她似乎也不比林寒屿高尚多少。 靠在窗边叹了口气,江嘉年丧气地往办公桌的方向走,还没走到那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她随口说了句“进来”,女助理便推开了门。 “江总,外面有人找您。” 江嘉年坐到椅子上百无聊赖道:“是谁?这个时间来找我,该不会是媒体吧?” 女助理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才回答说:“不是媒体。” 江嘉年抬起头纳闷道:“那是谁?你应该问身份了吧?” 女助理抿抿唇,她还没回答,她身后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听得江嘉年心扑通扑通跳。 “是我。” 带有独特男性魅力的嗓音传递而来,从娇小的女助理身后很快出现一个高挑挺拔的男人,他今天休息,不用上班,自然没有穿制服,但简单的黑色西装一样适合他,去掉了制服的武装,他西装加身的模样少了几分冷漠和难以接近,多了一丝禁欲与雅致,他慢慢走进办公室,外面的工作人员全都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连江嘉年也不例外。 “你怎么……”她噎住,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怎么上来了?” 话一说出来,在意的明显不是他为什么明明被拒绝了还是来了,而是他居然上了楼,没有在楼下等着。 江嘉年感知到自己言语里的感情,无措到手都不晓得摆在那里,只能稍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这才让她显得不那么尴尬。 女助理进入公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江嘉年这么小女人的模样,不由睁大了眼睛。 江嘉年偶然瞧见别人看她的眼神,越发不自在了,只能匆忙摆手说:“你出去吧。” 女助理反应过来,瞥了瞥身边的男人,红着脸关门出去了。 门一关上,空间相对了很多,江嘉年终于松了口气,可以稍微自然地面对来客。 不难想象,来的人正是夏经灼,相较于她的不知所措,他一直都保持着高水准的淡定,哪怕是在被人议论围观时,他也不曾展露出分毫的不适或窘迫,这样的男人连飞机那种复杂的机器都可以完美起停降落,对付平常人的各种情绪,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黑西装这种很容易穿成服务生或者卖保险模样的衣着,在他身上一点都不危险,清清冷冷,从容优雅,气度不凡。 “我跟你说过今天会来接你。” 他坐下之后就说了这样一句话,修长魅力的丹凤眼淡淡地瞥着这边,江嘉年被他看得不时推眼镜,紧张兮兮道:“那你也没说你要上来接我啊……” 她嘟囔着小声音说话,也没指望夏经灼能听见,但夏机长何等耳力,当然听见了。 “你不用紧张。”他戳破了她故作淡定的伪装,转开视线看着别处避免她更尴尬,悦耳而富有磁性的音调也放得很柔和,“我不是来带你去领结婚证的。” 江嘉年觉得,能这般淡定地说出那样话的人着实不是简单人物,她早该知道自己招惹了不得了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落到这种明明平时牛气的不行,一遇见人家就好像老鼠见了猫的地步。 微红着脸,江嘉年摘下眼镜仔细地擦着,嘴上似不经意道:“是吗,我并没那么以为。” 夏经灼转过头来凝视她,她低着头在擦眼镜,看得出来她很想表现得平淡点,但收效甚微。 “那你要跟我走吗?” 他问了个问题,问的江嘉年动作停住,抬眼望向了他。 “明天我要飞西雅图,下一次休息要四天后,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今天能请假跟我出去。” 当时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江嘉年并没以为这是个约会。 可当她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出公司,上了夏经灼的车之后,才隐约意识到,这是个约会。 在国外,你答应跟一位男士约会的时候,就说明你们已经在交往了。 江嘉年心里飘忽极了,只敢透过后视镜去看他,她是没见过夏机长开飞机什么模样,但他现在开车的样子真是认真又迷人,让她不自觉开始期待,有机会可以看看他开飞机的样子。 她现在心情很奇怪得越来越好,工作上的焦灼与烦恼都渐渐消散了,根本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林寒屿很快从下属口中听出了不寻常。总是单身的江总,被人们称呼为“老”的江嘉年,竟然跟着一位英俊潇洒的男人离开了公司,还不是因为公事,这简直难以置信。 他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她的办公室,果然看见门锁着,里面没人在,他随便抓了个部门的人皱眉问道:“江总走多久了?” 被抓住的人颤颤巍巍回答说:“走了有十几分钟吧。” 林寒屿冷声问:“他和谁走的?你认不认识?” 那人猛烈摇头,林寒屿面色越发冷肃,见同事快要被吓死了,女助理不得不挺身而出。 “是这样的林董……”她站起来抿唇道,“江总是跟安平的夏机长一起走的。” 夏机长。 夏经灼。 那个把他当做推销员,卖房人的家伙。 果然是他。 林寒屿深呼吸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望向女助理,女助理浑身一凛,瞬间意识到自己在惹祸上身,仓皇地低下头,希望林董赶紧放过自己,不要再用眼神杀人。或许是老天爷听见了她心中的哀求,林寒屿没一会就收回视线离开了这里,而他这样突兀的出现,以及对江嘉年和夏经灼一起离开所表现出来的嫉妒,已经足够下面的人了解到一些什么了。 江嘉年一点都不知道林寒屿做了什么,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景象上。 这是她第一次坐直升机。 你要知道她有恐飞症,连出差乘飞机都万分抵触,要让她上直升机,那比登天还难。 但这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夏机长就是做到了。 当时,江嘉年就扒在直升机上不肯松手,说什么都不愿意上去,只要夏经灼和她提上去的事,她就猛摇头说:“我不要,我不上去,你明知道我恐飞还要我上去,你怎么那么过分,你存心的吧。” 夏经灼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好像他也没说什么,加起来左右不超过二十个字的话,他就那么一说,江嘉年就放松了防备。 他当时说:“你见过有哪个飞行员的妻子恐飞的吗?” 江嘉年当时就愣住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夏经灼给塞进了直升机。 坐在直升机里,看着夏机长熟稔地戴上墨镜和耳机,操作着那些繁复难懂的摇杆和按钮,江嘉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夏机长,那就不耽误你们了。”机械师站在直升机外面讳莫如深地笑着,旁边还有朋友也在那揶揄夏经灼,江嘉年听得都面红耳赤,可人家夏机长呢,完全不当回事,好像感觉不到人家的深层含义一样。 他特别正经地点头道谢,随后便关了直升机的舱门,对江嘉年说:“准备好了么。” 江嘉年坚定道:“没有!” 夏经灼点点头:“好,那起飞了。” 江嘉年瞪大眼睛:“可我说的明明是没准备好啊??” 夏经灼目视前方,不得不说他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戴墨镜的样子那么内敛英俊,或许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又或许开飞机真的是一种非常撩妹的技能,所以他此刻在江嘉年眼里形象真的不是提升了一星半点。 尤其是,他后来说的那句话。 当直升机一点点升起,螺旋桨发出响声,江嘉年明显感觉到身体脱离地面的时候,她听见他稳定而冷静地说:“人这一生总会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做很多事,比如现在的你,又比如即将成为父亲的我。”作者的话:作者我也要就地起飞了! 第三十四章 江嘉年乘过很多次飞机,坐在靠窗位置的次数也不少,但这是她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蓝天。 比起民航客机,国内民用直升机的飞行高度在两千到四千米左右,要比民航客机低很多,但尽管低那么多,这个高度的景色依然足够美丽了。 很难用语言形容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切,好像盛放在夜晚的玫瑰,带着恐惧而令人向往的美感。 江嘉年只要稍微低低头,就能看见机舱内密密麻麻的操作按钮,很奇怪的是她不会因此产生密集恐惧症,反而对这种精密的操作仪器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她已经没心思去害怕了,只是下意识地睁大眼睛和深呼吸。她不想错过眼前的任何场景,所以在努力地看着一切。 当飞机进入到一个相对稳定的高度时,夏经灼抽空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她这个年纪的职业女性,面对这种场景时竟然也会露出少女一样的表情,这其实是非常奇妙的画面,你看一眼就不会想再移开视线,但他不能那么做,为了两人的安全着想,他最好还是目视前方。 江嘉年也发现了这一点,吞吐地说:“你、你别看我,看前面。” 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巧妙,当时在坐车的时候江嘉年就在想夏机长开飞机时是什么模样,谁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分? 江嘉年此刻万分紧张,但对飞行习以为常的夏经灼可不会这样。 瞧见她的样子,他忽然产生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想到了,便很快那么做了,于是肉眼可见的,直升机在天空中开始忽高忽低,转来转去,江嘉年刚开始还能勉强保持冷静,但很快就控制不住开始尖叫,闭上眼不敢看周围了。 “不要闹了,好好开!” 她喘息着说出自己的要求,难得的掷地有声外加趾高气昂,夏经灼嘴角似不经意地勾了一下,很快稳定了直升机,一切有归于平静。 江嘉年慢慢睁开眼,还有些后怕的她紧紧握着身边一切看似坚固的东西,她做着吞咽的动作,眨巴着眼睛,仍然十分紧张。 “我们一会就下降。” 或许是看她太害怕了,夏经灼终于大发慈悲地跟她说要下降了,江嘉年瞬间放松了一点,但当她看到飞机下方一望无际的田地和湖泊的时候,又有些慌乱地问:“我们这是到哪了?” 说实话,对于飞机的速度江嘉年没有太大的概念,在天空上没有参照物,她也不太分得清东南西北,所以现在是在哪,哪个方向,要去哪里,她一无所知。 夏经灼认真地操作着直升机,要知道平常工作的时候,连邢舟这样被带的副机师都很少敢这么直接地问他这样的问题,毕竟这听起来挺蠢的,而且夏机长是何等人物,最有前途的飞行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开始准备机长教员升级考试的人,未来说不定还会成为安平最主要的骨干领导,这样优秀的人就好像问出租车司机这是到哪了一样问他,实在大材小用了。 不过,面对江嘉年的疑问,夏经灼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被亵渎了,他很快地给了回答,并且开始下降。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别担心,我们还在江城。” 江城作为国内较大的城市,面积自然不小。他们飞行的时间,说实话并不怎么长,所以也不会有太远的距离。 至于降落,他们降落在一座二层楼的宽敞屋顶上,这栋楼盖的很宽很大,但没什么造型,很朴实,在山林水木之间看上去非常不起眼。 直升机降落的感觉和民航客机也不太一样,江嘉年这趟飞机坐下来,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飞行员那么少那么酷了,实在是开飞机比起开车难得太多,民用航空器驾驶执照可不那么好拿。 有个问题是,你们见过兔子吗?兔子遇见天敌的时候跑得快吗?当然。兔子逃跑的速度,大约就是江嘉年现在下飞机的速度。 几乎不用夏经灼帮她打开舱门,她就自己误打误撞地打开迅速跳了下去。 因为高度原因,江嘉年跳下去的时候还险些崴到脚,幸好她及时扶住了机身这才避免,否则按照她现在怀孕的身体状态,这一摔倒非得出事儿不可。 “小心点。” 夏机长这时候已经绕了过来,不由分说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让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好像这样就安全多了似的。 江嘉年有些抗拒,但反抗了几次都被制止,心里那个抗拒感也就完全没有了。 其实她现在感觉很好。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很轻松,和跟林寒屿在一起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不会觉得累,会很高兴,很期盼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而且不管发生什么似乎都是惊喜,从不存在任何负能量的东西。 每次见到夏经灼,一开始或许会有逆反心理,但很快的,她就会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充满期待。 这种感觉很陌生。 她懵懂地知道这是好感,却对这样充满幸福感的好感很生疏。 她确信自己是喜欢过林寒屿的,可跟对夏经灼的这种好感比,相差太多了。 一个只要她想起来就心里难过,一个只要她想起来就满心甜蜜,这差距让她几乎不用多考虑,就知道如果非要做个选择她该选择谁。 想到这些,她望着夏经灼的眼神都变了。他挽着她往楼下走,这栋房子似乎是专门设计成直升机降落点的,屋顶备有通往楼下的楼梯,下面开着灯,越往下走,越觉得这里不止他们。 夏经灼可能也发觉了,往下走的脚步一点点变慢,当他们走到房子的一楼,在宽敞的院子里看见了停在那的车子时,就知道这种感觉没错。 这里除了他们的确还有别人,夏经灼说要带她来见一个人,江嘉年便以为那辆车的主人就是这个人,可当那人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从夏经灼意外的表情来看,他并不是他要带她见的人。 出现的是个中年男人,头发还黑着,没见多少白色,面容也很年轻,要说他四十岁都有人信,但从他的五官和气质来看,和夏经灼那么类似,望着夏经灼的眼神又那么富有深意,江嘉年几乎不用多想,就能猜出他们的关系。 这应该是夏经灼的父亲。 记得之前在安平听李主任提起过,他父亲快要回来了,他以前还是安平的机长教员,如果当年没有离开国内,说不定现在已经升任安平的核心了。 江嘉年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如果夏经灼的父亲在安平的地位举足轻重,那么安平要和悦途解约的事,是否能从他这里找到转机? 这念头一出来江嘉年就甩了甩头,暗道自己真是疯了,怎么可以有这种念头,简直是对夏经灼和她自己的不尊重,先不说自己不应该利用别人,就说目前这局面来看,夏经灼和他父亲的关系明显不太好,如果她那么做了,该是将夏经灼置于何地? 江嘉年觉得脊背有点冷,不知是对于自己这么多年的从业造就出来的市侩,还是对夏经灼冷漠刻骨的眼神。 从认识他到现在,她已经很少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如果说最初见面时他的眼神也很冷,那现在就比那时候更冷。 说得过分一点,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父亲,而是弑亲仇人一样。 “你来这做什么。” 对视许久,夏经灼才抿着唇说了这样一句话,说完了就放开挽着江嘉年的手,抬起胳膊指着门口处道:“走。” 一个字,简单精练,饱含敌意,站在不远处的夏老先生直接皱起了眉。 “我只是来这里看看她。” 他说了句话,说话的神情让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有些颓然地朝前走了几步,但很快被夏经灼制止了。 “这里不欢迎你,她也不想看见你,请你马上离开。” 这话听起来根本无法想象是对他父亲说的,江嘉年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否出了错,立在那不知该帮点什么忙。 比起她,夏老先生同样也有些无措,他愣了许久才说:“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已经愿意原谅我了,看来我还是太乐观了。” 这话直接把夏经灼说笑了,他讽刺而阴沉道:“是什么给了您这样的错觉?是的,的确已经过了很多年,但不管过了多久,哪怕是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也不会原谅你。” 后面他们就什么话都没说了。 夏老先生转身便走了,他驱车离开,这个地方很快寂静下来,这次是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江嘉年站在他身边,沉默许久才低声说:“我们要去见谁?” 她什么都没问。没问刚才的人是他什么人,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对那个人态度那么恶劣。她只是问了他们今天要来见谁,很普通很正常的问题。 夏经灼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了握拳,山林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他没说话,只是拉住她的手腕朝房子的后门走过去,房子建在半山腰的位置,从后门出去是一片特别美丽的林子,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这里处处透着生机,也就是在这样充满生机的地方,在林子的角落里,竖着一块墓碑。 走到墓碑前,江嘉年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忽然想到在夏经灼的飞行箱里见过的那张全家福。 那上面,年幼的少年抱着一张女子的遗像,身边站着少年的父亲和一个格格不入的女人,如今墓碑上的照片,便和少年怀里抱着的女子遗像一致。 她仍然记得那张照片背后的文字。 1998年中秋,摄于江城和平照相馆。 1998年……她那时候多大?好像十一岁,正在念书。 那夏经灼呢?他比她还要小,和照片上的少年年纪应该一致。 那么,他应该就是那个少年。 墓碑上的女人,又是他的什么人? 第三十五章 秋天的山上多少有些冷意。 江嘉年穿得单薄,站了一会就开始冷。 夏经灼明明在看墓碑,却好像能感知周围的一切,直接解开西装外套的第一颗纽扣,脱下来披在了她肩上。 “我不冷。”江嘉年连忙低声说。 夏经灼看着前方面不改色道:“你已经在发抖了。” 她一窒,低下头有些悻悻的。 至此,两人都没再说什么,林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在这样的地方,即便不说话也足够赏心悦目,毕竟这样的美景在城市里可不多见。 但是沉默时间太长也并非好事,夏经灼明显深陷某种回忆,状态不怎么好,他呆会还得开直升机带她回去,如果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江小姐有必要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一下。 是的,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才去握他的手的,绝对绝对不是因为心疼或者其他古怪的理由。 显然,夏经灼也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惊讶地转过眼看她,江嘉年木着脸望去一边说:“你手也很凉啊,这都秋天了,江城的秋天过得飞快,很快就会变冷了,你还是多穿点好。” 只是因为冷么。 夏经灼静静地看她,不说话,江嘉年耳根泛红,过了一会才说:“我可能猜得不对,但这位应该……是你母亲吧。” 江嘉年看起来是个任何时候都能坚定保持不令人讨厌的女人。 她有非常好的条件和习以为常的应酬标准,她很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但这会儿她做得似乎不够聪明,看夏经灼的模样就知道不该提起这些,但她还是提了,这种不正常,或许与她突然握住他的手有关。 夏经灼垂侠视线,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仍然保持沉默。 这种时刻的沉默也就等同于默认。 墓碑上照片里的人,的确是他的母亲。 那么,这也就应该能说通他为什么会对父亲的态度那么恶劣。 他母亲去世了,从之前那张合影来看,去世的时间还很早,那张合影上还有别的女人,由此可见,他父亲大约在他母亲去世不久,甚至是去世之前,就已经有了新欢。 故事会这样俗套吗?背叛了家庭的男人,在妻子去世后当然得不到儿子的原谅,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下来还是这样难以相处吧。 江嘉年犹豫再三还是跟他说:“看起来她就是你今天带我来见的人。” 寂静的林子里拂过微风,夏经灼转过身看向一边,好像不望着墓碑,就不用有那么大的压力。 “对,我想跟你结婚,就要对你负责,所以带你来见我的家人。” 他的家人只包含他的母亲,可没他父亲在内,他对那个男人简直恨之入骨。 江嘉年安静地看了一眼墓碑,照片的年轻女人笑得很开朗,长得也非常漂亮,也只有这样好的基因才能造就如此完美的夏经灼吧。 “你不用想着安慰我。”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从她主动握他的手,主动提起那件事不难看出她的想法。 他压低声音,沉沉澈澈地说,“这么多年我已经放下这件事了。我不会再感到难过,她虽然不能再出现在我面前,但我感觉得到她一直都在,我不孤单。” 我不孤单。 明明是在宣告他并不孤单,可字里行间却透露着浓浓的寂寥之感。 江嘉年不喜欢掺和别人的家事,也不善于安慰人,让她分析一下事情利弊,她可能会做得更好一点。 只是,即便是自己不擅长的,做得很笨拙的事,她现在还是想尝试一下。 “嗯,你不孤单。”她先是赞同了一下,随后将握着他的手慢慢转成十指交握,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的波动,潋滟的眸光里透露着一些动摇,江嘉年就在这个时候说,“人家都说舍得两个字是分不开的,失去什么就总会得到什么。所以真的不用觉得孤单,她虽然走了,但留下了你,你在替她生活,替她看这个世界,你对自己好一点,就不算是辜负她。” 其实类似安抚的话也不是没人跟夏经灼说过,但从江嘉年口中说出来,好像就特别不一样。 她的话很长,过了一会她又说:“嗨呀,反正我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拐弯抹角也不适合我。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有一天我也会和你一样,你只是提前经历了。人不能活在恨意和不甘里,把精力放在还能让你提起精神的东西上会轻松一点。” 说到这她的发言算是结束了,虽然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也不见得能安慰到他,但她也尽力了。 只不过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么正经的安慰,对方给的回应居然是淡淡地斜睨着她,冒出一句:“那我得把精力放在你身上了。” 江嘉年:“???” “你想让我觉得轻松吗?” “……这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当然。”夏经灼一字一字,认认真真道,“现在还能让我提得起精神,也只有追求你这件事了。” 夏经灼这个人,天生不爱交际。或许跟成长经历有关,他成熟得早,从小到大都十分老成,对谁都冷冰冰的。年幼的时候,小大人儿一样的男孩会惹人喜爱,可长大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成年男人便有些骇人了。 活到二十七岁,在大部分人的概念里都还是年轻人,可夏经灼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江嘉年总说她比他年纪大,但那也只是外貌年龄罢了。在心理上,夏经灼就像个垂垂老矣的中年人。 人们因为他的优秀而敬慕和崇拜他,却也无法因此便说服自己他是个风趣幽默好相处的人。夏经灼也没心思去让自己变得好相处、更合群一些,那太累了。他宁愿一个人待着,也不愿意改变自己去迎合大众,让自己变成那种八面玲珑的人,哪怕这样会没朋友,会孤独。 但就是这样不愿迁就不愿改变的、执迷不悟的他,却愿意向江嘉年表露他的心情,他的另一面。 江嘉年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来的。 她只记得离开夏经灼当时说完了话就抱住了她,江嘉年见过不少男人,英俊的也不在少数,可谁身上都没他身上那种味道。他哪怕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也有一股难以抗拒的魅力融入她的骨血,让她对此深深着迷。 江嘉年觉得很不安全,自己好像越发深陷其中,出于自我保护,她想挣开他的拥抱,但他直接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江嘉年惊讶地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夏经灼直接抬起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在清醒的时候和他的接吻,与喝醉了的时候完全不同。 紧张、刺激,以及无措充斥着她的大脑,她心跳得飞快,这地方短距离内除了他们怕是没有别人,不管发生什么都在情理之中,不会被人发现。 江嘉年感觉到男人总是微凉的手带着些温度放在了她的腰间,然后一点点上移,似乎要到达某些禁区,但就在触碰到之前,他仓促地轻轻推开了她,眸色微深地看了她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江嘉年在原地停留许久,才沉默地跟了上去。 晚上她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们没有一起吃晚饭,她也没留他上来坐坐。 站在窗口,撩开帘子往外看,她可以看见他的车子缓缓驶出了小区。 他走了。 他们今天的约会结束了。 是的,约会,到这个时候,江嘉年必须得承认,这绝对是个约会。 可这个约会能不能改变一些东西还不得而知。 手机响起,是女助理打来的电话,有些最新汇报上来的资料需要她看,明天一早就有会议,今晚不看就来不及了。 江嘉年直接说:“发到我邮箱就好,我会看。” 女助理应了“是”,随后便要挂断电话,但江嘉年拦住了她。 这些年忙于工作,遇见了事情竟无几个朋友可说,仔细算来,好像也只有陪了自己多年的助理能说上几句话了。 “你说,到了我这个年纪,要找个男人该找什么样的呢?”江嘉年有些茫然,“比我大个五六岁,秃了顶的,没有什么风度的中年男人?”略顿,发怔道,“亦或是一个呆头呆脑,见我更多的意图只是想得到一份工作的人?” 显然这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女助理听完就跟她说:“江总,您想恋爱了吗?”少顷,她又补充道,“或者说,您有喜欢的人了?” 两个问题,江嘉年只回答了第一个。 “我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再错一次。” 女助理跟了江嘉年多年,比起外人,更能感觉到她和林董之间的不寻常。尤其是最近林董的表现,明显是对江总有点什么意图,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由此,也可以算出上次她的失误林董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仔细想想,女助理说:“‘再’?……那看来江总提到的人恐怕不是之前的人了。” 江嘉年沉默着没言语,女助理迟疑片刻继续问道:“那现在这个人,江总喜欢他吗?” 她之前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现在被直接挑明了问,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了很久很久,江嘉年才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沉沉地说:“喜欢又能怎么样呢,要说出来吗?不行啊。说出来的喜欢就不单单再是喜欢,而是责任,你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如果鲁莽地说出喜欢,以后再发觉‘其实我没那么爱你’,两个人再因此分开,大家都会受伤,甚至记恨彼此,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她的话让女助理沉默了许久,就在她要挂断的时候,女助理才小声说:“江总,我没你经历得那么多,也没你想得全面。你的说法理智又现实,可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是理智和现实的事,你强求这一份精神在,反而会耽误了正确的人。” “人生那么漫长,为什么要自己跟自己别扭呢,遇见了喜欢的人就勇敢表现出来啊,难不成真的‘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可能那样很酷,但我不想要那样的酷。” 也许真是老了,听见年轻的女助理这样的话,江嘉年竟然会觉得,啊,原来是该这样。 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感情不该别现实和理智来桎梏,它该自自由由,无牵无束。 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做了。作者的话:特别喜欢女助理说的话,与大家共勉! 第三十六章 林寒屿失踪了。 很奇怪,自从江嘉年那天请假跟夏经灼离开后,回来上班就再也没见过林寒屿。 不仅仅是他,还有其他人,他的特别助理,重要股东,客户,全都联络不上他。 江嘉年本打算约夏经灼出来表明自己的心意,她怀孕的时间越来越长,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和谁在一起,他还是孩子的父亲,那就没必要再磨蹭。 可是,林寒屿的失踪绊住了她的脚步。 “还联系不上?”江嘉年皱眉看着下属,“你去林董家里找过了吗?确定没人?” 下属为难道:“江总,林董可能去的任何地方我们都找了,可哪都找不到,他家里的保姆说林董已经三天没回去了。” 对于一个大公司来说,董事长消失三天,倒不至于公司瘫痪。 只是如今悦途的危机还没有解除,用户大批量减少,跟安平解约的事还没谈好,林寒屿就这么失踪,很多事没办法做决策,高层都已经急疯了。 江嘉年倏地坐回椅子上,转椅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晃动了一下,她靠在椅背上思索着林寒屿还可能去哪里,他会不会是被绑架了所以才联络不上,如果真是这样对公司的影响可真是雪上加霜。 “江总,现在到底怎么办啊?关于安平的事周五就要开董事会讨论了,可林董一直不出现,到时候单凭我们自己恐怕对付不了那些股东。” 女助理有点悲催地说出事实,之前就是林寒屿站在他们这边、选择了他们的解决方案,可如今再开董事会,如果林寒屿不出现,江嘉年他们要怎么交代安平要解约的事?恐怕其他那些股东根本不会听他们的解决办法,甚至连解决时间都不会给他们,只会一味追责。 当初和安平航空签约的时候,谁曾想过会出这样的乱子?如今安平那边已经给出了要解约的通知,并按照合同规定索要相应赔偿,那笔款可不是小数目,当初定的时候倍数就不低,毕竟谁也没想到会真的有违约的事发生,自古以来的假票最多也就是几张的个案,给点钱就搞定了,但是现在呢? 层出不穷。 甚至最近仍然在一点点冒出来。 徐然虽然走了,系统却仍然没有完善,也不知道是不是徐然走了之后仍然在搞鬼,新提上来的技术部长陈轩到如今仍然没有解决问题。 江嘉年长睫不断颤着,思绪一团乱,下属一个个站在那等她的指示,完全给不出有价值的意见,她自己承担这些事,真的有些累了。 抬手按按额角,江嘉年正要开口,又有人推门闯了进来,急匆匆地说:“江总,出问题了。” 是技术部的现任部长陈轩。 江嘉年皱眉望着他说:“你可别跟我说系统瘫痪了。” 陈轩抿唇道:“那倒不至于,但我在查系统问题的时候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陈轩回身关上门,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人,江嘉年便抬抬手说:“你们先出去吧,还是继续找找林董,其他事我想想再说。” 其他人应了是,纷纷离开办公室。 等人都走了,陈轩才走到办公桌前坐下说:“江总,我发现离职的徐然加入了一家新公司。” 江嘉年冷着脸,对此毫不惊讶:“是吗,他也太着急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跟老东家对抗?” 陈轩表情复杂道:“其实他在职期间我就感觉他有点奇怪,总是在忙一些和公司无关的东西,现在看来,应该当时就已经开始找下家了。” 江嘉年倒不以为然:“他应该不是当时就开始了,可能是当时心就不在公司了,只是后来有了某个契机,才一下子爆发了。” 陈轩不太明白,江嘉年也没解释,直接说:“你把他新加入的公司调查一下,资料发到我邮箱,记住别打草惊蛇,小心点。另外,当务之急是赶紧完善网站和APP,不要再出现遗漏票的情况。” 陈轩连忙应下,随后便离开了这里,偌大的总裁办公室热闹了一整天,现在只剩下她自己了,反倒是有些寥落。 林寒屿到底去哪了? 眼看着周五就要到了,如果他在股东大会的时候还不出现,那她就真得报警了。 就算是被绑架,绑匪现在也该来个电话要赎金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低头看看台历,她和夏经灼已经有几天没见了,他们偶尔会发短信,但很少通电话,夏经灼在工作的时候会比较忙,早上开始一直到夜里都没什么时间,在飞机上不能通信,下了飞机还有杂事要忙,一个机长的工作可不比总裁简单,他担负着几百人的生命,一直在准备升机长教员的事,上次591次航班的事故是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所以,他的忙碌很有必要,但尽管知道这些,江嘉年还是有点控制不住地想念他,怨念他不给自己打个电话。 很复杂的情绪。 明明有一堆的烂摊子等着她去处理,她竟然还有心情考虑儿女私情。 长叹一口气,江嘉年撑着手沉吟片刻,拿了车钥匙出门。 她得亲自去找林寒屿,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另一边。 邢舟为期三个月的停飞时间还剩下一半左右,他目前仍然在做地面工作,但他深爱飞行,所以每天不管有事没事,总要等到夏经灼他们下班之后才走,跟在夏经灼后面问问今天的所见所闻,仿佛那样就是自己也飞行了一样。 当然了,捎带脚的,他也想趁机看看殷曼,自从做地面工作之后,邢舟已经很难见到殷曼了,虽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将心思全都放在夏经灼身上,可他们还没结婚,也没在一起,不代表他就没机会啊。说不定哪天殷曼放弃夏经灼了,突然觉得自己还不错了呢? 虽然这样的机会渺茫,但总要试一试,不然就那么放弃,他是真不甘心。 这天夏经灼飞北美就要回来了,下班的时候邢舟就没走,留在公司想等他们。 因为他停飞的事,公司给夏经灼临时派了一个副机师过去,一起执飞长途的还是林栋那个机组,想起陈锋每次见到自己那冷嘲热讽和不屑的模样,邢舟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但他也没办法,自作虐不可活,谁让自己犯了错给了人话柄呢?以后可得小心点,这样的日子他是真的过够了。 约莫九点多的时候,两套机组人员乘坐摆渡车回到公司,邢舟大老远就看见了,正要走过去,就发觉给夏经灼还有殷曼准备的热水没带来,瞬间又跑回去拿。 而夏经灼这边,他根本就没发现邢舟在前面出现过,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边是林机长、陈锋还有殷曼。 他临时在带的飞行员,说实话还不如邢舟有灵性,和他性格也不合,话比较多,被他责备了两次,两人除了工作外便几乎不再对话。 这会儿,对方还特意在队伍后头远远地跟着,不和他一起。 机组的机械师冯晨最后从摆渡车上下来,从远处快步追上来,直奔夏经灼身边,众人看了他略有些奇怪,怎么慌慌张张的? 夏经灼也有同样的疑惑,冯晨是他们执飞机型的机械师,上次591次航班的事故他就在飞机上,并且也负责检查过发动机,但他不是主要责任,所以还在跟飞。 “夏机长,我有点事要和你单独谈谈,你跟我来一下?”冯晨低声说着,带着掩饰性的眼神,特地要避开林栋和陈锋,陈锋瞥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但他做贼心虚,总觉得和上次的事故有关系。 “好。” 夏经灼没拒绝冯晨,跟他一起离开了队伍,殷曼远远瞧着,想跟上去,最后又放弃了。 人家说话,她还是不要去打搅的好,听墙角不是个好的行为,被夏经灼发现该被讨厌了。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该去,但不代表其他人也有。 由于心虚,陈锋当然要关注一下冯晨和夏经灼的对话,所以在其他人陆续离开时,他给林栋使了个眼色,便悄无声息地离开队伍,朝夏经灼和冯晨去的方向走了。 林栋拉着其他人的注意力,让他们忘记了关注陈锋,就这么一起回公司做离机程序去了。 这边,冯晨跟夏经灼也要去办理离机手续上交材料的,所以不能谈太久,也就没走太远。 拐了个弯,他们便停了下来。 “是什么事。” 这是夏经灼的声音,他在询问,语气平淡,并不好奇。 陈锋躲在墙边偷听着,心跳不自觉加快,他隐约猜到他们要谈什么,但当冯晨真的说出来后,他还是有点紧张。 “夏机长,上次591的事故,我觉得有点问题。” 这是冯晨的声音,不是猜测的语气,是肯定句,那么就是说,他已经有证据了。 陈锋站在墙边紧蹙眉头,露出阴狠的神情。 第三十七章 邢舟去拿了热水,路上就碰见了殷曼,他热情地把水递过去,张望了一下说:“诶,怎么没看见经灼哥啊?” 殷曼回头望了一下说:“刚才冯晨把他叫走了,应该一会就跟上来了吧。” 冯晨?那不是机械师么。 邢舟疑惑了一下点点头,拿着给夏经灼准备的热水就过去寻找,这边夏经灼和冯晨两人正在对话。 “那个事故不像是邢舟的责任。”冯晨压低声音道,“我一直都觉得奇怪,那天是我和他一起检查的发动机,绝对没有问题,怎么会莫名其妙出事呢?” 夏经灼扫了一眼附近,目光可见的范围内是无人的,但隔墙有耳,这种事还是不要在这里讨论为好,所以他说:“改天我打电话给你,我们约个地方谈。” 冯晨点头称是。 墙边,听不出什么的陈锋明知道事情跟自己有关,又不能一探究竟,别提多着急了。 见墙后的人要走,他赶紧先一步离开,离开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找过来的邢舟,他忽然灵机一动,走上前揽住他说:“你要去找谁?” 邢舟有点不想和他对话,可他问了他也只能冷声回答说:“这和你没关系吧,我去找夏机长。” 看看邢舟手里准备的热水,陈锋嘲讽地笑了笑说:“你这孩子可真是可怜,还上赶着给人家准备热水呢,殊不知人家是怎么对你的。” 邢舟瞪大眼睛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在邢舟的概念里,陈锋顶多也就是想骂他是跟屁虫,喜欢拍马屁,他完全没料到他接下来会给出那样爆炸性的消息。 “你赶紧过去看看吧,你的经灼哥正和冯晨在一起说悄悄话呢,我无意间好像听见了跟591次航班有关系,你去听听,说不定有收获呢?” 他故意误导邢舟,让邢舟觉得夏经灼和冯晨有嫌疑,说完了就匆匆离开,担心被夏经灼看到,毕竟夏经灼可不像邢舟那么单纯好骗,谁说了什么就被牵着鼻子走。 邢舟低头看看自己给夏经灼准备的保温杯,每次他飞完了他总会送来热水,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尽管他被停飞,但他一直觉得当初愿意陪他一起停飞做检查的夏经灼是好人,他是绝对不希望发现什么让他对他改观的事的。 他有些茫然,紧了紧握着保温杯的手,不知道要不要上去,可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懦弱,他还是走了过去,轻手轻脚的,有意隐藏自己的声音。 不远处,果然听见了脚步声,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冯晨在和夏经灼说话。 “我等你电话,我们见面再谈,这件事关系重大,被别人知道也不安全。” 这是冯晨在说话,语调里不乏紧张,不知为什么。 接下来是夏经灼的回答,联系上刚才陈锋的论调,此刻再听夏经灼的回答,多少有些奇怪了。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现在谁都不值得信任,知道么?尤其是邢舟,他性子一点就着,被他知道就功亏一篑了。” 谁都不值得信任。 不能告诉任何人。 尤其是他。 邢舟心跳如雷,不自觉地就藏了起来,与离开的两个人一墙之隔。 冯晨那时候还在说:“我知道,稍微一点疏漏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我有分寸,你放心。” 夏经灼没有回答。 可邢舟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他抱着保温杯愣在那,紧紧贴着墙,他是不愿意相信陈锋的,可听听夏经灼和冯晨的对话,相信不管是谁听到了,都要有所怀疑。 稍微有一点疏漏,他们的努力就白费了——是什么努力?是什么疏漏? 谁来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久之后,邢舟才失魂落魄地从墙后面走了出来,他紧紧抱着保温杯,脑子里回忆着那天飞行的情形,夏经灼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很多次不寻常,他当时也没多想,现在回忆回忆,似乎没那么简单。 邢舟不知道的是,夏经灼当时不正常是因为飞机上坐着江嘉年,她就在头等舱,并不是因为什么类似“他知道飞机的故障”又或是其他的原因。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犯了点错误,忘记了在旅客上来之前在FMS里输入数据,当时他只顾着担心被责备,也没想别的,如今看来,夏经灼可以早早提醒他的,但是他没有。 他没有。 邢舟的思绪开始朝一个极端急转直下,他慌了,无法平静下来,只能逃避着离开。 上交完了资料,准备离开时,夏经灼没见到邢舟,随口问了殷曼:“邢舟呢?今天没来等着?” 他主动和她说话,哪怕不是关于她的话题,她也特别乐意回答。 “等着了呀,刚还给了我的水,说要去找你给你的,没碰上?” 夏经灼摇了摇头,微蹙眉头,似有所虑。 今后几天,他好久没看见邢舟,执行飞行时,机组要使用机组专用餐厅,和地勤分开,这样一来,他要和邢舟碰上的几率就更小。 以前邢舟会特地找过来,现在他不主动找过来了,他们几乎就毫无交集。 一两天的时间,还不甚怎样,时间一长,就不寻常。 夏经灼是个敏锐的人,他察觉到了问题,但工作太忙,也只能等着休息的时候再找他。 江嘉年这边,此刻同样也问题很多。 周五如约而至,股东大会时间定在早上十点钟开始,现在已经九点半,林寒屿依旧没出现。 公司的人和她已经找了他很久,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到处寻不见踪迹。 之前他们还比较乐观,以为是他自己躲起来了,可转念想想他又没必要如此,那他……该不会真的出事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江嘉年就坐不住了,在会议室外面转来转去,女助理依旧在不断拨打林寒屿的电话,可不管打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暂时无法接通。 “江总,还是打不通,股东已经都到了,这可怎么办呀?”女助理紧张地说。 江嘉年靠到墙上没说话,就在她打算和夏经灼在一起的节骨眼上,林寒屿玩了一次失踪,这次失踪彻底让她感受到了失去他是什么感觉,可能这么说有点不负责任和薄情,但她真的除了焦急和担忧之外,已经没有了爱人失踪的那种紧张宿命感。 抬头呼吸了一下,江嘉年轻声说:“如果会议开始林董还没回来,你就去报警,会议……我独自参加。” 女助理紧握着手机,看着总裁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愈发严重了,本来公司的烦心事就够多了,董事长又莫名其妙失踪,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悦途到底能不能撑过这次危机?林寒屿还能不能安全归来? 一切疑问,无从解答。 十点钟很快到了,会议室准时开始,江嘉年拖不下去了,只能进了会议室。 女助理站在门口看着总裁的背影,长叹一声,拿起手机,要拨出110报警。 会议室里,股东们齐坐一堂,主要位置留给了林寒屿,可这人没出现,进来的是总裁江嘉年。 “我很抱歉,各位股东。”江嘉年站在桌子前,低声说道,“我们还是无法联络到林董,今天的会议,恐怕除了我来替林董参加之外,只剩下暂时推后这一种选择了。” 这么大个公司,面临危机,开董事会,董事长玩失踪,这公司是药丸了? 不仅仅是下面的员工这么想,就连股东都对悦途恢复业绩失去了信心,如果公司的状态再这么持续下去,那他们就只能退股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不满的问责声充斥在耳边,江嘉年轻抚腹部,站在那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人的话,耳边嗡嗡作响,其实已经不能形成什么具体的词句了,除了混乱,就是混乱。 某个时刻,她也有点觉得,悦途这次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离开悦途的许欢颜不会善罢甘休,估计会趁乱拉走悦途的大客户,然后呢?之前深深了解着悦途系统构架的徐然也会暗中找麻烦,就跟现在一样,让悦途的系统一直瘫痪。 简直是四面夹击。 江嘉年深呼吸了一下,才让自己心情不至于那么压抑,也就在混乱即将要爆发到顶点,股东们几乎掀桌而起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江嘉年转头看去,林寒屿走了进来,虽然脊背依旧挺拔,面庞依旧英俊,但从他眼镜片底下的黑眼圈,以及下巴上的胡渣来看,他的状态并不好。 “很抱歉,我来迟了。” 林寒屿快步走进来,他的出现让现场的喧闹戛然而止,他目不斜视地坐到主位上,目光扫过表情各异的股东,双手合十放在桌面上道:“会议可以开始了,各位还要吵吗?” 第三十八章 林寒屿的能力无需置疑。 他一直不出现,公司就都是风言风语,可他一出现,就有安抚一切的能力,尽管他出现时沧桑了不少,状态也不完美。 股东大会圆满结束,那些嚷嚷着要退股的人全都被他说服了,但她其实也没说什么,整场会议都只简单地说了几句话。 “我亲手创建了悦途,让它走到今天。我是公司持股最多的人,就算有损失也是我损失最大。我已经过了太久富有的生活,不会让自己走向贫穷,你们自然也不必担心。” “悦途就像我的孩子,是我的错误导致他面临危机,我会教好他,把他拉回来,他很快就会恢复如常,如果我做不到,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我任命的执行总裁江嘉年,她一直兢兢业业地为公司工作,我知道各位对女性领导者存在诸多非议和不信任,但我信任她,我相信她有那个能力,她也一直做得很好。” 林寒屿的话也就这么几句。 他每说一句,股东就沉默一分,连带着江嘉年也被这些话说得心情复杂了。 会议结束后,林寒屿留下了她,她也想搞清楚他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所以也没走。 数天前,在这间会议室里,林寒屿被告知江嘉年怀了孕,他当时直接傻了,不知该何去何从,不知该说些什么,现在仍然是在这间会议室,他还能回想起自己那时候愚蠢的表情。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江嘉年身边,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靠在椅背上道:“我坐一会你不介意吧。我有些累。” 江嘉年摇头,看着他没说话。 林寒屿似乎想点烟,手在身上找了及处找不到烟盒,只找到了打火机。 看看手里的打火机,他淡淡地放到桌面上,盯了一会才开口说:“嘉年,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了,我想很久了,想我们之间的事,公司的事。” 看得出来他肯定是好几天没休息了,黑眼圈那么重,精神那么差,似乎随时都有猝死的风险。 江嘉年心头跳了跳,如果只是说公司的事,她不介意留下来,可若是跟他们有关的话题,她已经不想再讨论了。 她这个人就一点好,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不管发生什么转变,认定了谁就是谁。 林寒屿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望着一边,眼神没有焦距地说:“我想我还是放不下你。我想了那么久,我必须得告诉你,你那个孩子,我不介意。” 这真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腰缠万贯出身世家的林董居然真的不介意给别人养孩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代表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这个孩子出生之后会分走他的财产。 江嘉年错愕地望着他,林寒屿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说:“我愿意当孩子的父亲,只要你还愿意要我,肯和我在一起。”他握紧了拳,皱着眉说,“你不用为我想,我不怕卑微,我愿意卑微,我可以委曲求全,我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要。悦途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但为了你和孩子,我会努力的。我想,我之前的错误得到如今的结果已经算付出了等量的代价吧?公司危机,被别人分走的你的爱,这些惩罚已经够了,我已经这样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回到我身边,给我一个继续走下去的理由,行么?” 话说到这,他终于转头看向了她,眼神带着恳切的哀求:“算我求你了,行吗?” 爱一个人到了某种程度,就会丧失理智,这句话是对的,林寒屿现在就是这样。 如果这个人你还得不到,那就更糟糕了,你恐怕会愿意为了得到她而付出一切。 江嘉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沉重的感情,这曾经是她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也曾为自己得不到而辗转难眠,可时间是这个世界最难以抗拒的东西,几个月走下来,时间在流逝,感情也在流逝,他们都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人。 江嘉年不说话,她的沉默和她为难的表情昭示着她的心意,林寒屿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原来连他这样卑微的哀求,都已经打动不了她了。 “他就那么好吗?”林寒屿扯开嘴角笑得苦涩极了,“比我对你好?还是比我爱你?我不相信嘉年,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明明你是先喜欢的我,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轻松地再喜欢上别人?我知道是我错了,我跟你认错,我愿意为此接受任何惩罚,我保证不会再犯,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么?你还要我怎样?” 林寒屿红着眼睛说话,江嘉年有些处理不好这样的局面,转身想要走,可林寒屿直接拉住了她的胳膊,几乎是半跪在了地上,紧紧抱着她的腰,将脸贴在她身上暗哑说道:“我求你了嘉年,你别离开我,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夏经灼没有你不会怎么样,可我不同,我没有你活不下去。” 我没有你活不下去。 江嘉年垂眼看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心里难受极了。 毕竟是曾经喜欢过的人,看他这样没有自我地求自己,很少有人受得了。 江嘉年匆忙地推开他,林寒屿就那么靠在了地上,后面撑着椅子,呆滞地望着她。 江嘉年紧抿嘴唇,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你此刻的心软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做了决定就要坚持,反反复复反而会让人更受伤。 深呼吸了一下,江嘉年最后还是坚持住了,她眼神复杂地看了林寒屿许久,才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林寒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伤心到了极点竟然笑了出来,他笑得撕心裂肺,眼泪都掉下来了,可是没人关注,没人看他,他是个失败者,事业失败,感情,也失败。 江嘉年请了两天假。 林寒屿大约不会再失踪了,他在坐镇,她请两天假应该也没事。 而且,两人才刚刚那样绝情地交谈过,她也不想那么快和他见面,她现在也有别的事要做。 夏经灼今天晚上七点钟下班,明天他要开始休息了,飞四休二是他的工作时间,江嘉年已经摸清楚了。 晚上五点多,她驱车前往机场路,快要七点钟的时候,车子准时到达安平航空公司门口,她在车里等了几分钟,看看外面的天气,秋季的江城越发冷了,空气也带着寒意,今天还阴天,随时有要下雨的痕迹,似乎已经开始打雷了。 犹豫了一下,江嘉年从车里拿着伞,下车前往安平内部。 夏经灼已经好一阵子没瞧见邢舟,眼见邢舟的停飞时间即将结束,要重新开始飞行,他也该和临时带飞的人做个交接了。 江嘉年的到来夏经灼一点都不知道,她没提前打招呼,他这会儿还在找邢舟,公司里其他人都刚交完材料还没走,江嘉年进来的时候,他们就看见了。 殷曼是第一个看见她的人,有日子没见江嘉年,她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情敌,夏经灼最近表现得也很平常,丝毫感觉不到他在恋爱,殷曼以为他们已经分开了,如今看来,她还是太乐观了。 被人围观这件事,在自己的公司很习惯,到了别人的地盘就有点不适应,尤其是她很清楚自己是来此的目的,禁不住地就有些脸红。 殷曼看江嘉年开始脸红就知道自己的猜想十分正确了,她不愿事态发展到那个地步,不愿所有人都知道她可能和夏经灼有关系,那她连在公司能跟他传暧昧的机会都没了,他们的名字将永远无法排列在一起。 想着这些,殷曼便立刻上前拦住了江嘉年的去路,轻笑着说:“这不是悦途的江总吗?您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机组人员待的地方,您要见李主任的话我带你过去。” 江嘉年跟许欢颜对峙了那么久,当然知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就是殷曼现在这样。 其实有情敌这件事她并不排斥,夏经灼长成这样如果没有女人喜欢他那才奇怪了,那她估计会怀疑他是个变态亦或是GAY。看殷曼现在这样,就知道她想截住自己,好保全夏经灼在公司的单身身份,以及跟她暧昧的传言。 只是,下了决定要和某人在一起的江嘉年根本不会再放任殷曼这样。 “不是。”她果断地笑着说,“我不是来找李主任的。”稍微抬手,指着不远处有些惊讶的夏经灼道,“我是来接他的。” 这下不仅是殷曼吃惊了,其他的路人甲瞧见这一幕更是错愕不已,一直单身、不近女色,连殷曼那种大美女的追求都不为所动的夏机长居然也谈恋爱了?有的人认识江嘉年,对她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她年纪比夏经灼大,夏机长居然会搞姐弟恋,他们真是……被吓到了。 江嘉年并不在乎这些。 她现在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拿着伞绕过殷曼走上前,来到夏经灼面前,微垂眼睑替他整理了一下制服纽扣,随后含着,脉脉柔情。 有些问题,即便他不给出答案,她心里也清晰明了了。 三十岁才找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虽然有些迟了,但还好你来了。 第三十九章 该怎么谈恋爱,江嘉年对此一无所知,同样是初次和女往的夏经灼也并不擅长这个。 为了避免两个人都不懂会显得尴尬,夏经灼隔日一大早特地开车去了书城,绕了一圈,停在了恋爱宝典的柜子前。 随手拿起一本,书名《魔鬼约会学》……魔鬼?抱歉他是人,下一秒他就把书放了回去。 再往下看看,又拿起一本,《恋爱从失恋开始》……谢谢您的祝福了,他可不打算第一次恋爱就失恋。或许大多数男人都会觉得一辈子只有那么一个女人很可惜,枉在世上走一遭,但他可不那么认为。 就在夏经灼对书柜上的书即将绝望的时候,最后拿起的这本书给了他一点感觉。 《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挺有名的一本书,哪怕是很少看类似书籍的夏经灼也曾经听说过。 看看书面上的内容简介,最直接最醒目的就是那一句“如何让爱永不消失”。 夏经灼只看了一眼便果断拿起来去付款,值得一提的是,这样一个高挑英俊的男人来买书,书店里的小姑娘们早就跃跃欲试地想上去搭讪了,就等着他来付款的时候来一次“爱的邂逅”,假装不小心撞上了,两人的书一起掉在地上,啊,多么偶像剧般的浪漫会面。 只是,当这样的会面真的付诸行动的时候,得到的结果却是夏机长敏锐地闪躲开了对方不自觉地相撞,站在一侧紧蹙眉头盯着她,手里稳稳当当地握着他要买的书。 女孩子偷瞄了一眼,嗯?不是什么管理学成功学,也不是什么专业书,而是…… 看来她今天蠢蠢欲动的搭讪就是这个错误,买这本书,这位先生要么是有女朋友的,要么就是GAY,最不济也是替别人买的,直男会有心思看这种书吗?除非是从业研究者。 想明白这些,女孩子所有的想法顿时偃旗息鼓,默默地让开位置给对先付款,夏经灼根本连对方的长相都没记住,付了款便匆匆离开了书城。 出来,仰头看看天,昨天才下过雨,今天天气还不错,阳光明媚,温度不低,随着日期的推移,江城的秋天也慢慢要结束了,冬日越来越近,路上的行人衣着都厚了起来,夏经灼依旧是与夏天无二的西装穿在身上,微风拂过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凉意。 今天江嘉年不上班。 她请了两天假,昨天是第一天,当天晚上她就做了自己筹备许久的事,并得到了想象中的结果。 有时候她还在想,如果林寒屿没有和许欢颜宣布结婚的消息,她成功告白了,后续发展是不是会完全不同? 她还会遇见夏经灼吗?遇见了还会有今天这样的可能吗? 一开始想还不觉得,可慢慢的,想到可能会遇不见他,想到两人可能会哪怕相遇了也只是陌路人一般,本来还不错的心情马上就开始郁结了。 她倒不觉得自己进入状态太快了,这些感情都是有源头的,在很久之前可能就在慢慢产生,她也感受到过,只是那时不愿意承认。 现在坦诚地表露出来,竟然会由有种圆满的感觉。 她在想,幸好自己这么做了,否则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因为不用去上班,江嘉年难得睡了个懒觉,让身体多休息一会,手往下可以触及到腹部,只穿着吊带小背心的她透过镜子看着自己的身材,以前平坦的小腹一点点隆起,孕育着生命的痕迹是那么神奇,她看着看着几乎有些沉迷其中。 将她拉回现实的是母亲的一通电话,自从上次她跟父母坦诚自己怀孕的事情后,已经很久没和家里联系了,发生这样的事任谁都要有个接受的时间,哪怕是父母也不例外。 仔细算来,他们现在打来电话,大概已经有了决定。 接起电话的时候,江嘉年仍然心有余悸,她担心父母最后的打算还是说服她打掉孩子,她活到三十岁还从未跟父母产生过什么大分歧,在父母眼中她一直都是个乖乖女,她不希望打破这种格局,也不希望家庭不安宁。 不过,电话接通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打电话来的是江母,她没再提让她打掉孩子的事,却谈了另一件让她哭笑不得的事。 “孩子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打掉,你就留着吧!”江母用费解又无奈的语气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的选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都这么大了,难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自己还不知道吗?” 江嘉年当然知道,正因为清楚地知道才能更不后悔地做决定,她所有的选择都是理智的,任谁也无法三言两语就说服她。 她不言语,江母也没办法,接下来就把话题转开说了那件让她哭笑不得的事。 “你上次相亲见过的那个做IT的小伙子,前几天他跟我联系了,说不介意你有孩子。”江母老大不愿意道,“你回来一趟吧,请个假跟人家再见个面,我们说说你们交往结婚的事。既然都怀孕了,人家也愿意接受你的孩子,那就赶紧结婚,别等着挺个大肚子才办婚礼。” 江母全都是为江嘉年考虑,可在江嘉年的印象里那个男人是最不济的选择,现在她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也就没必要再去见那个自己根本就不感冒的男人,而且他是小伙子吗?不管哪个方面和小伙子都搭不上边儿吧……年纪也不小了的。 “妈,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江嘉年如实坦白,但被糊弄多次的江母根本就不相信,有些生气地说:“你还想骗我?我告诉你,你不许再挑了,你马上就三十一了,还以为是大学刚毕业的时候男人任你挑?马上给我回家!” 说完江母就挂了电话,江嘉年看着忙音的手机,做了个决定。 家肯定是要回的,但这次不能再一个人回去了,她得带夏经灼回去。 中午的时候,江嘉年和夏经灼约了一起出去吃饭,确定恋爱关系之后好像连打电话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手机一响,看见屏幕上对方的名字,心里就升起一股甜蜜之意,等接起电话,听着电话那边男人低沉悦耳富有磁性的声音,简直要被他爆表的荷尔蒙给迷晕了。 江嘉年好不容易找回理智回答对方的约会要求,一开口就听见自己腻歪得不行的声音,把自己给恶心得哆嗦了一下。 夏经灼那边,估计比她还要嫌弃吧。 江嘉年抿抿唇,挂了电话就无比后悔,你说你就不是软妹那一挂的,莫名其妙地发什么嗲啊,这才刚在一起,难不成你就想因为自己的恶心行为把人家吓跑吗? 江嘉年无比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看看挂钟时间不早了,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要化妆换衣服,时间显然不怎么充裕,于是也没心思继续胡思乱想,赶紧去准备了。 这一边,夏经灼的确仍然沉浸在刚才那一通电话里。 只是,和江嘉年想的不一样,他不是在恶心,也不是不喜欢她不自觉的娇软语气,而是惊讶之中带着一丝丝的温馨。 你能想象吗,那样一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女总裁,以前总对你爱答不理的,好容易才能有那么一两次见面,也好不容易才能和她确定恋爱关系,你压根就没想过对方可以真的把身份安置在你“女朋友”这个位置上,像普通的女人一样会撒娇、会吃醋,但当你发现她竟然可以那样,还很专业地在通电话时用着对恋人才有的语调,你一听就觉得大脑发麻,浑身上下都被电到了一下,根本没办法理智思考。 思绪好像倒转回了他们第一次的那个晚上,很难描述他此刻的心情,他有些后悔,又有些庆幸,庆幸的是他们有过那一次,才有现在的关系,后悔的是……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让他们没办法再重温旧梦。 当然了,他也没忘记那个威胁很大的林寒屿,情敌这东西他还是头一次有这样较量的机会,他们曾有过几次交锋每一次都以他的胜利告终,以后也不例外。 低头看看手里的书,其实他才刚看到第一章,主要内容还没吸收到,就这么直接去约会会不会招架不住? 思索了一下,夏经灼决定带书一起去。 到达约定时间的时候,江嘉年准时踏进了餐厅,她一进去就瞧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夏经灼,其实在外面时她就已经发现了他,她还没到,他就坐在那安静地看书,从窗外的角度看过去,他垂眸认真的样子英俊极了,矫情地说一句,当真是岁月静好,人如温玉,想来人人都说认真的男人最美,也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过,她也很好奇是什么书让他那么专注,是专业书么? 江嘉年琢磨了一下,迈开步子走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只当她坐下,引起对方注意,想要瞄一眼书名的时候,就看见对方无比迅速地把书藏到了背后,不苟言笑道:“你来了,饿了吧。” 说着话,骨节分明的手便抬了起来,“服务生,点餐。” 江嘉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尽量去遮挡的那本书,如果是专业书,不会这么防备她看见,她连他家都去过了,还有什么是没见过的? 他越是这么遮遮掩掩的,她就越是想要弄明白。 江嘉年挑挑眉,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第四十章 “你身后藏的是什么书呀?” 江嘉年端庄地坐在夏经灼对面,笑靥如花地询问道。 夏经灼这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窘迫”这样的处境。 因为他的优秀和能力卓越,他从来都顺风顺水,除了不甚如意的家庭状态,他的事业总是那般稳定,身边人也都对他仰慕崇敬,哪怕心里偶尔会腹诽和嫉妒,但面上从不敢表现出来。 简单来说,他这辈子经历过最多的就是“淡定”的状态了。 江嘉年活了近三十一年,夏经灼也快要二十八岁了,他长这么大,也还是第一次这样尴尬。 “没什么。”他随口说道,“只是在报停里随便买的杂书,不用在意。” 只是杂书吗? 他遮遮掩掩的样子可真是像极了在藏小黄书。 江嘉年似不经意地瞟了一样,点点头说:“好,那你看看我们要吃什么。” 夏经灼垂着眼,没去看江嘉年揶揄的目光,所以也不会发下她还有别的招术,他真的低下头开始看菜单,服务生在一边看着两人奇奇怪怪的模样还有点好奇,然后正点着菜,和年轻帅哥坐在一起的女士就忽然指着窗外说:“有人在卖风车。” 夏经灼倏地看出去,果然有卖风车的人经过,今天刚好有些风,漂亮的风车被风拂过慢慢转动着,颜色特别漂亮。 “真好看。”江嘉年赞美着,好像真的很喜欢,夏经灼收回目光看她,声音都不自觉放得轻柔:“你喜欢?” 江嘉年点点头,她还戴着眼镜,但那一点都影响不到她现在美丽的笑容,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眸子弯弯得像月牙一样,她这样看着你的时候,哪怕她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你也会不由分说地去摘下来给她,更不要说只是小小的风车。 “我去买给你。” 夏经灼果断起身,跟服务生确定了菜便匆匆离开餐厅,江嘉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透过窗户看着他追上正要离开的卖风车的人,赶紧趁机起身去对面查看他刚才在看的书,这一看她就笑了,啊,《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这不是传说中的两性宝典吗,夏机长谈恋爱也学习吗?真是……勤奋极了。 江嘉年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夏经灼何止是在看两性恋爱宝典,他来之前还特地去专柜买了套新衣服,在家里准备出来时,满柜子的衣服明明每一件都特别好看,可对着镜子在身上比一比,总觉得差点什么。 于是乎,夏机长干脆直接开车去了专柜,在柜姐兢兢业业地帮助下挑选着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要穿的衣服。 这间专柜夏经灼常来,他喜欢这个牌子的西装,衣柜里占了大半天下,柜姐对他也相当熟悉了,毕竟这样年轻英俊的客人可不多,有那么几个,总会记忆鲜明。 “夏先生,您穿这套西装真是太英俊了,衬得您气质更好了。”柜姐如实地夸赞着,可看夏先生皱着的眉头,似乎是不喜欢。 夏经灼是真的不太满意,深灰色的西装他有几套,在家里也比划过了,他今天不想穿这个颜色。 放弃身上试穿的这套,夏经灼在专柜里转了一圈,时不时拿起一套比划在身上严肃地问柜姐“这套怎么样?”、“这套呢?”、“这条领带配这套西装怎么样?”、“这会不会太隆重了”等等一系列问题,柜姐招待夏经灼这么多次,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挑剔,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有重要约会,最有可能的便是谈恋爱了。 最后的最后,夏经灼终于在柜姐唏嘘羡慕的眼神下挑好了衣服,头也不回地前往约会地点。 有了那样的挑剔,也才有了江嘉年此刻的眼神享受。 夏经灼拿着幼稚的风车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江嘉年的目光就定在他身上移不开。 他穿着蓝色的条纹衬衫,深蓝色的西装,没有系领带,也没系领结,衬衫领口的纽扣了两颗,这让他显得不那么严肃和过于隆重。 棕色的皮鞋不难看出是新的,走在路上特别有气度,纤尘不染,悦目极了。 他很重视这次约会。 江嘉年收到了这个讯息。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宝蓝色的外套,很奇妙的,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蓝色,好像说好了一样,这样打扮的他们不管走到哪,都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我们是一对儿”。 江嘉年有些脸红,只好低头搅动着眼前的咖啡杯,夏经灼回来时就看见她腼腆地低着头,脸红红的,好像在害羞。 看看手里的风车,他落座之前朝她递了过去,江嘉年抬起眼注视他,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她接过风车道了谢,认真地插在了背包里,随后才再次望向某人,咳了一声,轻飘飘地说:“你的书改天也借给我看看吧。” 夏经灼本来状态十分得无懈可击,听了她的话瞬间就表情凝固,嘴角隐隐抽了一下,将书背包,假笑道:“只是打发时间的东西,内容没什么用,你不会想看的。” 江嘉年故意委委屈屈地说:“可是我已经看到书名了,我觉得我可能也需要这本书的帮助。” 干嘛突然露出那副表情? 夏经灼脑子懵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病了,得马上去看医生,以前还不觉得,现在这个女人一颦一笑都可以让他神经紧张外加心头发虚,这应该是某种心理疾病吧,听有个同事提起过他朋友是做心理医生的,结束约会得约个时间见一见。 夏经灼深呼吸了一下,才老大不情愿地把书从背包里拿了出来,很不体面地放到桌面上朝她推了过去。 “好吧。”他吐了口气,“如果你一定要,那就拿去看吧。” 江嘉年看他那副为难到依依不舍的模样就很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甜甜蜜蜜地扬着嘴角说:“其实我们都不需要这本书。” 夏经灼凝视她,沉默,江嘉年继续说:“虽然真正的恋爱我们都还是第一次,但我觉得我们一起去适应和体验这种陌生的好感,会比书本教给我们更好。”她放弃拿书,反而是握住了他推过书本的手,垂着眼睛说,“虽然知识无价,但有些东西书不能教给我们,要我们自己摸索。”语毕,她就十足地摩挲着他的手,“摩挲”可不正和“摸索”同音么。 真烦,为什么现在是在餐厅里?为什么不是家里、车上,哪怕是无人的街角也可以,偏偏就是人来人往的餐厅,想做点什么的动作都不行,连这样的引诱她都很快把手收了回去。 夏经灼面无表情地打开餐巾,看着服务生把菜品上齐离开,始终冷冰冰的表情,搞得服务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了,老觉得自己被记恨了。 江嘉年心里还有事要告诉他,琢磨了一会,就在夏机长显然心情不悦的时候吞吐道:“有件事我可能要麻烦你一下。” 刚才还一脸冷漠的男人在回答她的时候突然就表情柔和,言语也柔和了下来:“不麻烦。你说就是。” 先说不麻烦,基本这句话转换过来也就是“你有事尽管说,我绝对照办”的意思。 江嘉年稍稍有点呼吸急促,脸红红的,过了一会才说:“你能不能跟我回一次家?我知道这可能太着急了,但我爸妈那边知道我怀孕了,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夏经灼就打断了她,拿起手机翻开日程表看了一下说:“我下次休息是四天后,可以的话你就定时间,我准备一些礼物,你爸妈喜欢什么?” 江嘉年愣了愣下意识回答:“他们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随便买点水果就好了。” 夏经灼点头道:“那我就买些补品和水果,你不忙的话我们就上午就过去了,十点钟?” 江嘉年懵懵懂懂地点头,直到吃完了饭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稀里糊涂地就和他敲定了时间,他不但没有为难和思考,居然直接开始筹划准备什么礼物,这种太轻易的感觉总让她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回程的车上,时间还尚早,秋末的中午街上寥寥落落人不算多,回小区的路人就更少,这还是夏经灼第一次送江嘉年回家,上次他问她家里的地址她还不给,他只能到她公司去找人。 终于,他今天可以名正言顺地知道她家的住址了,当车子停在小区楼下的时候,夏经灼望着外面,将楼号和楼层记清楚,这样哪怕没上去,下次过来找她他也知道该去哪里。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也要开始上班了,我还有资料要看。” 悦途现在一团乱,林寒屿在的时候还稳定一点,但也不代表她就可以偷懒,有句话叫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她那虽然不是赌场,却也够失意了。 夏经灼自然不会拦她,他看着她慢慢下了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地曲起,一点点抚过皮质,就好像轻抚在某人身上似的。 江嘉年关门之前动作很慢,缓和极了,似乎也有些不舍一样。 夏经灼勾了勾嘴角,上帝作证江嘉年真的没有歪心思,可他那个笑直接就把她看傻了,一句“要上来坐坐吗”几乎就脱口而出,还好她及时把持住了,没显得那么不自重,把到了嘴边的邀请换成了“安平最近还好吗?”这样官方又毫无关联的话题。 夏经灼眉目一凝,对这个话题有些沉默,江嘉年赶紧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毕竟是你在的地方,因为悦途这边的内部问题,安平也受到了不小的吧,希望没事。” 只是这样么。 夏经灼微微抬眉,过了一会才说:“安平的状况还好。我父亲回来了,秦董最近在忙着招待他,他们总是在一起,既然还有心情玩乐,说明问题不大。” 秦松一直在招待他父亲么?看来夏经灼的父亲和安平的关系真的不浅。 江嘉年没在言语,他父亲回来了,话题一扯到安平就难免令人想到他父亲,他大约也是这种心情,态度和之前的轻松完全不一样。 从他那么抗拒他父亲的角度看,她以后还是不要再提起这些为好。 最后做了道别,江嘉年转身离开,夏经灼坐在车上目送她走,等她消失好一会才慢慢发动车子回家,他想起自己刚才的抗拒不由皱了皱眉,有些抵触地握紧了方向盘。 这么多年了,似乎只要一提及有关父亲的事他就会竖起心墙万分防备,连刚才都没能幸免。 他不能再让这些情绪操纵他,过去他一直沉浸在恨意之中,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从今天开始,他想过自己的生活,他想从回忆里走出来。 第四十一章 江嘉年在工作上依然非常卖力,林寒屿看在眼里,也仅仅是看在眼里。 自从上次两人做了几乎是告别式的对话之后,他也没再提起过那些事。 他们是上下级关系,工作上还要接触,她需要来报备进度,来签字,来开会,她也常常会主动和他联络,看得出来恢复工作后前几次联络她都心有余悸,但见他并无异常,似乎有意揭过此事,后面也就轻松多了。 只是,林寒屿真的能做到就此放手吗? 他自己都不太确定。 他需要思考一下。 这段思考的时间,用来工作最合适不过。 他手里现在有一份安平航空的资料,从创办以来到现在的大事件都在上面标注着。 有句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公司陷入危机,最紧张的本该就是创办者,为了度过这次危机,林寒屿必须亲自出手,那么要出手,自然先得搞清楚对方公司的一切资料。 有意思的是,他在安平的历史事件里面看到了一次事故。 说事故一点都不夸张,更精准的一个词来形容,俩字儿——空难。 林寒屿眯了眯眼,安平出过空难,时间过去很久了,合作值钱他竟然都没注意到。 翻翻记录,确切时间是在1996年,至今已经过去二十一年,这么久的时间,被人遗忘是情理之中的事,那个年代的飞行行业并不如现在这么成熟,坐飞机是很新鲜的体验,出点事故好像并不难理解。 林寒屿注意到的不仅仅是空难这件事,他注意到了一个名字,那一年在职又离职的一位、在当时那个年代来说非常稀少非常可贵的机长教员的名字。 夏渊。 林寒屿微微眯眼,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百科里搜索夏渊这个名字,找到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他要找的。 夏渊,1964年生人,毕业于空军第十四航空学校,也就是现在的中国民航飞行学院,曾为国家特级飞行员,96年时任安平航空飞行总队大队长,机长教员级别,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前途无量,他只要不出错地继续任职下去,说不定今天的安平董事长就是他了。 只是,不管是百科上还是他拿到的资料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在96年安平的空难事件发生后,他便离开公司去了国外,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不是空难发生那架飞机的机长,那架飞机的机长死于空难,乘客和机组人员只有几人幸免遇难,遇难人数高达一百多人,算得上国内航空史上很严重的事故了。 虽然事故很严重,但责任并不在夏渊,夏渊为什么要离开安平? 林寒屿见过的姓夏的人不多,一个公司里有两个,他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可能有关系,随即放下材料拿起电话打给助理,在电话接通后低声说:“你帮我查一下安平96年离职的飞行大队长夏渊的资料,如果能查到他家里的资料就再好不过了。” 助理立刻应了是,林寒屿挂断电话,手托腮盯着电脑上夏渊这个人物百科上的照片,那还是一张老式证件照,具有非常鲜明的年代感,林寒屿已经见过夏经灼本人了,尽管那是个晚上,两人还是一个在外面一个在车里,但那是他的敌人,是他现在恨之入骨的人,即便有那样多的障碍,他也将对方的面孔记得清清楚楚。 那人,和夏渊年轻时的样子有十分相似,相似得令人厌恶。 江嘉年并不知道林寒屿发现了什么,她繁忙得工作着,搞定了其他几家问题较小的公司,暂时稳住了悦途的系统,但为了保险起见,免得以后徐然再动手脚,他们还决定从服务器到系统构架全部进行一次升级。 这是个大工程,要一段时间来完成,在等待的时候,最关键的工作就是和安平的重新洽谈了。 解约,按照条款进行赔偿,这是悦途现在根本招架不住的结果,公司目前光是维持正常运营就已经非常艰辛了,业绩一点点在下滑,用户访问量也骤减,如果这个时候再经受这样巨大的赔偿,就彻底垮掉了。 头疼地思考了一下,翻翻台历,明天就是和夏经灼说好的一起回家的日子,她已经提前跟母亲通过电话,说了要带人回去,并不打算再见那个相亲男,可母亲似乎并不相信她,但也没关系,等她真的回去了她就知道自己没说谎。 临近下班,助理过来送材料,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江嘉年已经准备离开,她在办公室时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贴身的针织连衣裙,裙子很修身,她以前的身材是很好的,穿这样的裙子前凸后翘,曼妙妩媚,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怀孕的日子越来越长,肚子也一天天显现出来,助理进来看见就笑着说:“江总,你最近吃得不错嘛,都胖了。” 这是个玩笑,江嘉年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是已经凸出来了,略有些像小肚子,于是她随口就说了句:“不是胖了,是怀孕了。” 女助理正笑眯眯地准备继续和她说笑,猛地一听见这个回答还没反应过来,嘴角仍然维持着笑的弧度道:“啊?怀孕了?我就说吧……”略顿,猛地反应过来,目瞪口呆道,“什么?!您怀孕了?!” 办公室门还开着,她们在门口说话,不使劲说也有人能听见,现在女助理这么大声音说,别人想不听见都难了。 一时间,办公室所有人都望向了这边,全都是相当惊悚的表情,要知道在他们的概念里,江嘉年一直都是古板严肃的老,三十岁了没谈过一次恋爱,现在得知董事长对她有意思甚至为了她连许副总都抛弃了已经足够稀奇,而她居然还掠过了恋爱阶段直接怀了孕!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那个孩子是谁的?该不会是林董的吧?所以江魔女终于要从总裁的位置上荣升董事长夫人,成为悦途真正的女性主人吗? 江嘉年没有责任向这些人解释,他们也很快就会知道她的孩子是谁的,并不急在一时。 她微笑着走出办公室,淡定平静地走过众人身边,等到了门口,推门离开的时候,她歪了歪头,望着办公室的下属们莞尔道:“时间差不多了,做完了事就下班吧,明天我有事不过来,你们有资料报给我直接发邮箱就行了。” 女助理懵懵懂懂地看着江嘉年转身离开,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比起以前温和了一些,面对下属也不再那么冷声冷气,难以交际。 其实江嘉年本就不是太尖酸难以相处的领导,只是她不愿浪费时间在跟同事的相处上,除了客户和家人之外,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笑脸。 现在她变了,耐心好了不少,愿意花时间在很多过去她并不在意的事情上,她这样的转变不由让人发出“啊,爱情对一个女人真是太重要了”的感叹。 次日。 江嘉年起了个大早,收拾房间,收拾自己,等一切就绪的时候,时间刚好是十点。 她才看了一眼表,窗外就响起了汽车喇叭的声音,她跑到窗户边拉开窗户朝外看,果然,黑色的奥迪车停在楼下,引擎开启着,发出悦耳的声音。 真奇怪不是吗,爱上一个人,就连他开的车子的引擎声都和其他车子不同,带着不平凡的音调。 江嘉年快步穿上外套,拎着背包下楼,她今天穿了平底鞋,小白鞋颇有些青春味道,与平日里高跟鞋的妩媚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她穿了件长长的白色针织毛衣外套,细腻的毛线温柔极了,里面是黑色的碎花裙子,黑白配,永远不落伍的搭配,她拉开车门上了车,夏经灼看着她,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她的锁骨特别美,清澈无暇,像透明的一般散发着柔和得光晕。 她戴了一条项链,很低调的锁骨链,只有一颗小小的钻石坠子。他忽然就想送她礼物,一条项链最适合不过了,让她到哪里都戴着,就好像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一样,贴在那个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视线渐渐上移,当他注视到她的眼睛时不免有些意外。 她今天没戴眼镜。 很早很早,夏经灼就觉得她不应该戴眼镜。虽然戴眼镜的她也很美,却总好像被遮住了一些光彩。 现在她摘掉了,的、圆圆的桃花眼波光潋滟,即便不语不笑,都像是在对你绽放光彩。 江嘉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紧紧交握双手说:“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夏经灼薄唇微启,充满男性磁性魅力的嗓音里带着些沙哑:“你摘了眼镜。” 江嘉年弯了弯嘴角说:“嗯,摘了,这样好看吗?会不会很别扭?” 他摇头,似有不解,但眼神里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情意:“不。这样很好。只是,为什么突然想要摘掉眼镜?” 江嘉年昨天下班特意去配了隐形眼镜。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做这件事,但现在她想到了一个原因。 “我想跟过去做个告别,太仪式感的事不适合现实生活,那我想,就摘掉眼镜吧,陪了我十几年的东西,从今往后和它说再见,我的新生活,这就算开始了。” 多巧,这和夏经灼之前的想法一样。他们都有着各自不同的过去,但当他们遇见了期待的那个人,自然而然就想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从此和那个人开始新的生活。 夏经灼一路都很放松,他从未这么放松过,好像所有负担都不见了,他的人生中不曾出现过任何不幸。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江嘉年的家里,当门打开,他在她身后走进去,看见屋子里某个熟悉的男人时,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说起来他只见过这个男人一面,却不妨碍他记住对方,因为对方当时很可疑地似乎在和江嘉年相亲,而那一天,也是他第一次跟她告白。 懵懵懂懂的理科生相亲男顶着一头整理过的茂密头发,也有点尴尬地立在门内,身边是江嘉年的父母。 前几分钟,对方还在热情地招待他,这一秒打开门,看到女儿身后那挺拔英俊的年轻男人后,瞬间把他忘到了一边。 他浑身不得劲地扭动了一下,心说这男人不是江嘉年带来的吗?怎么不去看她老盯着他啊?那副下一秒就要拿刀杀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派出所距离这边好像有些远,现在报警的话,警察来得及在他被杀掉之前赶到吗? 第四十二章 江家的房子不算大,就是那种普通的一百多平的三室一厅。 因为住得时间久了,屋子里的东西也多,所以五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时,难免显得有些拥挤和凌乱。 江嘉年和夏经灼并排坐着,对面是父母,侧边是一脸懵懂紧张的相亲男,五个人有四双眼睛在看来看去,只有夏经灼端端正正地坐在那。 他气场强大,不说话的时候别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话,夏机长现在估计心情不悦,面上也没多少笑得痕迹,只能说不算过于严肃,要说亲切友好那是不可能的。 为了让夏机长给爸妈留下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江嘉年还是忍受着他强大的冷气场开口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那个,都喝点水吧,没烧热水吗?那我去烧,妈你也来一下帮帮忙。” 江嘉年起身佯装去烧热水,给母亲使了个眼色,江母被夏经灼那模样给震住了,就差双手背在身后摆出幼儿园孩子的坐姿了,听见女儿给台阶下赶紧起身跟了上去。 这下,客厅里就只剩下江父、相亲男和夏经灼了。 江父有点羡慕地看了一眼妻子离开的背影,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放在眼前的两个年轻后辈上,说句实在话,这俩人往那一坐,相差实在太远,一个傻傻呆呆不灵光,一个优雅体面卓尔不凡,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该选哪一个做女婿了。 之前不知道夏经灼的时候,还勉强觉得相亲男老实本分,没有坏心思,以后不会给女儿气受,可瞧见夏经灼,这么一对比,前者瞬间就不能看了。 相亲男自己也有所感觉,拘束地将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唯唯诺诺道:“那个,你好,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看了?我是来这里见江小姐的,又不是小偷。” 再软弱的人被挤兑到极限也要发飙了,其实夏经灼并没想怎么样他,只是在看他而已,看看这个男人有什么地方可以跟自己竞争,这么长时间看下来,他得出的结论就是,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不用再把对方放在心上。 慢慢移开视线,夏经灼慢条斯理道:“你找她做什么。” 江父有点为难,欲言又止的,不知该不该为对方跟夏经灼解释一下,因为人家是他们老两口叫来的,谁知道今天江嘉年真的会带个男人回来啊? 是的,厨房里正在准备热水的江母也是如此委屈。 “谁知道你这次没撒谎啊!”江母恨恨地说,“你就不能再给我打个电话吗?就打了一个,我就琢磨着你可能是心虚,压根没往心里去,你以前放的鸽子还少?这下好了,阎王爷和小鬼对上了,这可怎么办?” 江嘉年嘴角抽了一下:“阎王爷?你说夏经灼?” 江母问道:“他姓夏啊?” “对。” “那可不是阎王爷吗,你都没看见他瞧着人家的眼神,人家也是无辜的啊,你又没结婚,大家都可以竞争的嘛,干嘛一副来索命的样子,以后欺负你怎么办?” 看吧,夏机长平时冷漠惯了,身边人都知道他什么性格,也就不怪罪,可到了不熟悉的人面前,这种冷漠除了隐隐露出的变态感之外,就是一种深层次的目中无人。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江嘉年连自己都不太相信地解释了一下,咳了咳便催着母亲端水出去,她私心觉得如果他们再不出去,外面可能就要打起来了。 事实上,也差不了太多。 相亲男被夏经灼的问题问住了,他来找江嘉年干嘛?天知道他来找她干嘛,还不是她爸妈打来电话说打算今天再让他们见一面才来的,又不是他自己要来的TAT“我就来见见她。”相亲男委屈地说,“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了啊,你是江小姐什么人呀?上次江小姐问我介不介意她有孩子,我回去仔细考虑之后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孩子从生下来就跟着我的话也不会生疏,还会把我当亲生父亲的,大家就这么过,也是不错的啊。反正现在国家开放二胎了,以后还可以再生一个我们的孩子。” 相亲男显然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他完全把夏经灼当成了江嘉年哥哥那辈的人,毕竟他今天来可是江父江母叫来的,如果是江嘉年的恋人,那他们老两口还让他来干什么? 江嘉年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相亲男说二胎的事,她简直不用看夏经灼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足够吓人了,你看看相亲男那副惊悚的样子,好像真的见了死神一样,情不自禁地往江父那边挪了挪。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他还不自知地询问,几乎带了哭腔,怂到极点。 江嘉年快步上去想缓和一下气氛,可夏经灼直接拉住她的手把她按到一边,本人则微笑地看着相亲男轻声说:“你的想法不错,听起来也不像个坏人。” 相亲男闻言慢慢松了口气,挠了挠头说:“谢谢夸奖。” 夏经灼温声道:“你觉得我是在夸你吗?” 相亲男:“诶?不是吗?” 夏经灼靠到沙发背上,单手抬起搭在靠背上,十足的机长气派:“也算是吧,但有件事还是得告诉你。”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漫不经心地盯着他道,“江嘉年的孩子,是我的。”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其他四个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其他三人是因为吃惊,江嘉年瞪眼则是因为羞耻和紧张,这男人居然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了,这相亲男怎么说也是家里亲戚介绍的,要跑出去乱说怎么办?未婚先孕什么的,虽然现在不稀奇了,可是也不不太好吧! “你今天被叫来是个误会。”夏经灼兀自说着,他是何等人物,考虑自然周全,“浪费你时间,我很抱歉。以后有机会,我会补偿你。”他抬手从西装上方口袋取出名片,双手执着递过去,淡淡说道,“我的名片,有用得到的地方可以联系我,或许我能略尽绵薄之力。” 相亲男懵懵懂懂地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心虚地笑着说:“您、您是飞行员啊。” 他这话一说出来,江父江母才算是知道未来女婿的职业身份,江父的位置靠近相亲男,从相亲男那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抬头问道:“你在安平航空工作呀?” 对江嘉年的父母说话,夏经灼还算十分和善的,至少嘴角的笑意真诚了不少。 “是。伯父听说过?” 江父笑道:“我坐过这个公司的飞机,回老家的时候坐的,大飞机,机舱环境可好了,飞机餐也好吃,比其他航空公司强许多。” 夏经灼斯文礼貌道:“伯父下次要出门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帮您订机票,去哪儿都可以,我带您去。” 是的,他未来女婿可是飞机长啊,飞机上了天几百人的生命都握在他手里,飞机上他最大,谁都得听他的,可不是“他带他去”吗? 江父一瞬间就被俘虏了,特别满意这个女婿,觉得以后在牌友棋友面前倍儿有面子,不用再被他们明里暗里挤兑闺女三十了还待字闺中。江母看女婿和他们说话时不那么冷淡了,心里也舒服了一点,再看看他言辞也算妥当,拿来的礼品都挺贵重的,应该也挺看重他们家闺女的。她暗自点头,朝女儿投去赞赏的眼神,江嘉年脸红地笑了笑,抓住了身边男人的手。 看到这里,相亲男就知道自己遇见了什么“误会”,刚才那位夏先生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顿时觉得自己在这里坐着简直就是十万伏特的电灯泡,赶紧起身告辞要走,但又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夏经灼,他抬起手挡在他面前道:“毕竟我和嘉年还没结婚,她之前去相亲也是因为我们沟通有问题,还希望您别放在心上,出去之后不要跟别人提起。” 夏机长那气场,全开的时候根本没人能反对他,相亲男赶紧点点头,这才得到释放,立马离开了。 外人走了,屋里就剩下一家人,四个人面面相觑,江母笑笑说:“那个,马上就中午了,你们也就别走了,在家里吃吧。”略顿,她望向江父,江父点点头,江母这才说,“我们商量一下,你和年年结婚的事?” 这下激动的成了江嘉年,她几乎站了起来,还是被夏经灼给拉了回去。 “妈,怎么提着个事儿啊,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就说结婚,你这……” 她话音未落,身后就响起一个略显凉意的男声慢慢道:“怎么,你很不想和我结婚吗。” 江嘉年回眸望去,夏经灼正襟危坐地凝视着她,这男人的想法总是让人捉摸不定,他不说话看着你的时候你很难从他眼中看出他在想什么,也就无从分辨他说这些话只是纯粹吃醋,还是真的想和他结婚。 如果他是认真的,她要答应吗?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他们才认识几个月,就要决定一辈子在一起,这样真的理智吗? 第四十三章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江嘉年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所以说,她现在算是已婚了? 肚子里的孩子,算是有身份了? 转头看看身边,孩子的父亲倒是表情平静得好像从菜市场买菜出来的一样,手里还提着一袋糖果,是刚才从家里出来时顺道去超市买的,她当时就很好奇他买糖果干嘛,还买那么多,这会儿领完了证,两人上了车,坐在车上,就看见夏机长认认真真地车子抽屉里拿出漂亮的纸袋,将糖果分成了两份。 江嘉年莫名其妙地看着,看着看着其中一份糖果就交到了她手上。 “给我了?”她疑惑地问。 夏经灼点头说:“不对吗?结婚了不是要给同事发喜糖吗?” 江嘉年惊悚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马上告诉所有人你结婚了吧?” 夏经灼没说话,只是认认真真地收好了他那份喜糖,然后开车离开民政局门口。 今天不是周末,江嘉年是请假出来的,夏经灼是正常休假。 说来也是巧,他休假虽说是飞四休二,但赶上不是周末的时候也不多,能这么巧的在工作日见他父母,甚至发展到直接领了结婚证这件事,也算是上天的缘分。 说起来,他们是怎么就到了这里领了证?仔细想想,好像是江母那几句话。 “你总不能让孩子出生的时候还不明不白没有身份,连个出生证明都办不下来吧?” “做人都要负责任的,既然有了孩子,为人父母就得为孩子负责,你们可能觉得感情还不到去结婚的地步,但也要为孩子想想。再不济,你们先领了证,让孩子正常出生,如果以后你们觉得两个人相处起来不适合,再想别的对策都是可以的。” 简单来说,就四个字。 为了孩子。 摸着手里的小红本,珍重地放到背包里,江嘉年心情颇为复杂。 夏经灼给她准备的喜糖就握在手里,情不自禁的,她就自己先吃了一颗。 夏经灼开着车,余光瞥见她这个动作便说:“那又不是给你吃的。” 江嘉年嘟囔道:“我先尝尝。”少顷,她放轻声说,“夏经灼,你是真心想和我结婚吗?还是单纯为了孩子有个合法身份?你以后会不会和我离婚?”她问这样的话,但也不需要回答,在他回答之前就径自说道,“算了,你不用告诉我,我想来想去,我们还是暂时不要透露给外人结婚的消息比较好,我这边怀着孩子瞒不住,但你那边可以不说,这样一来,就算你以后后悔,要和我离婚,再婚时也不用背上二婚的名声。” 听起来,这话是处处为他考虑,仿佛男人背上二婚的名声比女人压力都大一样。 车子慢慢停在红灯前,夏经灼也剥了一颗糖放到了嘴里,他们结婚喜糖的甜味与平时认知的甜都不一样,这种甜一点都不会腻,他从来不爱吃甜食,可这样的味道让他几乎停不下来。 “我不会后悔。”他吃着糖,目视前方平静地说,“我活到今天也算见过不少人,各种各样的我都曾领略过。他们都像街边的路灯一样,一盏一盏,照亮前行的路途,但车子驶过,它们依次离我远去,再亮的灯也终究是灯,已与我无关。可是你不同。”他侧眸望向身边,眼神波澜不惊,似乎只是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你就像天上的月亮,不管我走到哪,一抬头就能看到你,停电的时候路灯会灭,但月亮永远都在,她照着我路,让我常驻光明。” 江嘉年失神地望着他,夏经灼微蹙眉头继续道:“你可能会觉得我的决定很鲁莽,在你看来这不过是几个月的相识而已。但正确的人,哪怕是相识几天也知道是正确的。错误的人,哪怕相处几年也始终要分开。我现在和你说的这些话不是今天才想到的,早在我第一次跟你表白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些,可能一开始我对你关注只是因为你像某个人,但现在,是因为你只是你。” 他随口吐露的话里提到了“像某个人”,江嘉年敏锐地捕捉到,直接问他:“我像谁?” 他没有隐瞒,在绿灯亮起之后发动车子,一边专注地开车一边说:“我的继母,五年前已经去世了。” 五年了。 夏经灼今年二十七岁,那就是他二十二岁时去世的,那时他应该才大学毕业吧。 继母光去世就已经五年了,和他们一家人生活也不知都多少年了。 江嘉年还记得在他那里看到的那张照片,照片上那个格格不入的女人就是他的继母吧?说实话,她想过自己可能像他母亲,又或是什么初恋,却从来没料到是继母。 见江嘉年沉默,夏经灼也察觉到了她隐约的不服气,好像很不乐意像她继母似的,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过了一会就说:“她和你一样,总是忙于工作,从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父亲结婚,在我还不得不依赖他们生存的时候,她像个老师一样,即便很不喜欢和我相处,还是会循规蹈矩地关心我、检查我的学业,去我的家长会。”略顿,他扯开嘴角冷淡笑道,“她唯一一次遵循心意对待我,就是在她去世的时候,不见我。” 江嘉年意外极了,她早就想过夏经灼的家庭情况可能非常复杂,他应该有过纠葛压抑的过去,但现实远远要比她想得“精彩”多了。 “我一直不明白我爸为什么会不要我妈,而选择她这样的女人。” “……我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可是我依然不会原谅他们,永远都不会。” 几日后。 安平航空机组专用餐厅,邢舟重新恢复飞行,不得不来跟夏经灼见面。 他站在餐厅门口,看见夏经灼已经打了饭坐在那在吃,很清淡的清粥小菜,他走进去沉默地去打了和他不一样的饭菜,因为在飞行上有规定,机长和副机长可以同餐不能同食,这是为了确保在飞机发生紧急情况的时候,机长和副机师不会同时拉肚子。 打了饭端在手里,邢舟望着夏经灼的背影,犹豫许久还是走了上去,在他对面落座。 夏经灼抬起眼,瞧见是他便又低下头说:“来了。” 邢舟点点头,没说话。 夏经灼头也不抬道:“你最近刻意躲着我,我不想问缘由,你大约也不愿意告诉我,我只希望那些事不要影响到你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飞行。” 邢舟抿唇,半晌才道:“不会的。” 夏经灼颔首,没再言语,不多时乘务组也过来了,餐厅里热闹起来,殷曼打了饭走到他们这一桌坐下,正笑着寒暄打招呼,就看见夏经灼从身边取出一个精致的纸袋,将纸袋放到桌面上,对她说:“里面是糖,你拿去给大家分一下。” 殷曼眨眨眼,还以为是他送给大家吃的糖果,笑吟:“今天是吹得哪门子风,夏机长居然请大家吃糖。” 说完了,殷曼就心里一紧,女人都是敏感的,这话连起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件事,她在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相信,可夏经灼很快抬起头面不改色道:“是喜糖,我结婚了,送给你们吃。” 夏经灼结婚了。 安平航空最年轻最有前途的机长夏经灼居然结婚了。 这位连被殷曼追了几年都无动于衷的钻石王老五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结婚了,还有比这更爆炸性的消息吗! 殷曼愣愣地拿着手里的喜糖,手一松,喜糖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闻讯而来的乘务员杨阳见此赶紧捡起来,缓解尴尬道:“我来吧我来吧,嘿嘿,夏机长结婚了呀?新娘子是谁?哪天一起吃饭带我们认识一下呀。”她握了握殷曼的手,想让殷曼别在大家面前那么失态,可到底是彻底失恋了,这么多年喜欢的人居然不声不响地结婚了,还有比这更打击人的吗? 殷曼根本无法保持冷静,直接捂着嘴跑出了机组餐厅,邢舟见此二话不说追了出去,夏经灼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当其他人来祝贺的时候,他还能堪称温和地笑着说句“谢谢”,杨阳在旁边发着喜糖瞧见这一幕,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夏经灼很薄情。 邢舟现在有一样的感觉。 殷曼哭着跑出来,躲在角落里,伤心地蹲下来抱着自己。 他喜欢她,她那种样子他心疼得不行,跑过去想要安慰她,却被一把推开。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你走,我不需要你假惺惺!”殷曼生气地推搡着邢舟,邢舟又心疼又不敢上前,只能举着双手伤心地看着她。 殷曼推了几次他还不走,她也没力气再推,颓丧地瘫倒在地,喃喃道:“他怎么能结婚呢?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他就这么结婚了,连说一声都不曾,他到底把我当什么啊?明明我比那个人先认识他,为什么他就是看不见我呢?” 殷曼当然知道夏经灼和谁结婚了。 上次江嘉年已经来宣示过主权了,她在所有人面前将他拉走了,她来“接”他。 殷曼一想到这些心都碎了,她可怜兮兮地哭着,邢舟看了一会,从伤心变成了愤怒。 夏经灼到底凭什么得到所有人的厚待?他怎么能这样伤害一个喜欢他的人? 当然了,他伤害的人何止是殷曼,还有他。 他怎么能那样对待对他好的人?他到底想要什么? 邢舟吸了吸鼻子,闭上眼,耳边是喜欢的人的哭声,他觉得所有想不明白的事在这一刻都不必再想了,事实摆在那,自己就是被看不起的那个,连自己喜欢的女人喜欢的人也是他,他处处占尽先机,以戏耍他为乐,看他还为了感激他一起停飞每天等到很晚给他送热水,他是不是暗自偷笑了很久? 这样的日子,真是不想再过了,不想再这么卑微了,再也不想了。作者的话:结婚了!终于结婚啦!要住在一起啦!诶嘿嘿,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 第四十四章 江嘉年婚后第一天上班,背包带着喜糖,就跟带着炸药的感觉一样,老觉得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好像都已经发现了她的糖,望着她的眼神都变成了横眉立目地“不给糖就捣蛋!”。 穿着宽大的外套,倒也看不出腹部的隆起,可自从那天女助理的惊呼过后,她怀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公司,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有了孩子,她遮掩起来也没用了。 尽量保持目不斜视地回到自己所在的部门,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往常这种时候她都是继续向前不理会这些眼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清清静静地呆着,但今天不太一样。 她走了几步,犹豫再三,还是停了下来,在众人猜疑的视线里慢慢拿下背包,从里面拿出包着喜糖的纸袋,沉:“这个你们拿去分分吃了吧。”她捋了捋头发缓解尴尬,在女助理接过喜糖去分的时候略拘谨地说,“这是喜糖,你们也粘粘喜气。” 女助理分发糖果的手顿时停住了,望向江嘉年惊喜道:“江总您结婚啦?!” 她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江嘉年迟疑了一下点头说:“是的,结婚了,这个是我……老公准备的,让我分给你们。” 将夏经灼称呼为“我老公”的时候,别提江嘉年心里多微妙了,她摸了摸脸,感觉热热的,估计已经红透了吧,为了避免再这样下去有损她总裁的高大形象,她说完就赶紧回了办公室。 其实员工们还想八卦一下的,比如江总您什么时候结的婚啊,丈夫是做什么的啊,你们认识多久啦,怎么恋爱的时候一点风声都没有? 说到风声,她和林董又到底什么关系呢?他们那上上下下演的一出,不像是毫无瓜葛啊。 有女员工吃着糖念念有词道:“诶,你说上次来公司找江总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江总老公啊?” 这年头,吃了个喜糖就不叫人家“老”了,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她已经不是“老”了,别看他们这些人年纪轻轻的,但也还没找到对象,比起人家三十岁结婚怀孕的,好像都迟了。 似乎是一夜之间的,江嘉年的进度就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真是令人窘迫的发现。 女助理发完了喜糖,在同事的话说完后就联想起某天晚上,她打电话汇报传递材料的事,江总问她的那几个问题。 仔细想想,搞不好江嘉年的丈夫,真的是安平的夏机长。 猜到这些,女助理有些走神,其他同事见她好像知道,就上前追问道:“江总老公是做什么的呀?江总是总裁,她老公肯定也不会差吧?” 有嫉妒的在这时候闲闲说道:“我倒不那么认为,估计她也是着急了,随便找了个人嫁了,毕竟她也听见过我们给她起的外号,能不生气吗?” 女助理皱着眉清了清嗓子,后者赶紧闭上了嘴,真是忘了江嘉年的心腹还在这里,当着她的面说江嘉年不是,哪天被开除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家都闭了嘴,不再当面说什么,可不代表在社交平台上不说。 林寒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全公司人尽皆知的时候了。 好像现在跟江嘉年有关的,不管什么事,他这里得到消息时总是最后一站。 他恍惚了眼神,连眼前的资料字体都变得模糊了,他下意识眨了眨眼,啪嗒一声响起,他低下头一看,材料湿了。 他居然哭了。 一个大男人,老大不小了,三十几岁,居然哭了,真是丢人。 赶紧抬手揉了揉眼睛,视线清晰之后,林寒屿看着下属送上来的关于夏渊的资料,不出他所料,夏经灼果然是夏渊的儿子,只是他们父子关系淡漠,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夏经灼一直在国内工作,夏渊在国外隐姓埋名的生活,足足有五年,两人一直分居两地,私下里有没有电话联系,那就是他们的私事,再有本事的人也查不到了。 他是夏渊的儿子。 夏渊和安平的关系很深,深到可以在董事长秦松那说上话的地步。 林寒屿不是个卑鄙的人。 但有时候他也会用一点手段,在商场上是这样,在情场上,被逼到这个地步,他也得用点手段了。 他想了很久,这段时间不跟江嘉年联络,他以为自己可以歇了那份心思,可是不能,完全不行,不断地听见她怀孕和结婚的消息公开,他整个人好像被摆在了刑场上,无数种刑拘施展他自己身上,他疼得不行,却又不能阻止,因为施刑的人,是他最爱的人。 考虑了许久,林寒屿还是拿起电话,按照资料上查到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边响起一个沉稳的男声:“你好。” 林寒屿不由记起自己第一次跟夏经灼通电话时的窘境,所以这次没卖关子,直接表明了身份。 “您好,夏机长,我是悦途旅行的董事长林寒屿,打搅了。”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愣,半晌才道:“我已经不做机长很多年了,您找错人了。”说着,就要挂电话。 林寒屿抢在他挂断之前说:“我没有找错人,我找的就是您,夏渊先生。” 夏渊沉默许久说:“悦途旅行的董事长?我之前倒是听人提起过,你们跟安平航空出了点问题,如果你是希望我在这方面帮忙的话,趁早放弃吧,我不会答应的。” 林寒屿早知道对方不会就这么回答,十分平静道:“我当然知道您不会答应,但我相信那是在您不知道详细事情的时候。” 夏渊疑惑了一声:“哦?” 林寒屿轻笑着说:“我希望能和您见一面,当然,不是和我见面,是跟我的执行总裁见面,她叫江嘉年,您应该很熟悉吧。” 得到的答案有些令人意外,夏渊说:“抱歉,这位江小姐我不认识。” 林寒屿眨了眨眼,难不成结婚这么大的事夏经灼居然没告诉父亲? 几乎没有犹豫的,林寒屿便说:“您不知道她?她最近结婚了,和您的儿子。” “你说什么?!” 傍晚。 临近下班时,江嘉年接到了林寒屿的电话。 她停顿几秒才说了一声“喂”,她以为林寒屿要说关于她结婚的事,但对方却只是交代公事。 “过几天你替我去见一个人,这个人是让安平继续跟我们合作的关键,你收拾妥当一点,千万别出问题。” 江嘉年不疑有他,肯定地说:“您放心,我会的,只是不知道约在哪里,几点钟,对方的名字是?”她拿着笔打算记录,电话那边林寒屿也的确开始回答。 “三天后下午三点钟,在山涧泉中餐厅,对方的名字……你到了跟他电话联系就好。” 林寒屿没说对方身份,江嘉年有点为难道:“林董,你不说他的名字我不好准备材料,了解不充分的话,也没把握怎么说服对方。” 林寒屿莫名地笑了一下说:“其实我和他谈得都已经差不多了,你只要去见见他,简单聊几句就可以了。”语毕,他就挂了电话,搞得江嘉年一头雾水。 但这雾水没持续多久,回家正在洗澡的江嘉年就明白过来了。 该不会是夏经灼的父亲吧。 林寒屿让她去见的人是他? 他们结婚的事夏老先生还不知道呢,如果真是去见他怎么办? 要先和夏经灼说一声吗?可如果要见的人不是他父亲怎么办? 江嘉年为难极了,按理说这是公事儿,即便真是他父亲也要去的,可想到他们父子的关系,他们才刚结婚,她真的不希望因为这事儿惹得两个人不高兴。 那这样吧,到时候看,如果真是夏老先生,她坐下之后就给他发个短信,告知他一声,对话的时候不谈工作就行了,免得给老爷子也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不是他,那她就做自己的工作,一切都按部就班就行了。 打定主意,江嘉年不再发愁,安心洗澡,另一边,夏经灼飞北美,回到国内要次日中午,这会儿他正在检查飞机,看着给飞机加油,手机就在口袋里,却不怎么适合打电话回去打搅,因为有时差。 邢舟站在他身边看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往常会上前开个玩笑,现在却什么心思都没了。 倒是机械师冯晨,看完了螺旋路过这里拍了一下夏经灼的肩膀笑着说:“想你老婆呢?” 夏经灼回神,淡淡:“那么明显?” 冯晨耸肩:“你那明白这就是在想女人的表情。说起来你结婚够快的啊,都没发现你怎么恋爱,突然就结婚了。哪天叫上你太太跟我一起吃个饭,大伙儿认识一下。” 夏经灼简短微笑:“一定。” 看看,他们关系多好,对话有说有笑的,可不像以前自己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冷漠爱答不理。 邢舟心里受伤,负面情绪积压在心头的直接结果就是干什么都不认真,好几次险些出错,夏经灼依次检查过来,皱着眉道:“你还没回归状态?还想上次的事再发生一次?” 邢舟抿唇不语,专心工作,其实他误会了,夏经灼并不是对冯晨才有说有笑,他笑是因为话题提及到了他的婚姻,他这辈子经历的第一件让他有幸福感的事,哪怕刚才说话的是个路人,他也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 邢舟现在是记恨夏经灼,然后不管他做什么,在他这里都是别有用心,都是错的。 陈锋在一边看着他们明显相处不和谐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计划通了,他敛起嘴角得逞的笑容,轻轻松松地哼着口哨离开,他的口哨声传到夏经灼耳中,他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陈锋对上他的视线,身子颤了一下,吹口哨的心情立马就没了。 他可没忘了,冯晨和夏经灼这还有他给飞机动手脚的证据,如果真的被他们给揭发出去,邢舟的记恨就会马上消失,说不定还会惭愧和自责,那他就得不偿失了。 不能让那件事发生。 陈锋远远望见林栋,赶紧便追了上去,这样的事还是和有经验的林栋商量一下比较好,591的事虽说是他主谋,但林栋是知情并纵容的态度,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可别想独善其身。 第四十五章 飞机平平稳稳地降落在西雅图。 因为航班安排问题,飞机下一次起飞将会在六个小时之后,这六个小时机组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休息。 往常,飞行员们都会选择找个地方躺一会休息片刻,空姐们可能会去逛逛街,买点东西。 但今天,去逛街的美丽女孩里面多了一个男人。 夏经灼安排好了一切也跟着要离开机场,几人一起在外面等出租车,殷曼红着眼睛远远看他,平时这个时候她早就上去搭讪了,可今天怎么都没办法挪动脚步。 杨阳看殷曼这样有些心疼道:“殷曼姐,你别这样,夏机长都结婚了,就算你再喜欢他也得到此为止了,他从来都没回应过你,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殷曼苦笑了一下,眼泪又要掉下来,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坚持,事情到了这一步又到底还在纠结什么,他都结婚了,难不成她还要去做小三吗?她年纪也不小了,喜欢夏经灼这些年,她的追求者越来越少,难道她真的要为了他一辈子不嫁人吗? “我不知道。”殷曼茫然地低下头,盯着西雅图机场门口的路面说,“这么多年了,我唯一一直在做的事就是喜欢他,这种喜欢已经成为了习惯,现在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结婚了,我知道我不该再有这样的感情,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说到最后,语调几乎哽咽,其实她们距离夏经灼并不太远,这会儿门口等车的人不算多,他可能是听见了她的话的,可是夏经灼的反应呢?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礼貌绅士地转头望向她们,仿佛没看见殷曼满脸的矛盾和不舍,非常官方地问:“你们要先走吗?” 杨阳愣了一下说:“夏机长不着急吗?” 夏经灼好像永远是那样,他决定的事即便可能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也不能阻止他完成的脚步。 他就那么看着还在哭的殷曼说:“六个小时,做什么都足够,我只是去给太太买婚戒,并不着急,你们先走吧。” 杨阳几乎是逃跑似的带着殷曼上了出租车,殷曼失魂落魄地趴在窗户前看着窗外站着的男人,他蹙眉立在那里,在外面不知是否能看见车玻璃内的人,但他是看着她的。 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出了一些隐隐的担忧和烦躁,她的状态惹他讨厌了,也让他担心了。 她的喜欢给别人带来了负担,这是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做空姐这么多年,不乏优秀男士追求她,比夏经灼有钱有身份的大有人在,可这些人不管怎么样都进不到她心里,他们要么是谈吐不及他,要么是相貌不及他,每遇见一个人她都情不自禁地拿来跟夏经灼左比较,最后得到的结果也都是谁都比不上他,后来兜兜转转她发现,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太贱了,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他就是她心口的朱砂痣,她怎么都不可能摘下来。 可是,事到如今,她再不摘下来,就会犯原则性的错误,她不想看见那样的自己。 恶毒,小人,下贱,她不想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不舍地收回视线,殷曼低下头,回忆着工作时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夏经灼真的是个君子,他几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她任何被喜欢着的感觉,他不和你玩暧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当真是洁身自好的一位君子,也君子到薄情。 “殷曼姐,不要再喜欢他了。”杨阳心疼地说,“这样的男人,不是我们的就不是我们的,你还年轻,你还有很多机会找到你的真命天子,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你后来的男人好好保护你自己,不然他多心疼啊。” 殷曼闻言,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这些天她一直忍着不使劲哭,不当着人面哭,故作镇定的工作,这一刻是她最放肆哭泣的时刻,她告诉自己这段毫无指望的单恋,从此以后就永远埋藏在记忆里吧。 西雅图知名珠宝品牌的专柜里,夏经灼认真地看过柜姐介绍的每一款钻戒,说实话,这个牌子的钻戒真不便宜,价目的数字后面要加好几个零,但不管多贵,好像一想到戴在江嘉年手上的样子,他就觉得都是值得的。 换再便宜的,再差劲的,都觉得配不上她。 柜姐看夏经灼选得那么认真,不禁开始羡慕会收到他戒指的女士,全程服务都很热心,这位挑剔的客人最终也选择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设计简洁大方,虽说没有鸽子蛋那么惊艳和土豪,却多了几分内敛与店对方的快餐店里看着他那边,陈锋眼见着他上了出租车离开,对林栋说:“林机长,怎么没见他约冯晨见面?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见过了?” 林栋拧眉望着夏经灼的车子远去,冷笑一声说:“要怪就怪你当初做的手脚不干净,现在给人留下把柄,时时刻刻被人家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还要拉上我来陪你。” 陈锋冷声道:“林机长,您这么说就不对了,谁知道会出问题呢?那个冯晨年纪轻轻的,本事倒不小,我虽说不是机械师,但在某些方式技术可不比他们差,我动的手脚,自认他们看不出来,这个冯晨,是我低估他了。” 林栋瞥了他一眼:“那现在呢?你要为自己的自大负责任吧?自己出去承担一切后果怎么样?” 陈锋立刻说:“不可能的林机长,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算我要死,我也拉个人陪我一起死,我这么热爱飞行,和您一样想要飞半辈子的,您都快达成所愿了,我当然也要跟上了。” 林栋从来不知道陈锋这个人有这么讨厌,可是没办法,事已至此,只能怪自己当时一时糊涂,居然真的默许了他那样的行为。 陈锋见林栋不说话,微微一笑道:“所以现在还得麻烦身经百战的林机长给我出个主意,怎么度过这个危机,这也算是帮您自己了。” 林栋斜睨着他冷笑道:“你也知道要求我?” 陈锋谦虚道:“当然了,我这不是一直唯您马首是瞻吗?” 林栋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早在来这里之前他就仔细思考过了要怎么度过这次危机,也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主意。 “现在这情况,我们太被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夏经灼就会和冯晨一起把事情扯出去,为了改变这个局面,我们最好还是……” 陈锋靠近:“怎么样?” 林栋古怪地笑了一下说:“先下手为强。” 陈锋恍然,眼神变了几变,林栋继续道:“你不是说现在邢舟满心以为害他的人是夏经灼吗?那你不好好利用这个鲁莽单纯的年轻人,就实在是你的不应该了。”说到最后,林栋微笑了一下,得意地端起咖啡杯慢慢喝着。 陈锋莞尔,心里已经有数了。 回到国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夏经灼没打电话打搅江嘉年休息,江嘉年这会儿其实也还没休息,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算时间,现在他该回国了吧?下班了没有?到宿舍了吗?一系列念头搁在脑子里,思念就好像开了闸的水一样倾泻而来,怎么都止不住。 他们已经两三天没有正经联系,他工作的时候很少可以打电话,最多就是发几次短信,可电话只能听声音都不足以弥补思念了,更别提短信了。 辗转反侧,直到深夜都没能睡着,江嘉年直接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豁出去似的拨了电话,她本以为自己的电话会无人接通,但那至少也打过了,心里也不会再热乎乎地想要尝试,反正就是为了断自己的心思,人家就算不接也没事…… 好吧,虽然这样劝说了自己许久,可如果夏经灼真的不接电话,她还是会心里难受。 她这边正自己难受着,电话就接通了,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久违的悦耳的声音,江嘉年整颗心都加速了跳动。 “还没睡?” 他都没问是谁,直接说了上面的话,是不是代表他之前也在想着要不要给她电话? 江嘉年“嗯”了一声好半晌才说:“我是不是打搅你休息了。” 夏经灼沉沉地说:“没有。我也正想给你打电话,但怕影响你睡觉,耽误你工作。” 江嘉年抿唇未语,可即便她不说话,即便隔着电话,这头的夏经灼却仿佛可以看见她失落又寂寞的脸一样,他一冲动就直接说:“要不然,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说完了这话他才回想起来这个念头有多不实际,先不说他现在住的是公司机组宿舍,房子很小,完全不适合新婚夫妻住,就说他这边为了工作,方便去机场,距离市中心是很远的,江嘉年的公司就在市中心CBD,她要是搬过来住,早上很早就得起来赶过去,那多累。 那如果他搬过去陪她呢?也不切实际,他的工作需要靠近机场,并且时间不固定,不知道几点就要走,也不知道几点才回来,就算他不在意路上的辛苦,也担心会影响江嘉年休息。 他的考虑江嘉年当然也都知道,他们都是成年人,说话的时候都会考虑清楚后果,纵然刚才夏经灼冲动了一下,可江嘉年的回应却不是冲动。 她果断地说:“好,我搬过去,就这周你休息的时候,你帮我来收拾收拾东西。” 夏经灼怔住,盯着黑漆漆的屋子,想到她刚才说的话,方才满心的寥落似乎都被填满了。 “那样你会很辛苦。”他低声幽深道,“你要很早就起来赶回市中心,不会累么。” 江嘉年现在哪能感觉到累啊,她觉得浑身精力充沛,今天晚上估计都睡不着了,兴奋得已经想要开始收拾东西了。 “不累不累,才多远呀,我是总裁嘛,晚点到公司也没什么,你别担心。” 一想到以后一醒来就能看见他,晚上总能等到他回来,江嘉年心里就美得冒泡,三十年了,原来恋爱是这样有趣幸福的事,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反而是爱情的开始,能有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丈夫,江嘉年觉得一会睡着了,她估计也得笑醒。 不过,后来江嘉年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乐观了,什么一醒来就能见到他,晚上总能等到他回来,那都是随缘的,绝对随缘。夏机长今天飞这里,明天飞那里,飞短途还好,晚上再晚也能回家,飞长途了她又得咬着手帕独守空房,嫁了一位飞行员,日子……你得数着过了。作者的话:同居生活开始啦!! 第四十六章 没几天,约定要去见安平客户的时间就到了。 江嘉年之前就做了打算,如果对方真是夏经灼的父亲,就要第一时间给对方发短信报备一下,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因为这样的事出现第一个裂缝。 早上起来收拾妥当,看看客厅里的大包小包,她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这套房子是年租的,比夏经灼的宿舍环境要好,她住得也习惯,离公司还近,不过这些便利条件在与跟夏经灼一起住比较过后,江嘉年果断还是选择了后者,以解相思之苦。 其实她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他们都结婚了,为了家庭圆满孩子幸福,当然要努力培养感情了,她越来越喜欢夏经灼是好事,两个人是夫妻,当然也要住在一起,搬家也是迟早。 既然选择了这样职业的丈夫,就要想好是否要配合对方的工作,仔细算来,自己的工作比他轻松一些,所以她牺牲一点也没什么。 江嘉年按照林寒屿的要求去山涧泉中餐厅赴约的时候,可以说是满心幸福的,进门时还哼着歌,心情相当不错。 不过,当她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熟悉中年男人时,就瞬间笑不出来了。 摸出手机,一边往那边走一边给夏经灼发短信,在快要到达的时候她停住脚步,想发完短信再过去,但就在她要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手机被人拿了过去,她惊讶抬头,夏渊站在那淡淡道:“跟经灼联系?” 江嘉年迟疑几秒,如实说道:“我不知道要来见的人是您,所以想着还是先和他说一声比较好。” 夏渊表情莫名道:“报备一下?你很聪明。” 江嘉年虚浮地笑笑,想拿过手机继续发短信,但夏渊直接拿着她的手机转身走了,背对着她说:“你不用跟他说了,如果你和他说了,今天我们什么都谈不了就得离开。” 江嘉年皱皱眉,没说话,夏渊继续道:“今天是我们的私下见面,我们谁也不要告诉他,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要真没人告诉他那就好了,最怕的是万一他知道了,以为自己隐瞒他,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就麻烦了。 “那个,我知道了伯父,那能请您把手机先还我吗?”江嘉年心里还想着要联络夏经灼,面上却装作认可夏渊的说法,夏渊停顿了一会还是把电话给了她,江嘉年收到就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个洗手间,伯父您点菜就好。”语毕,拿着手机就要溜。 夏渊直接跟她说:“回来,坐下,你这点小把戏我还看不出来的话,我这几十年也白活了。” 怎么办,被看穿了,江嘉年不太情愿地转过身,尴尬地回到位置上,到底对面坐着的是夏经灼的父亲,即便他们父子关系再不好,江嘉年也不希望给对方留下坏印象。 “伯父,我……”她想说点什么,可夏渊直接抬手制止了。 “我是经灼的父亲,这个你应该猜到了,我的名字是夏渊。”他先做了自我介绍,随后一边喝水一边道,“我今天见你就只是想跟你随便聊聊,你不用紧张,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结婚的事,我不会影响你们的婚姻。” 这话听来真是惭愧,江嘉年坐在那局促又不自然,而另一边,林寒屿算计着时间拿出手机给夏经灼打电话,夏经灼明天就休息了,今天飞国内短途,因为他有事,所以早早报给了上面,今天只飞一段线,后面几段有别人替他。 这会,他的飞机刚回到江城机场,旅客基本已经离开,他这边准备办离机手续,手机刚打开。 手机响起的时候,他人还在机舱,原以为是江嘉年打来的,拿出手机时心情还不错,可看见来电显示,对数字极其敏感的夏机长很快就想起是谁的电话。 林寒屿这个人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了,这个在江嘉年跟他第一次的时候不断提到的名字,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是男人的耻辱,要一辈子钉在心上。 邢舟坐在旁边,看夏经灼盯着手机不接起来,脸色苍白的沉默许久,僵硬地说:“不接么,它一直在响。” 夏经灼抬眼看了他一会,看得邢舟黑着脸转开了视线,他的变化夏经灼看在眼里,这孩子在矛盾什么,他需要一点时间探究探究,他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或许这次休假回来,他需要和他私下里谈一谈。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接电话。 林寒屿毕竟是江嘉年的上司,她今天还在工作,他担心是不是她出了事。 起身离开驾驶舱,夏经灼出来就顺着隐蔽的楼梯上了机长休息室,这上面安静一些,不会被人打搅。 等坐稳了,他才接了电话,好像对待陌生人一样道:“你好,找谁。” 林寒屿在心里冷哼一声,语调上倒是和善可亲:“打夏机长的电话,自然是找您。我不相信你不记得我的号码,你大约在心里一直深深记着这串数字吧。” 他哪来的自信?夏经灼十分冷淡道:“没有,我很忙,脑子里只记有用的东西,没用的人和事,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面对情敌,言语上又说不过他,林寒屿只能安慰自己他高兴不了多久。 他深呼吸了一下,直言道:“夏经灼,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特别高兴?” 夏经灼不说话,这沉默相当于默许,让林寒屿越发无地自容。 “我跟你说,你别高兴得太早。”林寒屿换了个微笑的语气说,“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悦途出现了危机,跟你们安平航空的合作案也停滞了,现在安平高层要和我们解约,让我们按照合同赔偿违约金,那可是一大笔钱。” 话说到这里,夏经灼已经失去耐心了,他冷冰冰道:“你要破产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林寒屿“哦”了一声说:“可你的新婚妻子是我的执行总裁,她也是公司的一份子,这难道真和你没关系吗?”略顿,也不需要他回答,“当然了,或许和你真的没什么关系,但嘉年肯定不那么认为。她一向对我好,对公司好,尽心尽责,为了公司可以正常运转,甚至不惜付出一些自身的代价。” 夏经灼盯着前方的楼梯口淡漠道:“我不喜欢别人自作聪明,旁敲侧击地跟我说话。你要说就坦白说,不说我就挂了。”说着,他就要挂电话。 林寒屿没办法,不希望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只能直接高声道:“夏经灼!你不要太得意,你只是嘉年为了帮我的垫脚石罢了!你真以为她想和你结婚?她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找你父亲帮忙,你父亲现在正和她在一起谈话,搞不好一会就会去安平把事情搞定,你还傻兮兮地自得什么?你是最失败的那个,从头到尾只是被利用罢了!” 林寒屿过于激动,说话声音有些大,震得夏经灼将手机拉远了一点,表情淡漠地听到最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寒屿以为自己没打击到他,有点激动地说:“你是不是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看看,毕竟眼见为实。他们就在山涧泉中餐厅,你去了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反正我们的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你识趣的话就该赶紧跟她离婚。她是悦途的总裁,是要和我一起赚大钱的人,你只不过是个机长,你能给她什么?” 林寒屿越说越离谱,说到后面直接得到了电话的忙音。 夏经灼挂了电话,但没关系,他要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全看收成如何了。 嘉年,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林寒屿拿起桌上摆着的照片,上面是合照,他和江嘉年的,很少有人可以到他的办公室,这照片,也就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另一边。 夏经灼拖着飞行箱下了飞机,他面无表情,状态与平时无异,见人打招呼也仍然会冷淡点头,谁都看不出他心里有什么巨大的波澜,直到他办完程序,回到了他的车上。 他连制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驱车前往山涧泉中餐厅,耳边还回荡着林寒屿最后的话。 你只是个机长,你能给她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 每个行业,都为之努力的人。 林寒屿的行业固然收入可观体面,但并不代表就高人一等。 如果江嘉年怀有的念头和对方一样,那他们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相信她。 正因为相信,才要去证明。 证明自己是对的。 夏经灼开着车,车速越来越快,这在他不动声色的安静外表下,埋藏了不小的阴霾。 第四十七章 江嘉年在特意避开跟夏渊谈论公事。 两人天南海北地聊,边吃边聊,也算是宾客尽欢。 夏渊不像看上去那么严肃和难相处,他很博学,和他聊天你不会觉得尴尬和无聊,他会找你爱谈的话题,一旦有哪些话题你回答不超过十个字的,他就会马上转开,换下一个。 总体来说,江嘉年现在很轻松,一点都不累。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夏渊提起了她怀孕的事。 “听说你怀孕了。”夏渊的视线慢慢下移,但有桌子遮挡,他看不见江嘉年的肚子。 江嘉年没说话,握着水杯只是笑,有些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应对,夏渊看着眼前这位不单纯的女孩子,嘴角扬起了一丝怀念的笑容。 “你很像一个人。”他坦诚地说,“你很像我的妻子,她也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让人无从捉摸。”略顿,他带着遗憾的语气说,“只不过她五年前去世了。”他眼里流露着伤心,“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又总是专注于工作,总是心情压抑,致使病情加重,最后走的时候很痛苦。”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说江嘉年像那个女人。 这是第二次了。 他们父子俩某些地方还真是很像,有什么感觉就说出来,不隐瞒,也就造不成什么误会。 江嘉年沉默了片刻,还是说了句:“逝者已矣,伯父节哀。” 夏渊苦笑道:“当然,我当然会节哀,已经五年了,我现在想起她,已经不会感觉到痛了。”他抬起头,神色莫名地望着天花板说,“可是,比五年更多的时间摆在那,我每次想起前妻,却还是会觉得很难受。” 他突然跟江嘉年主动提起他前妻,也就是夏经灼的母亲。 江嘉年意外地看着他,他低头的时候就对上了她这样的视线,不由莞尔:“你觉得很惊讶?我会和你提起她?经灼和你说过了吧,我们家里的事,我和他母亲……还有他的继母。” 江嘉年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他提过一些,但没有说得太仔细。” 夏渊淡淡道:“他当然说不了太仔细,那时候他还小,太小了,大人的感情他又怎么会明白,他一直在怪我,从那时候到现在,我们之间不像父子,倒像仇人。”略顿,他凝视江嘉年,“其实我也很意外,这么多年了,他会找到喜欢的人,甚至愿意带那个人去见他母亲。”他意有所指道,“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刚才就说了,他们父子俩都觉得江嘉年很像五年前去世的女人。 江嘉年被搁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尴尬得很,她真希望这次的饭局赶紧结束。 夏渊察觉到这些便加快了语气说:“既然你怀孕了,你们也结婚了,就好好生活,虽然这里面没我什么事情,但他也算有了家,我的使命,即便不是自己完成的,也有了收获。”他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淡淡道,“那么接下来就说说你公司的事。悦途面临破产,是这样么?” 江嘉年目光一凝,她不想谈这些,一旦谈这些他们的见面就不单纯了,所以她直接说:“伯父,我们不说这个,我不希望经灼知道我们见过面之后,还发现我和你说了这些,我不想他胡思乱想伤害到自己。” 夏渊意外地看着她,好半晌没言语,夏经灼就是在这个时候到这里的。 他推门进来,手里握着要给江嘉年的戒指。 他很安静,不着痕迹地躲避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站在一侧,由服务员带着到了角落,远远地瞧着他最熟悉的两个人交谈。 服务员站在一边,等他坐下之后就问他想要什么,夏经灼望着江嘉年所在的那一桌,很久都没说话。 服务员疑惑地喊了好几遍“先生”,夏经灼才随口回了一句,“随便上。” 服务员愣了愣,终究还是离开了,夏经灼坐在那,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戒指盒,将盒子打开,里面的戒指熠熠生辉,在阳光下闪烁着非常美丽的火彩。 他在这里坐了很久,久到江嘉年和夏渊都离开了,他仍然在这里坐着。 他是看见了,看见了江嘉年和父亲见面,两人在吃饭,他们有对话,至于说了些什么,他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既然听不清楚,也就无从考证他们到底见面为什么。 林寒屿的话能信几分?一个陌生人罢了。他如果相信对方,却不信任自己的新婚妻子,那岂不是太傻了。 夏经灼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很奇怪。 来之前明明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可到了这里真的见到了事实,又想着别的理由为人开脱。 慢慢合上戒指盒,看着服务员上的这一桌子菜,夏经灼面不改色道:“结账,打包。” 服务员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叫了同事一起来帮忙。 晚些时候,江嘉年把家里的打包小包弄下楼,等摆好了就裹着大衣站在门口等待。 她怀孕到今天,已经明显出怀,明年六月份孩子就会出生,现在已经入冬,孩子出生时恰好十分温暖,也算好日子。 在楼下等了没一会儿,熟悉的车子就到了,夏经灼将停好,从车上下来后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帮她拿行李。 江嘉年其实也没带什么,就带了随身衣物和日用品,其他的他那边都有,大部分还都是上次她给买的,都是她熟悉的牌子,用着也方便。 等把她的行李放好,夏经灼又绕到副驾驶拉开了车门,抬手放在车顶防止她撞到头,轻声说:“上车吧。” 江嘉年点点头,很乖地上了车,坐在车上还有些冷地哈了口气。 夏经灼看着她,还能记起她在餐厅时背影的模样,他看了她很久,直看得她心头发虚,眼神飘忽。 “怎么了?”她窘迫地问。 和夏渊见面的事,对方要求保密,说了十几次,她最终还是答应了。毕竟是她的公公,如果能信守承诺,那还是尽量遵守吧。如果实在不行,再坦白也来得及。 江嘉年是这样想的,夏经灼看着她的模样,微微摇头,伸手拉住她的手,捂着说:“穿这么少,手这么凉,下次多穿点。” 原来是看她穿得少么? 江嘉年笑着说:“也没有太冷,这才刚元旦,等农历年的时候才是真冷呢。” 夏经灼没言语,很微小地笑了一下,关上车门绕回驾驶座上了车,驱车离开。 他目视前方,认真地开车,好似真的心无旁骛一样,饶是江嘉年也没看出什么,不过她能感觉到他情绪不高,似有心事,不知那心事是不是对自己。 好长一段路,他们谁都没说话,江嘉年有些累了,车里开着空调很温暖,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车子停在楼下,夏经灼在驾驶座坐着,后备箱的行李已经拿到了楼上。 “嗯?都到了?”她迷迷糊糊地说,“你怎么不叫醒我,我们快上去吧,诶?行李呢?” “我拿上去了。”夏经灼简短回答。 江嘉年应了一声,想揉揉眼睛,去揉的时候忽然发现手指上多了点什么,差点膈到眼睛。 她愣了愣,低头去看,是戒指。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钻戒,钻戒那么漂亮,钻石很闪很大,看得她心情复杂。 她深深地望向夏经灼,他侧身靠在车椅背上说:“既然结婚了,就要戴戒指,因为孩子的原因,我们暂时不办婚礼,但戒指还是要给你。” 江嘉年红着眼睛摩挲着手上的钻戒说:“你什么时候买的呀,你最近不是一直在忙工作……” “飞西雅图时停了几个小时,在那里买的。”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又酸又涩,还带着浓浓的幸福感。 江嘉年觉得很惭愧,握着戒指难耐地对夏经灼说:“对不起,我没有准备给你的戒指,我真是不负责的妻子。” 夏经灼对此只是笑了一下,抬起手给她看说:“没关系,我买了一对儿,你有,我也有。” 江嘉年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有些话到了嘴边,几乎就说出来:“经灼,其实我今天……” 夏经灼眼头一跳,轻轻地“嗯?”了一声,江嘉年看着他的脸,想起道别时夏渊近乎于恳求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直接起身想去抱他,但她高估了自己,她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了,想要越过档位去抱人显然不太可能,笨重的身体起来之后又倒了回来,还不小心撞到了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夏经灼看着她的眼神一点点变成无奈,倾身上前柔声询问她疼不疼,责备她太不小心,还以为现在是以前,动不动就乱来,江嘉年越听眼泪就流得越凶,她觉得自己最近实在太脆弱了,情绪很敏感,老是动不动就想哭,这到底是怎么了?是因为怀孕了所以情绪脆弱吗?感觉到丈夫伸手抹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珠,江嘉年哭得都有些喘不上气了,夏经灼从无奈换成苦笑,他之前有心事的模样也不见了,她这哭哭啼啼的好像还做了好事? “好了,别哭了。” 他揽着她,车子里空间小,这样的姿势其实并不舒服。 “就算要哭,也不要在这里哭了。” 江嘉年抬起头,蒙蒙眼看着他,夏经灼凝视着她的眼睛,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温声说:“回家再哭。” 回家再哭。 这里面的回家,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家。 江嘉年慢慢弯了眸子,和夏经灼一起下了车。 站在楼下,望着这栋熟悉又陌生的单元楼,她还记得第六层是夏经灼住的地方,她还记得自己上一次来时抱着的,是以后不要再和他有什么瓜葛的心情。 这样想着,她就说了出来:“你记不记得你那次给我打电话,说你快要死了,让我来见你。” 那实在是丢人的事,江嘉年一提起来,夏经灼就眼神闪烁地躲开了。 她带着泪珠笑道:“我那时候还一直想着要和你划清界限,不能再跟你来往了,因为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变心。”略顿,她转身看向夏经灼,哑着嗓子说,“经灼,我是不是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不单单是因为孩子才和你结婚的。我……”抿抿唇,她低下头看着手上的戒指道,“我是因为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即便我比你年纪大,即便我……可能不够好。” 夏经灼惊讶地看着她,他从来没想过她这样的女人会一天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他原想着哪怕有那么一天,也是在多年后,他们的孩子都上高中甚至上大学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是现在。 她到底是和记忆里那个女人不一样,他们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 好像白天里一切的烦恼和矛盾都消失了。 林寒屿的那些话在这时候被他丢到了一边,他突然抱住了江嘉年,吻了吻她的侧脸,安静了许久才轻不可闻地说:“我也还没有告诉过你,我和你结婚也不是为了孩子。” 他压低声音,两人离的很近,四目相对,彼此在对方视线里的样子清晰极了。 她永远记得那天在路灯下他对她说了什么,这辈子她都忘不掉他当时的眼神,夹杂着酸涩又执拗的眼神,认真冷清,疏离却又热情,仿佛雪一样的男人,说着和雪一样干净的语言。 “江嘉年,我不单单是喜欢你,我想,我爱你。”作者:表白了!!! 第四十八章 这是他们自那一次初相识之后的第二次同床共枕。 很难形容现在是什么感觉。 两人都紧张兮兮地平躺着,本来还算宽敞的床睡了两个人之后略有些狭窄,江嘉年只能尽量靠近夏经灼,这才能避免自己不掉下去。 夏经灼双手放在身上,盖着被子,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沉默着,或许是身边的女人真得靠得太近了,近得让他不得不呼吸低沉地说了句:“下次休息,我们去买一张大床吧。” 一片暗色里,江嘉年过了一会才轻声说:“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不会觉得挤么。” “挤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他微微侧头,她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喃喃说道:“至少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靠着你。” 夏经灼:“嗯?” 江嘉年呵呵笑:“没有,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快点睡吧,你应该很累了。” 其实夏经灼今天没有上全班,只飞了一段线,一点都不累。 除了下午看见江嘉年和父亲在一起吃饭时心情有些不好之外,并不觉得累。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要睡觉也是应该的,可是躺在这,感觉到身边有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夏经灼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真正进入睡眠。 细细算来,江嘉年怀孕也有四个多月了,肚子鼓得明显,不穿外套的时候一眼就能瞧出端倪。 他其实不赞成她这样的状态还去工作,但照她的性格,让她放弃工作在家里养胎根本是不可能的是,除非快到预产期,真的不适合太劳累的时候。 是啊,工作对她来说很重要,尤其是悦途那份工作。 想到这些,不免就要想到林寒屿在电话里的话。 他说他从头到尾不过是被利用罢了。 什么样的初衷会让一个人为了利用一个人甚至不惜和他结婚? 为了悦途江嘉年可以牺牲到付出自己的婚姻吗? 他不认为她是那种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的人。 可就算是又怎么样呢? 明明亲眼看到了,却不断在脑海里替她开脱,这么可怎么办,爱一个人爱到可以妥协一切,爱到可以选择性无视所有,甚至爱到他开始厌恶自己。 这就是感情吧。 还真是丑恶的东西啊,让一个改变如此之大,甚至不分是非。 当初父亲选择那个女人,跟母亲离婚,是否也是怀有这样的心情。 和他一做比较,让夏经灼越发觉得这样的感情不切实际外加令人作呕,他不自觉地转过身背对身后的女人,江嘉年本来已经有了睡意,他的动作和沉默的气氛让她又醒了过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她盯着他的背影,恍惚间抬手放在了他的背上,他穿着睡衣,隔着单薄的真丝衣料,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体温。 她想起今天下午见到他时他的心事重重。 他之前好了一些的,但现在似乎又犯了。 犹豫再三,她还是开口询问道:“心情不好么?在想什么?睡不着?” 三个问题,中间的最不好回答,肯定不能坦白相告,又不擅长说谎,那么干脆就不要回答。 他不回话,在江嘉年这里问题就越发严重了。 或许也是做贼心虚。 她也睡不着了。 辗转反侧的,两人慢慢变成了背对背躺着。 其实很想坦白一切,可每次话到了嘴边,想起老人家恳求而低声下气的态度,都会情不自禁地止住发言的欲望。有时候有些人真的身不由己,父子做到他们这个地步,想来夏渊也不会比夏经灼轻松和舒适多少。作为年长和“犯错”的那个人,他这后半生大约过得更荒凉。 夜晚就这么慢慢过去,夏经灼这两天休息,恰逢是周末,江嘉年也不上班,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就看见身边人不见了,卧室外面传来细弱的声音,她掀开被子走到门口朝外看,厨房门开着,男人站在那里,系着围裙,背对门口,正在做早餐。 她记得他不会做饭的,平时连开火都很少,工作时吃食堂,不工作的时候吃外卖,家里唯一备着的东西就是牛奶,牛奶还都放到过期了。 难不成他最近学会做饭了? 江嘉年有点好奇地走上去,她穿着拖鞋,脚步很轻,夏经灼专心致志地在做早餐,也就没发现她靠近。 这让她可以更加真切地观察到他目前的状态。 夏机长面对飞机驾驶舱那样繁杂高端的精密操作仪都游刃有余,可面对厨房这三脚猫的东西却好似十分为难。 他紧皱眉头,正在平底锅里面煎火腿,再往旁边看看,案板上放着切好的吐司,吐司旁边是打好的蛋液,还有一罐花生酱。 江嘉年惊讶地挑挑眉,看到夏机长将煎好的火腿夹出来,认真地放在抹了花生酱的吐司上,再将奶酪夹在中央,再盖上一片吐司,将夹好的吐司放在蛋液里过一遍,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到平底锅里小火慢煎,看到这里江嘉年明白了,他在做西多士。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这个。” 江嘉年一开口可把专心做饭的夏经灼给吓了一跳,一个大男人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一步,险些“跳”了一下,深邃的眸子微微睁大望向她,江嘉年尴尬地摸摸脸说:“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夏经灼有点笨手笨脚地将吐司翻了个面,等正反面和边角都煎成金黄色的时候夹出来放到盘子里,直接端起来递给她说:“去吃。” 说完,等她接过去,就十分欲盖弥彰地藏起了角落里翻开的早餐食谱。 江嘉年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扯住他的衬衫袖口,腻腻歪歪地说:“那你不吃啊?就一份。” 夏经灼垂眼望向她捏着他袖口的手,白皙修长,手指细细的,无名指上还带着婚戒,他买的时候就想象过这样的画面,戒指戴在她手上果然非常漂亮,比他脑海中假设的还要漂亮。 她注意到他的视线,弱弱地收回手,不自在了一下,很快就清了清嗓子说:“看我给你露一手。” 语毕,她快速将西多士送到了外面的餐桌上,还小心翼翼地盖了盖子,随后便挺着大肚子到了厨房,把夏经灼往后拉了一点,系上围裙,开始做早餐。 说实话,家里没什么菜,鸡蛋是有的,还有一把小米和西红柿,饶是江嘉年自认大厨也最多能做个西红柿炒鸡蛋外加小米粥了。 不过,菜在精不在多,这样安慰了一番自己,江嘉年做饭的时候就更认真了。 很稀奇的是,别人怀孕她也怀孕,但除了最开始有点嫌饭之外,她现在一点都不会因为油烟味什么的感到想吐了,这孩子怀得除了肚子变大了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轻松得不行。 夏经灼在旁边看她做饭,脑海中就出现一系列的关键词。 怀孕的妻子,周末的早晨,热闹的家,一串串地连起来,就是一副充满烟火气的美好画面。 上一次有过这样的归属感,还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母亲还活着,父母还没有离婚。 不由自主地,夏经灼上前环住了江嘉年的腰,从后面抱着她,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下巴放在她肩上。 江嘉年正在切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耳根发痒,她动了几下,挣脱不开,她抿抿唇,想说什么,可他动作也随之加紧,她心一软,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于是,整个早上的早餐,都在两人这样磨磨唧唧的行为中度过了。 假期结束,江嘉年回去上班的时候,心情还十分不错。 她哼着歌跟办公室的同事打了招呼,大家都受宠若惊,用眼神交汇着对此的惊讶,纷纷表示婚后的江总可是如沐春风,仿佛重生了一样,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他们都快不怕她了。 不过,当江嘉年拿了钥匙开办公室的门时,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也发现了那扇门并没锁,她愣了一下推开门望向里面,从旁边的缝隙处其他人可以看见林寒屿坐在她的办公室里,看那样子应该早就到了。 “早上好。” 门打开,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观察了一下江嘉年满面的春风,心里有丝丝失落。 “你好像很开心。”他奇怪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不知出于何意,但不及她细细思索,他便转开话题说,“哦,我知道你为什么高兴了,事实上我也很高兴,安平决定不和我们解约了,这的确是一桩喜事,我们应该吃顿饭庆祝一下。” 江嘉年惊讶地睁大眼睛,当时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这件事可千万别是夏渊做的。 林寒屿知道夏渊是夏经灼的父亲吗?一开始林寒屿让她去见夏渊的时候,江嘉年还没多想,毕竟能成为悦途的董事长,林寒屿也在解决危机方面还是很有门道的,不能排除他是了解到了什么特别关系才找到夏渊,但他突然出现在这,提起这样的话,再转念考虑到自己忽略掉的林寒屿为什么让她去见夏渊又不透露对方身份,神神秘秘的,江嘉年心里立刻便有了数。 她可真是太蠢了。 但愿夏经灼并不知道这件事,但从林寒屿第一句话来判断,他恐怕是早已知道了。 那么那天他的心事重重,她也找到原因了。 真是可恶啊,她居然那么愚蠢的忽略掉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恨不得拿一锤子砸在自己的脑袋上,这阵子真是日子太好过,都忘乎所以失去智商了,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她一年还不信,现在信了。 要赶紧弥补一下才行。 江嘉年眼神变了几变,心里有了决定。 第四十九章 早上八点钟左右,夏经灼从机组专用餐厅出来,一行人准备到准备室去准备今天的飞行,走了没几步,路过的几个同事议论声就传到了他耳中。 那是地勤的工作人员,正要去工作,夏经灼手里拿着江嘉年给他准备的热水,保温杯盖子拧得紧紧的,另一手拿着材料,手臂上挽着外套,飞行箱由冯晨帮忙拉着,邢舟站在他侧后方的位置望着这一切,往常冯晨那个位置是他的,但自从他不再和夏经灼亲近,不再那么狗腿地去巴结他之后,冯晨便取代了那个位置。 看吧,果然在哪里他的位置都不是非他不可的,而人家呢,即便他不在了,也会有别人上来顶替他的位置,优秀的上位者从来都不缺追逐者,他现在这副遭所有人嫌弃的处境,夏经灼也从未出面替他说几句话,这难道就是他的目的吗,看他成为众矢之的——可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才让他和别人一起那样来害他? 这是邢舟始终想不通的问题。 正因为想不通这个,才一直按兵不动,什么也没做。 他不明白到了夏经灼那个位置,有什么必要冒险去陷害自己带的副机师。 而夏经灼这会儿根本没心思去管邢舟,到底不是过于亲密的人,他最近的心思都放在江嘉年和父亲身上,邢舟那边他还没来得及关心。 即便是此刻,他满耳充斥的,也是路人在谈论的事。 地勤同事对话里的内容是和悦途有关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困惑和意味深长:“你说都这样了,秦董居然亲自下命令说继续和悦途合作,真不知道悦途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把事情捅到秦董那里也就算了,居然还真的可以让秦董出面说话,太不可思议了。” 作为安平旅行的董事长,秦松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嫌少过问一些简单合作方面的事。 这次和悦途的事,在出事之前的合作他听过内部会议之后就决定了准许,有下面一众高层,他完全不必亲自过问。 等悦途出了事,他也只是在会议室决定和对方解约,其他事宜由下面的人去办就是了。 秦松会出面收回解约决定,的确出乎大家的意料,毕竟是董事长,说得都是金科玉律,放在古代那就是君无戏言,这样突兀地改变决定,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缘由都配不上秦松的身份。 夏经灼不曾停顿脚步,他甚至都没有变换过表情,与平时无异地继续前行,到了停机坪,检查飞机,做飞行前的准备。 他的一切行为都如常,谁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直到有人看到他站在角落盯着手上的婚戒发呆。 看到的人是冯晨,他左右观察了一下,见林栋他们在另一边,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天下班我们谈谈。” 上次说的会面拖了这么久,的确该赶紧付诸行动了,夏经灼即便心里有别的事,也还是点了一下头。 冯晨见他如此反应有些疑惑道:“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对劲。” 夏经灼面无表情道:“我没事。” 冯晨摇头说:“我可不这么认为,你这副样子分明就是有事,你和我说说,可千万别带情绪上飞机,会出事的。” 夏经灼合上手上检查结束的飞机零件口,目不斜视地朝下一处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不是第一天执飞,我知道飞机上坐着几百人,我更知道自己开得不是直升机,是民航客机,不是我一个人在飞机上,我要为所有人负责。”他侧过身,打开下一步要检查的零部件,不曾停顿道,“所以不用提醒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我的飞行。” 冯晨愣在那怔怔地看了他许久,很相反的,他说完了上面的话之后反而让他更担心了。 他觉得今天肯定不会寻常的过去。 悦途这边,江嘉年也知道肯定要出事。 她直接摘掉了工作卡扔到了办公桌上,看得林寒屿莫名其妙。 “怎么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扔工作卡做什么?” 江嘉年捋了捋头发,她得感谢自己的好教养,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 “林董,扔工作卡做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她上前一步,拉开椅子坐到办公桌对面,也不去关门,就那么坦坦荡荡地说,“我要辞职,我不干了。” 林寒屿紧绷着脸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忽然这样,难道公司有转机你很不高兴么?” 江嘉年淡淡地看着他说:“可这转机怎么来的,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林寒屿缄默不语,像是在筹划该怎么回答,江嘉年根本不需要他费尽心思继续来欺骗她,她直接站起来去找了一个箱子,当着他的面开始收拾东西。 “林寒屿,我很难过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很不想离开悦途,毕竟这是见证我成长的地方,但是……”她忙里抽空瞥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我更不能忍受的是,被别人利用。” 林寒屿表情僵硬地想要阻拦她收拾东西,她把东西丢进箱子里,他又去捡回来,眼圈很快就红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有利用你了,你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走什么?辞什么职?” 办公室门没关,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围观里面董事长和总裁的矛盾了,听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董事长和江嘉年说话这般低声下气,甚至接近哀求的语气,众人可谓跌破眼镜。 江嘉年的女助理见这围观实在过分,主动上前给他们关上了门,林寒屿看了一眼被关上的门,又收回视线望着江嘉年,按着她收拾的箱子说:“就算要走也要给我个明白吧,要我死总得让我知道自己怎么死得吧?” 江嘉年干脆不要东西了,只拿走了自己的照片,盯着他的眼睛说:“还要我说白了吗?我是真傻,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今天看到你才想起来,你干嘛神神秘秘不告诉我身份让我去见那个人?你既然知道了夏渊这个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和夏经灼的关系?我敢保证你肯定是拿我和夏经灼的关系还有我怀孕的事作为筹码,让夏渊答应你去说服安平的秦松。” 林寒屿无言以对,他所有的安排都被她直白地说了出来,他许久许久才说:“可那又怎么样呢?这对你也没什么影响,悦途是我们的,我们一起看着它成长到今天这样,只是无伤大雅的付出而已,借你的身份让他帮个忙,你就这么不能接受吗?” “无伤大雅的付出?”江嘉年扯了扯嘴角道,“我果然还是辞职辞得太迟了,林寒屿,我没想到你会变成今天这样,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三观,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喜欢你。” 她拿了照片转身就走,林寒屿在后面追过来,江嘉年打开门之前背对着他说:“够了,不要再追我了,你已经毁掉了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就不要再让我觉得喜欢过你是件恶心的事。” 林寒屿瞬间僵在原地,江嘉年直接开门离去,他站在那里,耳边回荡着她刚才的话,看着外面的下属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样子,直接砰得一声关上门,将屋子里目光所及的东西全部推到了地上。 不多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林寒屿冷声道了“进来”,技术部现任部长陈轩进来,看到是董事长在这里,尴尬地说了句:“林董好,我来找江总,她不在?” 林寒屿瞥了一眼混乱的办公室淡淡道:“有事先跟我说就行了,江总她去出差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陈轩不疑有他,直接说:“是这样的林董,之前江总让我查了一件事,现在有结果了,您看看?”他拿了资料递上去说,“徐然从我们这里离开之后加入了一家新的旅行票务公司,有许多近期和我们解约的公司已经开始和他们合作了,从我模拟的数据来看,他们的业绩上升非常快,而且……”说到这,陈轩欲言又止。 林寒屿皱眉道:“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 陈锋微微颔首,压低声道:“是这样的,我发现那间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许欢颜。” 林寒屿心里一梗,差点又摔了手里的资料,他告诉自己不能那么做,只能深呼吸来平复情绪,眯眼盯着前方,饱含恨意地吐出了对方的名字。 “许、欢、颜……” 从悦途出来,江嘉年就直接开车回了家。 当然了,是她和夏经灼的家。 夏经灼给了她备用钥匙,当她拿着这副钥匙打开这扇门的时候,心里的怒火平息了一些。 可是一进门,回到卧室看看这周围所有带着他气息的东西,他的书,他洗干净悬挂着的制服,他的刮胡刀,他的洗面奶,他的面霜,他的手表,他的手机充电器,这一切的东西都让她又开始忧虑。 夏经灼如果知道悦途和安平继续合作的事,肯定会联想到她吧。 但愿林寒屿只是利用她,并没有卑鄙到让夏经灼看到那天她和夏渊见过的画面。 ……算了,不能但愿了,你不能指望一个人只错一次不错第二次,保不齐当时夏经灼就真的去了,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他这会儿应该在天上,今天飞的是加拿大,要联系他也得明天了。 等等吧,反正她现在失业了,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远在天上,夏经灼躺在飞机的机长休息室里,手边是全英文的报纸,他一个字母都看不进去。 他甚至都不知道回到江城之后该如何面对江嘉年。 要不干脆先别回去。 可不回去怎么可能。 飞机始终要开回去,他也要从加拿大飞回。 然而,等在江城的并不仅仅是他想象中的新婚夫妻之间的猜忌与矛盾,也和父亲没多大关系。 那是他始料未及的祸事。 刚一下飞机,陈锋和邢舟就不见了,这俩人一起消失,夏经灼和林栋回去交机,还没走到材料室就被人拦住了。 “夏机长,林主任那边请您过去一趟。”来的人是地勤,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他身后,“冯机械师也得去。” 夏经灼回头,视线与冯晨对上,两人心里都有了某些预感。 邢舟和陈锋的失踪,肯定不寻常。 第五十章 失踪的人最终在李主任这里找到了。 陈锋和邢舟站在一侧,李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除了他之外,在场的还有公司另外一位高层余副总。 副总和主任都在,来的又都是安平航空现在的骨干,那这件事不管是好是坏,都是相当严重的情况了。 先进来的是冯晨,冯晨一看到这局面就着急了,忙回头去看夏经灼,夏经灼慢慢走进去,他一进来,屋子里的人明显全都精神紧张了起来,尤其是陈锋和邢舟,这两人里面又由邢舟为最,陈锋侧眸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敲打了他一下,邢舟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盯着地面,但那份紧张还是没办法抹去。 到底是烂泥,怎么都扶不上墙,陈锋心里哼了一声,抬眼正对上夏经灼似不经意的视线,心里不自觉一跳,但还是强撑着朝他笑了一下,只不过能不能得到人家微笑的回应,就不得而知了。 夏经灼显然没心情和他这样的人寒暄,看见他那样虚假的笑容不当面甩脸子就已经不错了,这还是看在李主任和余副总的面子上。 “李主任。”冯晨先开了口,问道,“我们还没去交资料呢,您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儿吗?”略顿,看邢舟和陈锋,“还有你们俩,怎么直接跑这来了?资料交了吗?” 陈锋微笑道:“冯机械师,现在交资料不是最打紧的事了。” 冯晨皱眉:“那什么打紧?” 陈锋望向李主任,李主任睨着冯晨,随后又目光复杂看夏经灼,半晌才道:“关于上次591航班的事故,今天陈锋和邢舟找到我说了一些话,我想你们来对质一下。” 注意,这里用到的词是“对质”不是“参谋”,意思也就是说,他们是当事人,不是事外人。 冯晨瞬间看向夏经灼,他这样的行为落在已经有了先入为主念头的余副总那就是心虚,余副总皱着眉说:“你别看夏经灼,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副总直接甩了一份资料给他,冯晨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上面是飞机发动机被动过的地方的照片,这玩意儿他也有,早就准备好了,打算拿给领导看,可还没来得及去呢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你说他能不心情激动吗? “这怎么回事?”冯晨赶紧把资料给了夏经灼,夏经灼安静地看了一会,就将目光转移到了邢舟身上。 邢舟与他对视片刻,抿着唇倔强地抬着头。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之前。 一下飞机,陈锋就拉着邢舟去见领导,走在路上邢舟还很不配合,陈锋直接说:“你还不去?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我告诉你,据我所知夏经灼和冯晨为了确保事情万无一失,已经打算要玩死你了,你要是还不反击,就等着被开除离开安平吧!” 邢舟生气地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经灼哥没有害我的动机,我们关系一直很好!” 邢舟也不算傻,虽然被绕进去了,但还尚存一丝理智,可这一丝理智马上就被陈锋瓦解了。 陈锋嘲笑地看着他说:“我说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你怎么不想想你现在都多大了还没放机长?你和夏经灼年纪相差无几,他都准备升机长教员了,你还只是个副机师,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邢舟皱着眉,明显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咬唇道:“你不也还是副机师吗?” 陈锋一脸谦虚道:“不好意思,我比你年纪还小几个月,而且林机长已经透露给我了,只要我今年安全完结全年工作,明年上面就打算放我的机长了。” 邢舟诧异地看着他,陈锋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还觉得夏经灼没必要害你?你可真是单纯,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夏经灼一直以来都是安平最标榜的年轻机长,他骄傲自大,城府很深,并且非常小心眼,根本没办法接受别人比他更优秀,所以才一直打压你,让你怎么都放不了机长。” 邢舟僵硬又无措道:“不、我不信,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一直巴不得我离开安平,你会那么好心帮我?你肯定是骗我的。” 陈锋一脸怜悯道:“邢舟,你真是可怜啊,傻乎乎的,我都忍不住心疼你了。我啊,只不过是看不下去夏经灼在安平耀武扬威罢了,你都不知道你停飞的时候他对临时带飞的副机师有多差劲,我实在忍这样自大傲慢的人呆在安平侮辱飞行员这个行业,所以才帮你,信不信由你。”他一摊手,抬脚就要走,心里默数了三下,果然被拦住了。 他淡淡地看向邢舟,邢舟低头一脸崩溃矛盾地愣在那,还沉浸在伤感中,陈锋装模作样地拍拍他说:“邢舟,以前我和你作对是觉得你太笨,对飞行太不认真,那是恨铁不成钢,我跟夏经灼可不一样,我实质性地害过你吗?当然没有。你要是还傻乎乎地等死,可就没怪我没提醒过你,我也仁至义尽了。” 邢舟红着眼圈说:“可我能怎么办?就算我要反抗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根本斗不过他。” 陈锋惋惜道:“这倒是实话,毕竟人家除了安平最年轻最优秀机长的身份,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身份呢,人家可有个好爹,整天跟秦董混在一起,岂是你能把他怎么样的?” 邢舟闻言表情更加绝望,陈锋适当地说:“哎,算我做好事吧,如果你真的希望保住自己的位置,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 邢舟懵懵懂懂地望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人。 有了这样的前提,才有了他们此刻站在李主任办公室这一幕。 冯晨根本忍这种好像他才是罪魁祸首的局面,立刻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李主任和余副总怀疑是我动的手脚?我怎么可能这么做?我有什么必要这样?” 余副总不说话,李主任沉默,陈锋无所谓道:“那就得问你了,我们可不知道,难道你还需要我们帮你想个完美的解释吗?” 冯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陈锋你个王八蛋,你根本就是恶人先告状!”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锋就赶紧抢先道:“我这只是帮忙而已,那次的事故明明是你跟夏机长联合设计的诡计,为的是打压我们这些后辈飞行员,好让你们永远独占鳌头,我们可非常无辜。”他淡淡道,“那天是我们这两套机组一起执飞,检查发动机的是你和邢舟,图片你也看到了,发动机上的问题根本不是邢舟一个副机师可以办到的,既不耽误安全起飞和降落,又能引起事故,这种完美的手脚很难把持分寸的,也只有你这么专业的人能办到了。” 冯晨简直百口莫辩,他本来就不善言辞,被陈锋这么一闹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这明明是你做的!李主任,事实和他说的刚好相反啊,我那天和邢舟检查完了没事才走的,但后来我又看到陈锋从那边过去,所以我才留了个心眼,回来之后一直想着要找证据查清楚真相,谁知道被他抢了先!” 冯晨的解释让两位领导又望向了陈锋,连邢舟都紧张地看了过来,但陈锋根本不露怯,笑得稳稳当当道:“冯机械师,你可真是太高估我了,发动机上那么完美的改动除了您这样专业的机械师之外,我相信只有达得到夏机长那个技术水准的人才能完成,我和邢舟一样不过是个副机师罢了,我们连机长这个称谓还没拿到手,哪有本事和胆量做那种事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我们还盼望着哪天能放机长呢!” 陈锋的话简直无懈可击,问题主要就出在发动机上,领导也看了,找了其他飞行大队的机械师检查,这种程度的确不是邢舟和陈锋目前的资历能完成的,陈锋他懂得藏拙,又是犯下这件事的人,对过程了如指掌,根本不会露出任何马脚让他们抓到,他们现在就算再不想相信,也得做出一些安排了。 李主任为难地看向夏经灼,问他:“经灼,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夏经灼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 从进来他就一直处于围观状态,好像一个外人一样,根本没加入进来。 这会儿他也一样不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邢舟,邢舟根本不敢抬起眼与他对视,低着头不断摆弄着手指,可在这种时刻,他不站出来为夏经灼说话,也算是对陈锋默许的支持了。 李主任有点着急道:“经灼,你倒是说话啊,你对此到底有什么看法?你总得解释一下吧?” 夏经灼十分清冷地笑了一下,好像不管是家里还是工作上,他都处在一个濒临掉下悬崖的位置,现在他站在悬崖边,要推他下去的,都是他平日里厚待和爱着的人。 “解释?”他重复了一遍,淡淡瞥了余副总和李主任,“你们会听我的解释吗?会相信我的片面之词吗?” 没有证据,片面之词的确站不住脚,只说一句对方恶人先告状,拿出和人家相同的证据,根本不足以说服领导。 李主任缄默不语,他是很相信夏经灼不会这么做的,可余副总不同,余副总来公司晚,和夏经灼的父亲没有交情,也不知道他们家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对这种飞行行业乌七八糟的勾心斗角又最是厌烦,所以此刻非常反感夏经灼的态度。 “你这是什么态度,做了错事不反思也就算了,好像还很得意?” 余副总生气地站了起来,李主任赶紧说:“余副总,别生气,经灼就是这种性格,他不是那个意思。” 余副总皱眉道:“老李,事情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就先做个处置吧,冯晨和夏经灼全面停飞,等待组织审核和调查之后再决定怎么处分,至于邢舟,撤回之前对他的记过,为了弥补对他的愿望所造成的影响,通报解释一下。” 这是最完美的结局了,对邢舟和陈锋来说。 可对冯晨和夏经灼来讲,几乎等同于飞行事业的终结。 冯晨激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不断解释着自己没做过那些事,他是被诬陷的,可余副总根本听不进去,在他们先入为主的念头下,他和夏经灼已经被打上了罪魁祸首的钉子。 夏经灼的反应呢? 他甚至不屑解释,直接转身快步离开,推门出去之后狠狠地甩上了门,门关上,巨大的响声震得屋子里的人无比错愕,尤其是邢舟和陈锋。 走在熟悉的公司走廊里,身边一个个同事路过,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经过,仿佛这件事刚发生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公司。 夏经灼快步走着,无视一切视线,一边走一边摘掉制服帽子,扣掉西装右上方的飞行标志,粗鲁地领带,西装外套的纽扣,外套踹开走廊边随便一间门,进去之后将外套领带和帽子全都扔到椅子上,慢慢来到窗前,盯着窗户外面偌大的江城国际机场,手紧紧握着拳,狠狠地砸在了玻璃上,窗户玻璃几乎碎裂,细细的纹路夹杂着血迹弥漫开来,他的手受了伤,响动引来了其他人,有人推门进来,惊讶地喊了一声:“夏机长?你没事吧?” 来的人是殷曼,他们那边一直没办法交材料,因为夏经灼没去,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一路过来想看看到底怎么了,虽然没搞清楚全面经过,但也略知一二了。 中国有句俗话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每个行业每个领域都适用。 殷曼担心地走上去,想查看一下他的手,夏经灼直接躲开抗拒地望着窗外,殷曼又喊了他一声“夏机长”,夏经灼直接看向她说:“不要再叫那三个字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什么机长了。”他直接摘掉了脖子上的工作卡,看了最后一眼,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殷曼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离开,看着那个永远都高高在上的男人忽然一下子跌落神坛,总觉得信仰都坍塌了。 邢舟从门外走进来,见到她在这便高兴地说:“殷曼,你在这?我找了你好久,你听说了吗,我平反了,上次的事不是我做的,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殷曼打断了:“难不成你要告诉我是夏机长做的吗?” 邢舟愣住,看着她没说话,殷曼盯着他匪夷所思道:“邢舟,我怎么好像不认识你了?你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你难道还在因此而得意和高兴吗?夏机长他一直对你怎么样我们全都看在眼里,你居然有一天会和对你最差劲的陈锋合起火来害他,邢舟,是我看错了你,你根本不值得他对你那么好,你太让我失望了。” 邢舟惊呆了,错愕地站在那眼睁睁看着殷曼一脸厌恶地离开,他视线下移就看见了夏经灼仍在那的工作卡和制服,还有打碎的窗子上隐隐的血迹,他仓皇失措地收回视线,扪心自问,难道他真做错了吗? 他是真的白痴,到这个时候还没看出陈锋的问题,还是从根本上也在隐隐期待着夏经灼从那个位置上掉下来,从而让所有人看见——啊,原来还有一个邢舟的存在啊。 尤其是,让殷曼看见。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第五十一章 江嘉年在家里等了很久,一直没等到夏经灼回家。 她当然已经打过电话,在心里算着对方该飞回来的时候就打过,但始终无人接听。 江嘉年不免有些担心,特地关注了一下时事新闻,没什么关于飞机失事的消息,那说明飞机没问题。 再打电话找女助理让对方帮忙查一下他飞出去的那班航班,果然航班早已抵达江城,那作为飞机长,他现在应该休息了吧?至少接个电话是没问题的吧? 为什么怎么都联系不上? 无视女助理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的问题,江嘉年皱着眉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便离开了家。 她现在住在夏经灼的宿舍,距离江城国际机场很近,出门开车十来分钟便到了。 这会儿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靠近机场的路上车不算多,不过机场停机坪里依旧陆陆续续有飞机起飞降落,江嘉年停好了车便快步朝安平公司的大门走去,挺着大肚子的女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表情严肃目光锐利,多年来处于总裁位置的气场一开,大家看见她都多少有些畏惧。 察觉到自己这副样子可能会给夏经灼带来不好的影响,江嘉年强行敛起了内心的烦躁和焦急,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了办公室,抬起手敲了敲门,随后便打开门望向里面,屋子里有很多人,熟悉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就有殷曼。 但是没有夏经灼。 殷曼和夏经灼是同一套机组的工作人员,她在这里就说明夏经灼也该在的,他去哪了? 这个时候似乎只能去问殷曼。 其实人的一生有很多时候都会遇见这种无奈的情况,你想知道自己丈夫的踪迹,却要去问别的女人,还是对丈夫深有好感的女人,这挺可悲的,但尽管如此还是得去做。 “殷小姐,能麻烦您出来一下吗?” 江嘉年站在门口,不去理会其他人各种各样的视线,但也能发现他们在小声议论些什么,她上次来可没这样的“待遇”,她敢保证,夏经灼这边肯定出了问题。 殷曼当然不喜欢江嘉年,这女人抢走了她喜欢的男人,还和对方结了婚,看她的身材,她似乎还怀孕了,殷曼怎么可能喜欢她? 可从江嘉年的表情里不难看出,她来找她所要谈的话题必然是夏经灼,夏经灼目前不在公司,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他出了那样的事,哪怕再冷静的性格也会让人担心。 殷曼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走了过去,临关门时,她回头对其他人说:“别看了,大家都挺忙的,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罢了,你们就别再议论了行吗?” 每个行业都不缺乏看热闹的人,航空公司也不缺少。 殷曼直白地说完,大家也不好意思再谈论这个,都开始忙他们的事。 殷曼收回视线关门出去,江嘉年就在不远处等她,两人碰了面,自发地离开了公司,到了安平的门口,下台阶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这才停住脚步对视起来。 现在是冬天,殷曼穿着制服,出来时披了大衣,尽管天色已晚,但暗色之下也不影响她的美丽迷人,她比江嘉年要年轻,江嘉年眼角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细纹,但是她没有。 显然,她比江嘉年更注重保养。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殷曼看了看周围说,“是不是联系不上夏机长了?” 对方能开门见山地说话,江嘉年再高兴不过,她现在一丝一毫时间都不愿浪费。 她快速点头说:“我从中午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他,他好像也不在公司,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殷曼沉默了一会,视线慢慢从江嘉年的脸转移到她肚子上,轻声问道:“你怀孕了?” 江嘉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没有隐瞒:“是。” 她简短回答,不愿多谈,但殷曼对此深感兴趣。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伤感,声音里透着些控制不住的哽咽:“难怪他那么快就跟你结婚了。” 江嘉年有些尴尬,抬手摸了一下头发,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就这样殷曼眼中,殷曼有些失去理智地说了句“能给我戴一下吗?”说完了就发觉这太离谱了,仓促地低下头遮掩自己的失态,双拳紧握,身体僵硬。 江嘉年浅浅地笑了一下,低声说:“不好意思,这是婚戒,可能不太适合给你戴,如果你喜欢类似的戒指,我还有别的,改天我们一起喝咖啡,我拿给你戴。” 这是非婉地拒绝了,只当殷曼是喜欢戒指的款式,并未往让她不堪的方向说,殷曼艰难地笑了一下,转开视线道:“江总,我知道你来这里是找夏机长,我想夏机长大约不想你知道这些事的,因为你怀孕了,不能受刺激,但是……”略顿,她皱皱眉,望向江嘉年,“我还是很担心他自己一个人是不是抗得住,虽然他平时好像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但这次涉及到的是原则性问题,我还是有点担心。” 江嘉年有些急切地问:“他到底怎么了?” 殷曼不再迟疑,将今天在公司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江嘉年安静地听完,可以想象夏经灼被摆在那样的氛围中质问的场面有多可怕,他经历了这样的事,又不回家,现在电话也联系不上,她到底要去哪里找他?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江嘉年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快速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殷曼,“可能有些麻烦你,但如果你知道了经灼的最新消息还请告诉我一声,我现在去找他。” 殷曼接过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和情敌联络,还是在这样和平的状态下。 她有些恍然地看着纸条上的数字,懵懵懂懂的。 江嘉年最后看了她一眼,诚恳地又说了一句“谢谢”,这才匆忙地转身离开,大衣在冬日的风中扬起美丽的弧度,殷曼抬眼目送她离开,抓紧了手里的纸条,扬声道:“如果你找到他,也请你安顿好之后告诉我一声,我会给你发个短信,4433结尾的号码就是我的。” 江嘉年没有停止脚步,只是回头应了她一声,她们可以这样和谐的对话简直不可思议,殷曼站在那忽然就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和伤感,很快便拿出手机开始存江嘉年的号码。 邢舟从公司出来,在门口找到了殷曼,殷曼那哭笑不得的样子正好落入他眼中,刚才离开的江嘉年他也看见了,他是记得江嘉年的,那次591的事故出了之后他停飞的时间有去看过夏经灼,恰好在楼下碰到了江嘉年,当时他就把她当做了夏经灼的女朋友,一直喊着她“嫂子”,虽然人家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存在。 现在看来,也没必要让她知道了,她如果知道他,大概会恨死他吧。 这个公司里,所有和夏经灼交好的人现在恐怕都巴不得他死吧。 怎么好像他平反了,别人看他的目光更奇怪了?仿佛他依然是那个罪魁祸首,现在不但做了错事,还害了别人,成了众矢之的。 到底是他做错了,还是这个社会错了? 其实要去哪里找夏经灼,江嘉年也毫无头绪。 她现在并不着急去寻找事情真相,有句话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清白的人早晚会平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夏经灼,看好他。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 江嘉年开着车在机场路一遍一遍的走,到处寻找他的车,他的人,可每次看到类似的停下来,全都不是他。 江嘉年有些着急了。 她心慌意乱的,肚子里的孩子好像都感受到了,腹部有些异动,她也没心思去管,继续开车前进,可直到回到了位于水木春城的家,都没发现他的任何踪迹。 就在江嘉年几乎放弃希望的时候,一直放在背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原以为可能是殷曼那里有什么消息,但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上写的是夏经灼的名字。 江嘉年激动不已,接了电话就说:“你在哪?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家?” 一系列问题抛出去,连她自己都知道他肯定不会如实回答,肯定会隐瞒她真相,但其实只要他打来电话就足够了,只要他安安全全的就足够了。 可是,在她连珠炮似的说完话之后,电话那头响起的却不是他的声音。 “你好,您是手机主人的太太吧?” 江嘉年愣了一下说:“我是,您是?” 电话那头说:“您好,我是酒吧的服务生,您先生在这里喝醉了,麻烦您来接一下,顺便结个账好吗?” 江嘉年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赶紧问了酒吧的地址,调头去了那里,过去除了陪客户出来应酬,她很少靠近这些地方,能找到地方就算不错了。 这间酒吧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夏机长也算明智,没走太远,江嘉年到的时候服务生正在外面等着,手里还握着夏经灼黑色的手机。 “您好。”江嘉年直接走过去伸手说,“手机给我吧,我是他老婆。” 听听,她现在自称夏经灼老婆已经这么自然随意了,简直张口就来,服务生二话不说就把手机给她了,随后引着她酒吧,这一进去江嘉年就觉得耳朵不舒服,她怀孕了,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她尤其不适应,全程紧蹙眉头,服务生看她那模样就跟自己老板一样严肃,不由自主地恭敬了一点。 “您先生就在那边,他喝得有点多,我们也不好翻钱包,那不合规矩,所以打电话请您过来了。”服务生谨慎地说。 他们还算有原则,不翻客人钱包,只是翻出了手机,江嘉年谢过对方,先去结了账,随后才去接夏经灼。 远远看着,夏机长似乎睡着了,靠在椅背上不省人事,周围有不少打扮清凉的美女正看着他交谈,有胆子大的似乎正要靠近,江嘉年惊讶地发现这年头在酒吧“捡尸”的不单单有男人,还有女人。 看江嘉年过来了,虎视眈眈的模样,走到一半距离夏经灼已经很近的姑娘立刻转身走人了,江嘉年冷笑一声,上前坐到夏经灼身边,低下头正要拉他起来,就看见他睁开了眼。 她从来没见过夏经灼喝酒,也不知道他喝醉了是什么样,记得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时,周围还有李主任和悦途的职员,那时候夏经灼滴酒未沾,喝醉的人是她,现在调过来了。 “你来了。” 看清楚了花花绿绿的灯光边女人的脸,夏经灼慢慢说了三个字,嘴角挂着无谓的笑容,衬衫领口大片大片的敞开着,露出里面肌肤完美的胸膛。 “知道你喝了多少吗?”江嘉年绷着脸说了一句话,试图将他拉起来,但其实她不用那么担心,尽管好像喝醉了,但夏经灼还是可以保持勉强正常的姿态。 他的酒品相当好。 他一点点坐起来,双眸微眯地站起,在江嘉年稍微的搀扶下一点点朝外走,对江嘉年的问题不作回答,保持安静。 在喧闹的环境里,他的安静不算明显,但一离开酒吧,震天响的嗨歌消失,他的安静就令人紧张。 江嘉年扶着他上了车,夏经灼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太她身上,虽然这对醉酒的他来说有些难,但她怀孕了,去保护她已经变成他的本能,本能的事情听起来就不那么难了。 好不容易将他安置在了副驾驶上,江嘉年松了口气,绕到驾驶座上了车,发动车子正要离开,就看见他紧蹙眉头,似乎要吐一样。 “你感觉怎么样?要吐吗?” 江嘉年问话的时候就了安全带作势要带他下车去吐,她醉过,当然知道醉酒有多难受,也知道该怎么照顾醉酒的人。 夏经灼微微摇头,靠在车椅背上闭着眼睛,他脸色微红,近距离看他时他毫无瑕疵的英俊脸庞越发具有吸引力,江嘉年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你现在清醒吗?” 她虽然问了,但也没指望他真能回答,可夏经灼总会给她惊喜,现在也一样。 他慢慢睁开眼,幽深的眸子带着醉意,但言语说出来似乎不是那样。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清醒的时候。” 江嘉年愣住,意外地看着他,夏经灼目视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时间虽然很晚了,但江城的夜生活似乎才刚开始,年轻人们陆陆续续到达酒吧,有踩着滑板的代驾也来了,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有的是来玩,有的是来工作,他们都有安排,不像他。 他这样看着看着,就沉沉地说了一句:“我现在特别清醒地意识到,尽管我一直在努力,可有些位置,始终是别人一句话我就得离开的。”少顷,他勾起嘴角,苍凉地笑着说,“这个世界好像这样,不管什么领域,你身后总有些人虎视眈眈地准备替代你。还有一些人,哪怕你再怎么真心对待,也始终换不来他同等、哪怕只是半分的回报。” “人都是自私的。” “当你触及到他的利益,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嘉年,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也这样?” “嘉年,你记住,谁都可以这样,但你不行,你是我的妻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夏经灼明明醉了,但每说一句话都带着十二分的认真,如果不是满车的酒气提醒着她他喝了多少酒,她几乎都要忘记他醉了。 江嘉年一直沉默着听他说话,等他的话暂时告一段落她才打开车门下了车,把他从副驾驶挪到了车后座上,让他半躺着,这样舒服一些。 做完这一切,她要回去开车,但夏经灼拦住了她,他将头枕在她腿上,她的手被他压着,大约是在眼睛的位置。 她坐在那,慢慢的,就感觉到手掌。 第五十二章 感觉夏经灼这个人,除非天塌下来,否则轻易不会皱一下眉头。 或许是他平时塑造给外人的形象过于无所不能和强大,所以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不会受伤,不会难过,不会有脆弱的时候。 江嘉年可能是第一个发现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的人。 哪怕是喝酒的时候,他也只是靠在那闭着眼,从未有发酒疯等失态行为。 所以,他现在这个样子,目前还清醒着吗?还是醉着?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江嘉年心情复杂,很多念头冒出来,只有一种最明显也最不可抗拒,那就是心疼。 “你别这样。”她开口说话时自己都开始哽咽了,她长叹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等好一些了才继续说,“经灼,你坐起来,我们说说话。” 夏经灼个子很高,江嘉年的车子虽然宽敞,但他这样的腿长窝在车后座躺着还是挺委屈的。 他大约听见了她的话,但就是不起来,那么憋屈地窝着,他的心情大概和身体形态是一样的。 江嘉年垂眼看了他一会,忽然就说:“我辞职了。” 明显感觉到怀里人的身子僵了一下,江嘉年又继续说:“我有件事瞒着你,前几天我见过你父亲,是林寒屿安排我去的,我那时候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着到那儿看看,如果是就跟你说一声,报备一下,免得你误会,但等我到了,想联络你的时候,就被你父亲阻止了。” 她的话让夏经灼从她身上慢慢坐了起来,他侧眸睨着她,晦暗不清的光线下,他的眸子异常明亮。 江嘉年转开头望向车窗外,轻声细语道:“你父亲……是个不错的人,没有为难我,我们也没谈关于安平的事。他请我吃饭,临走时请我好好照顾你,让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要像他那样,到了老的时候没有儿子陪伴,也没有爱人在身边。” 听起来的确是凄惨的晚年,可这能怪谁呢?不过是他自找的罢了,夏经灼不会原谅他,至少不会仅仅因此便原谅他,这一切在他看来,都不过是父亲年轻时造下罪孽的报应罢了。 见他沉默不语,江嘉年伸手握住他的手,一根根地轻抚过他的手指,很奇妙的,她这样的动作让他心情好像一下子冷静清醒了许多,他目视前方,连呼吸里都带着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意识模糊,这短暂的清醒,难能可贵。 “我也是太傻,当时你父亲恳求我别告诉你,我就真的没告诉你。我那时候没想到,林寒屿既然可以卑鄙地利用我和你的关系为公司牟利,就肯定也会让你看见这一切,既然都做了初一,他怎么能不做十五呢?这不是符合他商人的本质。” 江嘉年收回目光看夏经灼,慢慢说道,“所以我辞职了,以后我不会再去悦途工作,从今往后他是他我是我,我跟他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略顿,强调,“至于安平决定和悦途继续合作的事,我真的没有参与过,大约是林寒屿跟你父亲说了什么,你父亲才会这么选择。我想,老人可能是想让我的工作稳定一电,毕竟我怀了孕,还和你结了婚,他想让你过得好,你不接受他的帮助,他就只能来帮我。” 这番话下来,误会算是解释清楚了,没什么信不信的问题存在,她这样坦白,甚至不惜用辞职、离开那个她成长起来的公司来证明自己,夏经灼没有理由不相信她。 他慢慢靠到一边,将头放在女人有些细弱的肩膀上,她看着他,他只是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望着外面的人群,过了许久,当她以为他都要睡着了的时候,才听见了他仿佛刚找回来的声音。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对飞机动手脚、将几百人的生命置于危险境地的事。” 他哑着嗓子,弥漫着酒气的呼吸并不好闻,可江嘉年一点都不讨厌,一点也不。 “因为……” 他慢慢垂下头,江嘉年感觉到肩膀的湿润,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我母亲,生我养我的人,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就死在空难上。” 他不着痕迹、轻声细语地丢出一个爆炸性消息,惊得江嘉年错愕不已,她诧异地睨着他,夏经灼看着前方自嘲道:“我怎么可能对飞机动手脚?别人误会我没关系,但我没想到邢舟会和别人一起来污蔑我。”他直起身望向江嘉年,用费解的语气说,“他是我唯一用了真心在带的人,我希望他有一天可以成为一个专业负责的飞行员,我尽可能地教他我所掌握的一切技巧,可到了最后,跟别人一起来我身上划刀子的人是他。” 好像绷紧了的弦突然一下子断了,夏经灼沉默地被江嘉年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好像孩子在母亲怀抱一样,江嘉年知道这样的形容不对,但她想,她现在大概就是那种自己的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心里那种悲愤交加的状态。 邢舟。 这个名字她记住了。 她当然不会找到邢舟把他打一顿,那不是她的风格,但她会让他亲自过来跟他道歉,至于原谅不原谅对方,那是夏经灼的事。 江嘉年越想越生气,抱着夏经灼的力道越发紧了,她咬着下唇,好像立定了什么仇人似的,直到怀里的人慢慢抬起头和她对视,江嘉年看着他放缓声说:“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安慰,成了情绪宣泄开来的闸点,夏经灼眼神复杂地看了她许久,哽咽着说了一句:“嘉年……” “我……我再也不是飞行员了。” “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驾驶飞机了。” “嘉年,我再也不能飞了。” “再也不能了。” “嘉年……” 江嘉年那天晚上特别难受。 当初得知林寒屿要和许欢颜订婚的时候都没那么难受。 她开车回了家,将夏经灼安顿好,帮他脱了鞋和身上狼狈的制服,看他自己安安静静地刷了牙,才给他拉上被子,关了灯,然后就躺在他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看了一会,她拿来手机,调暗屏幕光,找到殷曼的号码,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 殷曼这会儿还没睡,一直没有夏经灼的消息她就一直无法安心睡觉,半夜终于等到江嘉年的短信,却附带了一个问题。 【请将邢舟的手机号码发给我。另,经灼已经到家,不必担心。】对于爱慕自己丈夫的女人,江嘉年这算是非常不错的态度了,殷曼也不挑剔什么,可她有点担心江嘉年要走邢舟的电话之后会不会做什么糊涂事。 她不了解江嘉年,只知道她是个女总裁,比夏经灼年纪还要大几岁,平时雷厉风行的,在下属眼中是很厉害的上司。 这样人设下的江嘉年,应该不会因为激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殷曼犹豫许久,才将邢舟的号码发给了她,她当时想的是,就算江嘉年真要做什么,邢舟也该受着,他做了错事,理应接受惩罚。 江嘉年一夜没睡。 前半夜,她在考虑怎么才能帮夏经灼找回清白,除了李主任,她跟安平的人不算熟悉,对于飞行员真正的工作细节她也不太理解。 她能帮忙的地方真的不多。 后半夜,她在想家里两口子同时处于失业状态,该用什么事来充实无业的生活。 忙碌惯了的人突然闲下来,不胡思乱想才怪。 她倒还好,关键是夏经灼这边。 第二天早上,夏经灼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他头很疼,还能模糊记起昨晚发生的事,他靠在床头沉默了一会,抬眼望向身边,搜寻着江嘉年的身影,在阳台那边,他找到了她。 她在收衣服,洗干净的制服被她抱在怀里,她走到衣帽间里,门开着,他这边可以看见她在做什么。 她将他的制服整整齐齐叠了起来,放在了衣柜里面。把适合冬天穿的大衣拿出来,将衬衫按照颜色和季节依次挂好,非常用心。 心情好像突然就好了一些。 夏经灼掀开被子下床,他昨晚居然还记得换睡衣,也不算太失态吧。 这样想着,人已经走到了衣帽间门口,正在收拾的人不抬头也知道谁来了,一边做事一边道:“制服暂时穿不到,我先帮你收拾起来,另外天气越来越冷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们就当一起放个假,呆会穿好衣服,陪我去医院。” 说完话,江嘉年站起来,看着门口表情空白的男人,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去做孕检,之前你忙,我没打搅你,你该不会以为怀孕生孩子那么简单吧?” 夏经灼直接抓住了她在他眼前乱晃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江嘉年老脸一红,咳了一声轻轻说了句“一大早发什么疯”,随后便越过他要离开,但真要离开的时候,又停住脚步回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快步跑了出去。 这女人还说别人以为生孩子简单,她还不是老忘了自己怀着孕,总是跑来跑去的,幸好家里的地板不滑,不然摔倒可怎么办。 夏经灼抬手轻抚过脸庞,心里已经知道江嘉年大约什么都听说了,想隐瞒也没必要了。 他转身朝外走,来到客厅就看见她去了厨房,他沉吟片刻,问了个最平常不过的问题。 “早上吃什么。” 一切好像都很好。 平静,安稳,过日子的味道,让坏事的影响都减少了许多。 不过,这是对他们小两口来说的,同样知道这件事的另一个人可就没办法冷静了。 夏渊一大早就到了安平,直接拦住要去执飞的陈锋和邢舟,黑着脸拉着二人说:“陈锋和邢舟对吧?你们两个跟我走,咱们到老李那去聊聊。” 陈锋一眼就猜出这是夏经灼的父亲,稍有些慌张道:“这位先生,我们还要去工作,飞机一会就该起飞了,您有事不如等我们工作结束再说吧。” 邢舟也点头说:“您有什么事就等我们下班再说吧?不过您是谁?找我们做什么?” 夏渊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我是谁?你不该猜到我是谁吗?你身边那个小伙子显然比你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指着自己对邢舟说,“那我不妨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夏渊,夏经灼的父亲,也算是你们的老前辈。”他当着在场所有围观同事的面说,“我来这找你们,就是要问问你们,是不是你们污蔑我儿子的?” 邢舟一听事情和夏经灼有关就开始紧张,根本说不出连贯的回答,陈锋本以为事情结束了,没料到父子关系似乎不太好的夏经灼老爸居然会来找他们,仓促地说了句:“夏老先生,这件事可不是我们做的定论,是李主任和余副总安排的,您有任何问题还是去找他们说吧。” 夏渊冷冷地看着陈锋说:“年轻人,你放心,我当然要去找老李和余山,但在这之前我得先给你提个醒,别以为做了坏事一时没被人抓到就永远安全了,我的儿子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的,污蔑他的人,会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卷铺盖卷从安平滚出去。”他一字一顿地强调,“我以我曾经机长教员的身份保证。” 陈锋怔在那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渊,夏渊最后看了他一眼,拍了拍邢舟的肩膀,抬脚离开了这里,方向直奔李主任办公室。 陈锋彻底慌了,他看向林栋,林栋站在人群最后望着这一幕,目光凝重,面露思索。 办公室里,李主任正要出门门就开了,他被吓了一跳,看见夏渊进来就拍着胸脯说:“你来也不敲敲门,吓我一跳。” 夏渊淡淡道:“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鬼敲门?” 李主任无奈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来这儿是为什么,经灼的事我也没办法,是余副总下的停飞命令,虽然我也不相信经灼会做出那种事,但证据确凿,能怎么样呢?” “什么见鬼的证据!”夏渊生气地说,“难道优秀反而成了错吗?我儿子不但飞行技术好飞行知识也全面反而是他的不对吗?他已经是最好的了,根本没必要再打压后辈,他连我这个父亲的后门都从未走过,为什么要做为了打压后辈做出那么愚蠢的事?他这辈子犯下什么错我都愿意相信,但他绝对不可能对飞机动手脚!他母亲就死在空难上,他怎么可能那么做?” 余副总来找李主任开会,来到门口时正听见夏渊掷地有声地说出那样的话,他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夏渊,夏渊顺着李主任的目光望过去,对上余副总的视线冷声说:“你好,咱们不算熟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夏渊。” 余副总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医院。 江嘉年刚做完检查出来,夏经灼在外面等着,手臂上挽着她的大衣,她在做检查的时候,他安静地站在那,视线看着一处,从不东张西望,就那么待着,好像没有生命一样。 等她出来了,他好像才复活了,会说会动了,立刻起身上前给她披上外套,两人拿着检查结果一起去见大夫。 走在路上,江嘉年帮他整理了一下大衣说:“冷吗?” 夏经灼和她并肩走着,会有意识地隔开路人和她的距离,避免她被人撞到,非常细心。 “不冷,为什么这么问。” 他回着话,也没看她,注意力放在一边。 江嘉年看了他一眼才说:“因为你的手很凉。” 正握着她手的夏经灼下意识要收回来,但江嘉年强硬地握住了,看着前路道:“没关系,我的手很热,我来帮你暖。” 夏经灼抿唇不语,两人到了妇产科,大夫看过江嘉年的检查结果说孩子很健康,发育得很好,要多出来散散步,保持心情愉悦,这样生的时候才好生。 总之,孩子一切都好,这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 走出来的时候,夏经灼本打算带江嘉年去吃她爱吃的,他一直工作繁忙,现在突然闲下来才发现自己这个丈夫实在不称职,很多地方都做得不够好,既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那就一样一样补回来好了。 可天不遂人愿,他们才刚上车,车子还没发动,他就接到了李主任的电话。 接起电话时,原本还以为是跟他有关的事,但听完了才发现并没什么直接关系,内容也让他非常犹豫。 江嘉年在一边等得好奇,干脆靠近一些明目张胆地偷听,这一靠近就听见电话那头李主任无奈高声道:“经灼,你赶紧到公司来吧,你爸和余副总打起来了!” 第五十三章 安平航空主任办公室里,可以说是一团乱糟糟,本应该已经去执飞的飞行员也没办法去了,全都临时换了别人去代班,这下不紧办公室里面,外面也措手不及了。 江嘉年和夏经灼赶到的时候,代班飞行员才刚刚上了飞机,延误的这段时间乘客别提多不高兴了,这会儿估摸着正在安抚乘客。 出了事之后,夏经灼也不过几天没出现,往常他在这里的时候总是制服加身,准备去工作的,今天出现在这却一身西装大衣,与往日完全不同,再加上那些传闻,让他今天的出现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江嘉年拉着他的手腕朝李主任办公室方向走,为了迁就她怀孕,夏经灼刻意放慢了脚步,但从他的眼底不难看出,他有些急切。 到底是父子,哪怕是那样冷漠的亲情关系,出了事也还是会担心,还是会为彼此而着急,江嘉年干脆放开了他的手,微微喘着气说:“你先过去,我慢慢走,别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 目前来说,夏经灼找不到什么好借口让自己不应允江嘉年。不管他到底是因为担心父亲,还是不想父亲在这里继续给他“丢脸”,他都得在第一时间赶到。 所以他并未反驳江嘉年的话,点点头便先走一步了。 江嘉年站在原地歇了一会,这么冷的天她居然都出汗了,足可见方才心里有多紧张。连她都这么紧张,夏经灼作为当事人的心情就不言而喻了。 在后面慢慢跟上去,江嘉年走的时候没见到殷曼,她心想她大约是飞行去了,也就没再找她,本来还想问问她邢舟长什么样、工作时间是怎么安排的,好找个时间和对方见面,但她很快就知道自己不用这么麻烦了,因为当她赶到李主任办公室,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夏渊对面站着两个年轻人,约莫和夏经灼差不多的年纪,表情无一例外都是慌张。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余副总都因此负了伤,和夏渊打得两人都挂了彩,真正是陈锋没有料到的事。饶是他这样的心理素质都有些招架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嘉年应该还没来得太晚,没错过什么,屋子里几个人站着,架已经拉开了,李主任安抚着余副总,夏渊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陈锋和邢舟面前,从不断起伏的胸口来看,他余怒未消。 “你想干什么。” 许久,夏经灼打破沉默的局面僵硬地吐出这样一句话,问得夏渊直接愣在了原地。 李主任无奈地看着他说:“经灼,这些话你们父子俩回家再说,先把你爸带回家吧,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主任的意思是担心夏渊和余副总再打起来,现在把他们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要解决事情等双方冷静下来再说,可夏经灼根本不照做。 “我和他没有家,别人不知道您应该也知道。” 夏经灼无情的言语让夏渊十分下不了台,本就被激怒的余副总冷笑着说:“看到了吧,连他儿子都看不惯他,他还来这里耀武扬威的做什么?现在是2017年,不是1996年,他已经不是安平的人了,凭什么仗着老资历来作威作福?我才是安平的副总!” 到底是做惯了领导的人,突然被人这么打了一顿,余副憋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撒呢。 “我看你们父子俩就是一路货色,你不说我倒是都忘了,二十几年前安平发生空难的那架飞机本来该是你执飞的吧?你私自跟同事交换航班执飞,谁知道是不是导致飞机失事的其中一个原因呢?” 这个指控相当过分,李主任赶紧说:“老余,你说话过过脑子,小声点,少说几句!” 余副总说完也觉得这话不该说,心里有些后悔,面上却不容许自己再丢一点气势:“我为什么不能说!他敢做还怕别人说?他要是心里没鬼当年辞职做什么?他要是没离开安平,一直留在这,说不定现在还真有资格来朝我吆五喝六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的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夏渊这样有过去的人,也会令人感到愤怒和难以忍受。 可这样的指控不断丢出来,刚才还会为了儿子的清白据理力争的父亲突然就沉默了,傻呆呆地愣在那,不懂得反驳一句。 江嘉年在门口听了几句也算是了解了一些,事情大约就是,当年夏经灼的母亲乘坐的那班飞机出了事故,整个飞机的人几乎都丧生在事故当中,而事故飞机本该是夏经灼父亲执飞的,却不知为什么跟同事换了班。 这种行为大约不合规矩,但那些年航空管理法也还不完善,工作规定也不像现在这样面面俱到,这些事可能也没有追究。 也许是因为内疚吧,夏渊在事发后远走国外,夏经灼一直不能原谅父亲的原因,可能不单单是父亲跟母亲离婚选择了第三者,还有……他没有亲自执飞母亲的飞机,换给了别的机长,在某种意义上,这的确可能是导致事故发生的一个原因。 至于夏渊当时为什么要和同事换班,原因是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会儿,夏家父子似乎成了众矢之的,一开始还紧张的陈锋又淡定了起来,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江嘉年瞥着他,他察觉到望过来,对上江嘉年意味深长的眼神,突然就有些心虚,快速转开了视线。 现场的沉默已经足够多了,这个时候也该有人出来阻止余副总喋喋不休的挑衅。 江嘉年考虑了一下,上前一步淡淡道:“余副总,久仰大名,我们也不算第一次见面了,您这样好像泼妇骂街一样的姿态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余副总压根就没注意到站在外围的江嘉年,现在她突然开口吸引了十足的注意力,余副总有点脸红地望过去,瞧见是她,有些尴尬地说:“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怎么还有外人在?!” 江嘉年微笑道:“我不是外人啊,您可能不知道,我和夏经灼已经结婚了,我现在是他的老婆,在和他有关的事情上我都不算外人。” 余副总皱眉欲语,江嘉年抢在他前面慢条斯理道:“刚才发生的事我全都看见了,刚好我记性也不错,把余副总的每句话都一字不差地记在了心里。我在想,如果外面的人知道余副总这样位置的领导,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对安平的老员工做出极其过分的指控,会是什么反应呢?” 余副总睁大眼睛看着江嘉年,江嘉年继续说道:“还有,关于591次航班的事,我相信没有人比我更有发言权,因为我就是那班航班上的乘客,从头到尾我都在飞机上,从飞机开始出现问题,到飞机安全降落,我是全程经历过的乘客,我就在乘客中间,我相信在这样的事故里,你们的飞行员没有发言权,你们的机械师、领导高层也没有发言权,真正有发言权的,是我们这些乘客。” 余副总愣住了,李主任也问道:“江总当时在飞机上?” 江嘉年点头说:“是的,李主任您也想不到吧?你说自己的老婆在飞机上,夏经灼作为机长,是不是得比平时更专心地驾驶飞机才对?您也看见了,我怀孕了,已经快五个月了,591航班的事到现在也都还没五个月的时间,说明我在上飞机时就已经怀了孩子,有哪个做父亲的会将自己的孩子置于危险境地,以妻儿的险境来换取打压一个根本不值得和他相提并论的后辈呢?” 如果说夏渊的解释还不足以说服众人的话,江嘉年的话则让所有人无法拒绝。 是的,在场中除了她之外全部是男士,这些男士们自己最清楚妻子和孩子对自己的重要性,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他们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儿陷入危机之中。 余副总露出思索的神情,陈锋紧张地在脑中筹划着反驳江嘉年的话,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站在他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邢舟开口了。 “你是说,你当时也在飞机上?”邢舟喃喃道,“你还怀了孕?” 江嘉年望向他,答非所问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位看起来良心未泯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邢舟吧?” 邢舟愣了愣:“你知道我?” 江嘉年笑了:“我当然知道了,你师傅,也就是我的丈夫,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过你,那个他唯一用心在带的‘学生’,那个他倾囊相授,希望他可以一展抱负的‘学生’。” 江嘉年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让邢舟无地自容,他一开始就红了眼眶,等她把话说完,他的眼泪就彻底掉了下来。 江嘉年见时候差不多了,想着也没必要私下里单独约邢舟见面了,干脆把自己之前想告诉他的话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 “邢舟,我是第一次见你,但我可以看得出来你不是个坏人,你挺单纯的,我相信你也不是在591次航班上做手脚的人,你不但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动机。你知道出事之后经灼跟我说过什么吗?他从来不喝酒的,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他说他没想到的事有很多,但是最让他难过的,不是别人的误解,是在他心上划刀子的那个人——居然是你。” 邢舟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唇瓣开合,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陈锋后退几步,总觉得话题很快就会跑到自己身上,事实上他也没猜错,江嘉年的视线很快就来到了他身上,她一脸运筹帷幄,嘴角的笑容自信又张扬,说出来的话有着让人信服的魔力。 “这位应该就是另外一个当事人了吧,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我看你现在畏畏缩缩的模样,怎么好像是在心虚呢?”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很快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陈锋身上,李主任本来就站在夏经灼这边,这会儿就立刻说:“陈锋,你把事情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锋仓促道:“还能怎么回事呢李主任,这本来就和我没关系,我当时来跟你们说也只是因为邢舟求我帮忙,他说他自己想对抗夏经灼但不知道怎么反抗,我本着大家都是后辈的念头才答应帮他一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跟我都没多大关系啊,我是无辜的!”他急于撇开关系,话到这里就马上说,“那、那既然和我没关系,我就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谈。” 语毕,邢舟想走,拉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邢舟。 “你先别走。”邢舟赤着眸子看他,“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陈锋,你好卑鄙,明明是你那天晚上跑来告诉我,是经灼哥和冯晨想要害我,还说了一堆蛊惑我的话,自己拿出了那份所谓的‘证据’,我居然还一时被你蒙蔽了,都没想清楚既然你跟事情无关,为什么要引导我求你帮忙,甚至那么快就拿出了那么私密的证据——我记得591事故之后,那架飞机处于检修状态,除了修理技师,任何飞行员都不准靠近的,我没说错吧?冯晨能拿到那些照片是因为他是机械师,他对那架飞机最熟悉,他会去帮忙无可厚非,可是你呢?” 邢舟的话让所有人都慢慢想明白了,这件事说复杂也不复杂,邢舟作为被“冤枉”的人,按理说该是话最多的人,可那天来自证清白的时候一直喋喋不休的人是陈锋,邢舟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他要真是发现一切的人,怎么会那副样子呢? 余副总面露思索,开口问道:“陈锋,你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拿到那些照片的?” 他该怎么说?难道坦白说是请了林栋帮忙让里面的人给拍到的吗?当然不可能。 可惜,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李主任很快就让人去叫了修理那架飞机的人,大家没等多久那人便快速赶到了,一进来还有些懵,纳闷地问了句:“李主任,您找我有事吗?” 李主任还没开口,余副总就厉声问道:“你老实说,591的飞机检修时这个人有没有去过?” 余副总指着陈锋,那人便望过去,一看陈锋,马上表情就变了一下,余副总看在眼里冷声道:“不要想着隐瞒,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你做过什么就交代了,现在还不晚。” 来人赶紧说:“余副总,这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做啊。” 李主任微怒道:“你什么也没做?那陈锋呢?你刚才看到他的时候那表情可不像是什么也没做。” 来人吞吞吐吐道:“这的确不关我的事,是这样的李主任,591的飞机检修时林机长给我来过电话,说让我抽时间拍一下发动机的问题给他,他想看看,以防下次再出类似的事故。” 这话说得没毛病,好像要求看图的人也没问题,只是…… “林机长?哪个林机长?”余副总追问。 陈锋当即就要跑,又被邢舟拉住,邢舟懊恼又悔恨地瞪着他,陈锋知道事已至此怕是完蛋了,顿时面如死灰。 只听来人哆哆嗦嗦地说:“是、是林栋林机长。” 事情发展到这里,真相基本已经清楚了。 陈锋是林栋在带飞的副机师,他们和夏经灼刚好一套机组,从出事至今就一直置身事外,谁都没怀疑过他们,但罪魁祸首却是这一直没有被怀疑的两个人,他们心思之深之恶毒,令人毛骨悚然。 江嘉年看向身边,夏经灼站在那,他始终没有开过口,从不为自己做任何解释,这与不断混淆视听,诬陷别人的陈锋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 夏渊望向夏经灼,看着儿子垂着目光站在那,可能在场只有他知道为什么夏经灼一直沉默。 他们谁都不该提起当年那次事故,那是夏经灼这辈子最无法接受的事,也是他走上飞行员道路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这一切还是怪他,如果不是他,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如果当初死的是他不是他的前妻,说不定他还能被原谅,毕竟……原谅看似出轨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这样的事,在他活着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第五十四章 林栋是安平一位资历很老的飞行员了。 四十多岁的他最近还没来得及染发,白色发丝参杂在黑色里,这让他走进众人视线时显得憔悴又苍老。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工作一天回到公司,交完了材料就被叫到这里。 江嘉年已经离开这里回去吃饭休息,这儿现在只剩下陈锋、邢舟、夏经灼三位当事人,以及怎么都不肯走的夏渊,还有李主任跟余副总。 林栋到底是年纪不小了,经验也足,瞧见这架势,再看陈锋完全是被控制在这里的,他就知道事情败露了。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站在那说:“看样子真相已经大白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是我包庇了陈锋,在最开始没有及时阻拦他的错误行为,导致今天诸多人受到牵连,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的错,我虚心接受上级的处罚。” 陈锋原还想着林栋出现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坦白了,他紧张地说:“林机长,你怎么就这么说了,你怎么能这样啊!” 林栋根本不理他,他望向夏经灼说:“年轻人,算你厉害,哪怕是经历了这样的事也能安然无恙,我佩服你,希望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可以有比我更高的成就,不要像我这样,被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事事压在头上。” 这样的话说完,也算是为他的动机做了解释,余副总气得直摔东西,站起来满是怒气道:“你们到底把公司当成什么?这里是航空公司!是承载着无数人民安全航行的地方!你们把这里当做你们勾心斗角争斗地位的地方吗?林栋,你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怎么能糊涂到做出这样幼稚的事?你知不知道如果这种事传出去对公司、对你个人的影响有多不好?” 林栋站在那说:“我当然知道,我当时就后悔了,可已经来不及了,飞机上天了,好在夏机长技术水平的确不错,飞机最后安全降落,没有人受伤或者出事,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自己的错误。” 对陈锋这样死不认账的,余副总还有话说,可对林栋这样认错态度极好,甚至还自我反省的,余副总好像也没什么话要说了,人家自己都说完了。 他噎在那里半晌才道:“我宣布,林栋和陈锋全面停飞,恢复夏经灼的飞行工作,至于其他详细处分结果,等上面开会决定后再宣布。” 持续了一阵子的闹剧似乎终于收场了,夏经灼直接起身离开这里,他想要的清白已经找回来了,这个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他离开了,夏渊也没必要再留下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陈锋和林栋,好似要记住他们的长相一样,事实上他们这样的人如果因为这种事离开安平,别的航空公司也不会再要他们了。 林栋还好一些,陈锋恐怕连做个地勤的资格都没了。 想想自己的下场,陈锋瘫倒在地,久久不能言语。 邢舟望着夏经灼离开的背影,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就已经先反应过来,快速追了出去。 夏渊就在夏经灼身后跟着,发觉身后有动静就看了回来,邢舟表情复杂地望了对方一眼,还是鼓起勇气追向了夏经灼,在安平航空的门口,他终于追赶上了他,拦在了他面前。 夏经灼没有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邢舟红着眼圈道:“经灼哥,我……” 夏经灼似乎不愿意听他说话,直接又要走,邢舟赶紧又追上去拦着他说:“经灼哥,你先别走,你听我说,我就一句话想跟你说,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的。” 夏经灼皱了皱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邢舟掉了眼泪,却还是努力笑了一下,勉强说道:“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犯下的错,我知道是我伤了你的心,我现在这样站在这里拦着你很不要脸,可我还是……还是想说,对不起,经灼哥,我错了,我辜负了你。” 夏经灼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他转开头看向一边,夜里的安平安安静静,灯光明亮,不远处就是江城国际机场,飞机起起落落,好像他们每个人的心一样,不得安稳。 邢舟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说:“其实我被陈锋骗,也不单单是因为我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里居然对你产生了嫉妒,我想着自己也比你小不了多少,为什么成就跟你比不了,为什么我那么努力了,殷曼还只是喜欢你,完全看不见我。我忘记了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我越来越不把努力学习放在心上,有了歪心思,这才在陈锋来挑衅的时候一下子就中了计,经灼哥,我是个罪人,我不配当飞行员。” 说到这,他抬起头,将制服上的飞行标志狠狠拽了下来,握在手里道:“今天就算你原谅我,我自己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经灼哥,对不起,让你错付了精力在我身上,如果今后还有机会,我一定回报你。”他深深鞠了一躬,抬手抹掉眼泪,攥着飞行标志转身要走。 夏经灼没开口,倒是夏渊拦住了他:“你要去哪?” 邢舟懵懵懂懂地说:“我去辞职,我不配穿这身制服,我得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夏渊闻言回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但知子莫若父,他当然知道夏经灼根本不希望邢舟那么做。 “没有必要。”夏渊从邢舟手里拿过飞行标志,重新别在了他的制服上,严肃而淡漠道,“你已经知道了你的错误,幸好还不算晚,也没有坏到家,如果你想回报你师傅,以后就好好跟着他学,不要再让他失望。” 邢舟愣住,激动又不可置信道:“经灼哥他、他还会愿意教我吗?” 这次夏渊没有替他回答,他望向了儿子,夏经灼慢慢将目光转到了邢舟身上,许久都没说话。 邢舟脸上慢慢浮现出失望,他站在那苍凉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是啊,我这样辜负了你,你怎么可能还愿意教我呢,是我异想天开了,凭什么要求自己犯了错之后别人必须原谅我,我……” 他到底还是比不上夏经灼成熟,又开始掉眼泪,他蹲在那里抱着头哭得泣不成声,夏经灼就那么看着,看着,最终还是从西装里侧口袋取出手帕,走过去递给了他。 邢舟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似乎看见了什么,却不敢相信,他接过手帕时,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经灼哥……”他吸着鼻子站起来看他。 夏经灼蹙眉斜睨他,良久才道:“我不需要一个老是哭哭啼啼的学生,想要再跟着我学,就改掉这个毛病。” 语毕,他直接抬脚离开,再深的也没有说,但他已经不必说什么了,邢舟知道他原谅了自己。 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跑到全世界告诉所有人,他又可以像以前那样轻松了。 回眸时,邢舟看见殷曼站在角落的位置看着这边,她眼角带泪,却是笑着的模样,见他望过来,还朝他点了点头。 邢舟当时就知道,自己这次才算是做对了,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哪怕他得不到喜欢的人的心,哪怕他还只是一个被人家指责爱拍马屁的副机师,却问心无愧,积极向上。 走出安平的大门口,夏经灼一眼就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的江嘉年。 她回过家,换了衣服,简单洗漱过,也吃了点东西,毕竟怀了孩子,不能和他们一起在这里耗着,总要休息一会。 她在这里等了有一会了,穿着厚厚的大衣,环抱双臂靠在车子边望着门口的位置,正对上夏经灼出来时的视线。 他一步步走向她,她嘴角始终弯着,当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伸出双臂抱住了他,深呼吸了一下说:“夏机长,欢迎回来,我有恐飞症,可以麻烦今后需要乘坐飞机的时候,您能多给我一点鼓励吗?” 夏经灼今天全天几乎都绷着一张脸,没有露出过任何笑容。 但现在看见江嘉年,听她说了这样的话,他情不自禁地就弯了嘴角。 他加紧了抱着她的力道,轻吻着她的侧脸,并不知道在他们身后,夏渊正看着这一切。 作为被他抱着的人,江嘉年是看见了夏渊的。 夏渊立在路灯下望着这边,形单影只,孤孤零零地转身离开。 他身上还有早上和余副总动手时受的伤,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儿子清白了,这就足够了。 江嘉年凝视着夏渊步履蹒跚的背影,后撤身子对夏经灼说:“你看。” 夏经灼望过去,看见了父亲苍老的背影。 他是真的老了,如果不染发的话,会是满头华发。 他很早就有了白发,三十几岁的时候便是那样。 现如今,夜幕里,他一个人离开,冬日的风吹动地上的落叶,让他的背影看上去那样寂寥。 江嘉年开口说:“我忽然想起一句话。” 夏经灼望着父亲的背影说:“什么话?” 江嘉年用温和悠远的声音说:“龙应台在《目送》里说,所谓父子母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在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中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段,他在小路那段转弯的地方消失,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恰好在她话音落下时,夏渊刚好在拐角处转了弯,彻底消失在了夏经灼的视线中。 突然一下子的,夏经灼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样,疼得他几乎无法保持站立。 而他在这一刻也终于开始明白,饶是你努力地恨了他、怨了他那么多年,饶是你这般那般不愿承认,可你在他心目中依然是优秀的儿子,而他在你心目中,依然是你的父亲。 可尽管他明白了这些,他还是不愿意妥协。 但他真的能不妥协吗? 似乎连他自己都忽视了,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而长大的关键就在于,你该懂得在什么时候妥协,该懂得在何时给出适合的原谅,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第五十五章 夏经灼恢复了正常工作,这也就代表着他又要开始繁忙了。 江嘉年现在不用上班,再加上怀孕已经快六个月,临近农历年,街上处处张灯结彩的,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家里着实有点可怜,所以稍微考虑了一下,江嘉年就在夏经灼工作的这几天回家去了。江母开门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女儿回来时还惊讶了一下,赶紧把她扶进来,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江嘉年回眸看了一眼淡淡道:“别找了,他没来。” 江母皱皱眉道:“你身子都这么重了,他怎么还能让你一个人跑来跑去的?真是心大。” 江嘉年慢慢坐到沙发上喘了口气说:“他要上班啊,这不是快春节了,春运比较忙么。“江母赶紧凑过来说:“那过年呢?他是不是过年的时候也不能休息?” 江嘉年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那就不知道了,你有事吗妈?他不休息也没事儿啊,这不是还有我吗?” 江母一脸为难,系着围裙坐到江嘉年身边,欲言又止的。 江嘉年略有些奇怪地说:“怎么了?有事您就说,跟我您还忌讳什么。” 江母叹了口气说:“是这么回事,你说你孩子都快出生了,我和你爸都还没见过经灼他父母,上次他来也匆匆忙忙的,连口饭都没吃上,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老人家都是老思想,总想着什么事都妥妥帖帖整整齐齐,现在女儿怀孕没几个月就要生了,他们连男方的爸妈都还没见过,这要是传出去给街坊邻居知道还不笑掉大牙? 江嘉年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一颗一颗细腻地吃着,没有很快回答母亲的话,这也让江母越发着急了:“我说年年,你们结婚的事该不会还没告诉他爸妈吧?还是说,你们俩是骗我的,你们根本都还没有结婚?” 江嘉年闻言不由笑了:“妈,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结婚证都给你看过了这还能有假吗?” 江母生气道:“那为什么不能双方父母见个面呢?难道他爸妈都不在了?” 江嘉年一顿,半晌才说:“别那么说,他父亲还在。” 江母愣了愣:“也就是说,他母亲不在了?” 江嘉年放下手里的水果颔首道:“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继母五年前也去世了,他父亲……和他关系不太好,但他已经知道我们结婚的事了,只是……如果你们要见他父亲,我还要问一下他本人的意见。” 江母不能理解道:“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呀?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我真是搞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了,整天奇奇怪怪,过于独立,什么事都不和家里商量,这要搁在我们小时候,早把你们俩给打一顿了我。” 看母亲气得不行,江嘉年赶紧上前温声安慰,一边安慰母亲,她一边想着该怎么和夏经灼说这件事,实在是他们父子关系太特殊,前阵子又出现过那样的变故和矛盾,家里的父母根本不晓得这些,讲出来也只是让他们担心,她得好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好…… 总之,除了这件事之外,江嘉年这边的生活还算是一切都好,朝着幸福美满的方向发展。另一边,已经有阵子和她没见过面的林寒屿就过得不太好了。 江嘉年走后,林寒屿不止一次给她打过电话,可她从来都不接。电话不接,他又换做发短信,连续发了个把月的时间,每天好几条,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次回复。 饶是林寒屿这样的性格,也开始有些扭曲和挫败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变得那么快,在认识夏经灼这短短的几个月之后,江嘉年就这么快地放弃了他们的感情,甚至离开了她成长多年的公司,那样毫不留情的,连头都没回过一次。 人家都说男人比女人薄情,可在林寒屿看来,江嘉年可比他薄情太多了。 双手撑在桌上,林寒屿正沉思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他蹙眉让人进来,技术部的陈轩紧张兮兮地走进来说:“林董,您之前让我统计的数据已经统计出来了。” 林寒屿靠到椅背上招招手,示意他拿过来,他看着陈轩那畏首畏尾的样子就不顺眼,冷声道:“你怎么那副样子?谁还能吃了你么?” 陈轩叹气道:“林董,我这样也是有原因的,您看看资料就知道了。” 林寒屿瞥了他一眼,低头看手里的资料,资料很厚,全部看完耗费了一点时间,随着看得数量越多,林寒屿的情绪就越激动,周身气场就越冷,把陈轩吓得都开始瑟瑟发抖了,到底是年轻人,心理素质不行,要是江嘉年在这,她还能老神在在地提醒林寒屿收敛一下。 等林寒屿看完了最后一页的时候,陈轩就深呼吸了一下说:“林董,这间叫‘月兔’的新公司,不但名字和我们同音不同字,网站构架上也基本和我们一致,我有理由确信,这就是许欢颜和徐然离开后创办的公司,这些资料您也看见了,许多和我们合作的中小公司现在都跑去和他们独家合作了,虽然说只是中小型公司,可数量多了,对我们的业绩影响是非常大的。” 是的,积少成多,哪怕只是中小型公司,跑得多了,对悦途也有非常大的压力,本来他们因为假票的信任危机事件就已经业绩下滑了大半,现在又被人抢生意,这是处处被人置之死地的趋势了。 林寒屿将材料推到一边,说不焦急和烦躁是假的,这么大的公司被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少股东已经意见非常大,本来已经谈了要融资合作的项目也完全破产,连江嘉年都离开了他,尽管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对外只说她去出差了,要一段时间才回来,可真实情况是什么,他自己一清二楚。 江嘉年是不会再回来了,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她也不会再给他一点点回音。 想到这些,林寒屿就越发难受,他忽然抬头说:“把你的电话给我用一下。” 陈轩一怔,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快递上了自己的电话,林寒屿用陈轩的手机拨打江嘉年的手机号码,比起用他自己的打可顺利多了,不一会对方就接听了,那久违的声音就在耳边,却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喂,你好。” 你好?他怎么可能会好,他一点都不好,他快疯了。 林寒屿迅速挂了电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什么,明明特别想和她通话,可真的联络上之后又不敢出声。 “还你。”把手机递给陈轩,林寒屿冷声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陈轩应声,转身要走,就在他快要关门的时候,林寒屿又开口说:“你去帮我把江总的助理叫来。” 陈轩离开时正好顺路要经过江嘉年直属部门,帮忙叫个人很正常,他也没多想,点头便离开了。 不多时,江嘉年的女助理到了林寒屿的办公室,林寒屿坐在那看着十分畏惧他的女孩,勉强逼迫自己冷静一些,用平常的语调说:“你给江总打个电话。” 女助理愣了愣说:“啊?给江总打电话?” 林寒屿终究还是控制不太好他的情绪,眯着眼睛道:“让你打就打,哪那么多话。” 女助理被吓得赶紧拿出了手机,找到江嘉年的号码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林董,我要和江总说些什么呢?” 林寒屿坐在办公桌后面,好像被问住了,怔在那久久不语,女助理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简直快要崩溃了。 就在她濒临崩溃边缘的时候,林寒屿冷漠道:“开免提,日常闲聊,随便说什么,总之说几句话。” 这么长的时间,女助理早就清楚林董对江总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了,可她也知道江总都结婚了,林董还这样纠缠不清的不是破坏人家夫妻关系吗? 尽管心里有非议,面上她也不敢表现出什么,谁叫人家是老板呢? 女助理乖乖地给江嘉年打了电话,江嘉年这个时候正准备吃饭,母亲给她包了饺子,还让她带一点回去给夏经灼,她正想说夏经灼飞北美今晚回不来,电话就响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她今天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接听了又不说话,那么快挂断,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诈骗电话,这会儿再响起来,她低头一看,心里微妙了一下。 女助理的号码她是没有拉黑的,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方一直没跟她联络过,除了每天在朋友圈彼此点个赞,她们几乎是零交流的。 对方现在突然打电话来,让江嘉年还有些措手不及。 迟疑许久,江嘉年还是接了起来,试探性地问了个好。 这一边,女助理打着电话看了看董事长的眼神,强迫自己用平常的语气说:“江总,是我。” 江嘉年说:“我知道是你,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女助理呵呵笑了一下说:“没、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见您了,有点想念,问候一下。” 江嘉年这边被母亲喂了一个饺子,她吃了一口才说:“嗯,我也挺想你的,你最近还好吗?” 女助理说:“我挺好的,就是……”略顿,观察了一下林寒屿的反应,她聪明的把话题拉到了工作上来,“就是公司最近不太稳定,不少中小型公司都不跟悦途合作了,跑去和一家新开的叫月兔的新网站独家合作,挺伤的。” 江嘉年虽然离职了,但还隐约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事,她淡淡道:“要是我没猜错,那应该是许欢颜离开后开的公司,你也不要太担心,董事长会有办法解决的。” 在她的话题里提到自己真是太新鲜了,林寒屿情绪复杂,表情不自觉地软化下来,女助理知道自己选择对了,便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董事长也很苦恼,我一开始也觉得可以解决,但问题好像没那么简单,毕竟离开的那两个都是悦途过去的高层,尤其是技术部的前部长,对悦途的网站构架和安保那么了解,保不齐哪天还会使坏,公司现在上上下下人心惶惶的,已经有不少人跳槽去别家公司了。” 女助理兢兢业业地反应着公司的问题给江嘉年,江嘉年听在心里,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干脆就不说话了。 她一不说话,女助理就又开始紧张,干脆直接问:“江总,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呀?对付许副总你最有经验了,你不回来我们没有主心骨,有点扛不住啊。” 这句话算是她的心里话,也不是用来讨好林寒屿的,说完了她就红了眼圈,有些哽咽。 江嘉年听在耳中,放下筷子轻声说:“我不会回去了。”略顿,她彻底打破了电话这边两人的幻想,“不管悦途发生什么,和我也没有关系了,之前走得比较急,没来得及和大家道别,就由你来替我跟大家说声再见吧,今后有机会,大家再见面时一起吃顿饭,做不了同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说完话,江嘉年就挂了电话,让林寒屿那句几乎蹦出来“你和他们还是朋友,可是我们呢”无处可说,憋在心里快把他逼疯了。 “林董……”女助理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 林寒屿舒了口气,抬手遮住眼睛充满疲惫道:“你出去吧。” 女助理应了是,逃似的要走,林寒屿在她离开之后又说了一句:“江总辞职的事,不允许有第三个人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我唯你是问。” 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林寒屿放下手望向了女助理,女助理被那眼神惊了一下,唯唯诺诺地称是,之后迅速逃跑,走出一段路仍然心有余悸。 至此,连她都发现了,林董真的有点可怕,难怪江总最终选择了英俊年轻的夏机长,哪怕夏机长赚的不如林董多,换她也会选择夏机长了。 等等,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清华和北大上哪个更好?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江嘉年这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电话被谁“监听”了,她正苦恼着该怎么跟夏经灼提起父母见面的事,准确的说,是她父母见他父亲的事。 打开电视,全都是直击春运的新闻,江城电视台正在播报江城国际机场的客流量,看看机场里那些人,算算还差几天过年,江嘉年这心里头啊……捂着肚子,就开始酸了。 果然,还是不能够忍受丈夫太忙啊。 第五十六章 农历年一步步靠近,春节前夕,江嘉年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终于还是被母亲赶鸭子上架,跑去跟夏经灼说家长见面的事了。 晚上快要十点钟的时候,家里的门被人打开,夏经灼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风尘仆仆的,看起来有些累了,皱着眉,制服穿在身上,一进来就放下东西扯开了领带,江嘉年站在角落处看着他那样自然而又性感的动作,简直要被秒得流鼻血。 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夏机长锐利的目光转向了角落,瞧见站在那犹犹豫豫的女人之后,抬起胳膊招招手,女人便老老实实地过来了。 “你回来了。”江嘉年非常自觉地接过他的制服帽子,又帮他把领带解开拿下来,偷偷摸摸地瞟了一眼他解开的衬衫纽扣下白皙精瘦的胸膛,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可能大家都知道某种常识,孕妇在孕中期,对某种事情是很有需求的。 当然了,怀孕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最不安全,不能做某种事,她也是被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虽然说怀孕六个月,距离后三月还有一个月,但有些事她还是没胆子做。 俗话说得好,她这样的就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 对于非常擅长发现危机的夏机长来说,江嘉年那绿油油的眼神很快就被他抓到了,他等她转身去帮他放帽子和领带的时候尾随了过来,等她做完了那些事,便从后面蒙住了她的眼睛。 “做什么呀?”江嘉年吓了一跳,有点心虚地问着话,并没怎么闪躲。 夏经灼垂眼睨着面前怀有身孕的妻子,对于她过去纤细苗条的身材来说,她现在的肚子已经特别明显了,尽管从后面看不出什么,前面却是十分伟岸。 想象着他们的孩子孕育在她的肚子里,夏经灼因为繁忙而有些沉淀的心情又活跃了起来。 “不做什么,怕你再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所以遮住你的眼睛。” 他回答着,语调暧昧低沉,听得江嘉年耳根发痒。 她抬手拉下他的手,转过身来奇奇怪怪地说:“我用什么眼神盯着你了?” 夏经灼微微低头,学着她刚才那种略带着期待和侵犯性质的眼神凝视着她,江嘉年顿时慌乱,后撤一步靠在墙上,慌慌张张地说:“你、你干什么啊。” 夏经灼耐人寻味地笑了,低沉性感的男性嗓音带着独有的魅力:“这就是你刚才看我的眼神。” 江嘉年瞪大眼睛指着自己:“我的眼神是这样的?”其实她想说的是“我居然真的表现出来了?”,可惜她不好意思言语罢了。 不过,作为她的丈夫,夏经灼早就做到了心有灵犀炉火纯青的地步,哪怕她不说心里话,他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为了给自己老婆留点面子,夏机长只笑了一便越过她进屋去了,忙了一天,身上难免有些风尘,妻子怀了孕,为了她和孩子的健康,他必须做好个人卫生。 所以,江嘉年靠着墙脸红心跳了一会,就看见夏机长只松松散散地穿着深蓝色的睡袍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今天换下来的制服,进了浴室丢进了洗衣机,站在门口朝旁边一看,淡淡道:“不回去躺着?站在这等着看我洗澡么。” 江嘉年捂住脸说:“我又没站在浴室门口,我只是站在旁边而已。” 夏经灼好看的眸子弯了起来,流露出一丝丝暗示的味道,随后他慢慢地关上了门,刻意放慢了锁门的动作,咔哒的锁门声没响起来,这就是告诉她,门没关,想看什么打开自己看。 江嘉年这下可算是呆不住了,赶紧跑回了卧室窝到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住,真是得感谢她平日里的锻炼,怀孕六月还能有如此敏捷的身手,等她躺了一会不再心跳如雷的时候,又开始拉着被角思索该怎么开口提家长见面的事,想来老天爷也是公平的,这样在别人家里看来非常正常好开口的事,放在他们家就有点困难,人总不能太一帆风顺了,要有点坎坷才有趣啊。 这样想着,江嘉年就有些犯困了,在等夏经灼洗澡出来的时候不断地点头,好几次都险些睡着,又因为心心念念的事强撑着,夏经灼洗完澡吹了头发出来时,就瞧见她这副快要困死的样子。 他身上还没擦得太干,颈项上还有些残留的水迹,江嘉年是在他上了床的时候发现他的,他先是单膝跪在床上,一点点靠近她,这个姿势他的睡袍会敞开得很大,所以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时,正好看见他睡袍里的无限春光。 当时江嘉年就捂住鼻子转开了头,谁能想象整天坐在飞机上保持同一个动作的机长先生会有如此令人血脉喷张的身材,明明也没见他跑去哪里锻炼,每天机场、家里、目的地三点一线,这真是对那些整天在健身房努力健身的人太不公平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更要命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困了就睡,等我做什么。” 夏经灼靠在了江嘉年身边,侧着身,白皙的胸膛大片大片地露出来,江嘉年捧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说实话他们虽然结婚了,一起住了,可这样直观地看彼此身体的情况……真的不多。 很多时候,江嘉年洗完澡就换上睡衣了,夏经灼也是,所以他们大多时间都穿着衣服,偶尔会看见一眼那也是意外,但意外的时间总不会太长,哪像现在,这样……赤果果的。 江嘉年脸红心跳到极点,想拉起被子遮挡一下自己的失态,可惜夏机长不肯给她被子,她使劲拽使劲拽,夏机长只要轻轻一拉,被子就又回来了,两人的力量差距让她羞愧不已。 “我等你是想和你说点事。” 这样暧昧的气氛下说点正事儿,好像可以让人冷静一点,也比较容易被答应吧? 江嘉年这么想着,干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换了个认真的表情说:“前几天我回家住了几天,你知道的吧?” 夏经灼靠在床头凝视着她,一根一根地捏着她的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最近吃得比较多,她有些圆润了,以前细长的手指也长了些肉,捏起来手感特别好,让人心情都好了。 这样的好心情下,似乎说什么话题都能让人接受,夏经灼的回应也很温柔,轻轻的“嗯”,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词,但从他嘴里发出来,却带着一股不着痕迹的诱惑之感。 江嘉年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努力平顺道:“是这样的,你看这不是要过年了么,我也不知道你过年能不能休息,我爸妈他们那边……想说,我们都结婚了,孩子也没几个月就要出生了,是不是安排夏叔叔和他们见个面?” 她的话说完夏经灼的表情就僵住了,刚才的温存柔和全都荡然无存,好像被触到了逆鳞的龙一样蕴藏着汹涌的暗潮。 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又不能收回去,江嘉年只能强行缓和气氛道:“对了,以前我都叫他伯父的,但后来我算了算,我爸妈比他年纪大,我叫他叔叔才对。” 夏经灼的反应依旧很平淡,也不吭声,就那么靠在那转着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江嘉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尽管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可能不喜欢,但她还是想说出来。 “经灼,你爸是犯了错,我也不反对你恨他,但这么多年了,你有听过他的解释吗?” 江嘉年的话让夏经灼愣住了,他看她,她有点迟疑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事发的时候你还很小,很多事大人不能告诉你,你后来估计也没给机会让你父亲解释,夏叔叔性格又和你一样,不习惯向别人解释,你当然可以继续恨他,也可以不让我爸妈和他见面,但我总觉得……这么多年了,经灼,你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她握住他的手,抿唇说道,“哪怕他的解释无法让你满意,你那时可以继续恨他,我们一起来惩罚他,可他总该有这么一个机会吧。” 该给那个人一次解释的机会吗。 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想过听他解释,他认为亲眼所见的东西,不需要任何人来解释。 他母亲是真的去世了,父亲放弃执飞本该他来执飞的航班,换给了别人,这是夏经灼一直无法释怀的事,他总是想着,以父亲的技术,不管发生什么问题飞机都可以平安降落,如果当时是他执飞,那母亲就不会死,他也不用从小就被人说是“没有妈的孩子”。 过去发生的事哪怕已经过了很多年,他依然觉得历历在目,江嘉年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他不禁也开始问自己,他是否需要一个解释。 第五十七章 今天晚上就是除夕了。 夏渊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算算时间,他也该离开了。 收回视线,看看周围,这间房子已经二十来年没人住过了,自从当年夏经灼的母亲出了事,他便远走国外,国内的老宅一直空着,也没安排人打理。 不过,出乎意料的,老宅并没有长满杂草铺满灰尘,这里面还是整洁干净的,家具蒙着白布,桌面尘土不厚,看得出有人常来打扫。 只要简单想想,就直到应该是夏经灼开始回国上班后来打扫的。 想来,他第一次回到这间老宅,看到屋子里一片荒芜破败时,心情不会太好吧。 是他安排不周了。 这里即便不再回来住了,也始终是他们的家,是夏经灼出生的地方,怎么能就这么丢弃呢。 起身离开窗户边,夏渊背着手在屋子里慢慢走着,来到楼梯时,他无意间瞥见了老式挂钟里倒映的他自己的身影,白发苍苍的模样哪里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说六七十岁了怕都有人信。 还要去染发吗?当然不愿意再去了。当时会去染发也是因为要回国看儿子,想给儿子留下个好印象,不愿意让对方瞧见自己衰老的样子才去的,哪料到人家其实根本不在意。 咳了咳,身体的老毛病又犯了,近些年来夏渊身体一直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世,他倒是不贪恋这尘世,只希望儿子是真的恨自己,等他走了,也不要自责。 在心里叹了口气,夏渊继续上楼,想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但没走几步,电话的响声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回国后,除了秦松外几乎没和任何人联络,也鲜少有人打他的电话。 接起电话时,他以为是要到除夕了,秦松打电话来请他过去一起吃年夜饭,谁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那个嫁给了自己儿子的女孩子。 是江嘉年的号码。 上次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夏渊就特地留了江嘉年的电话,以防万一,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了。 有些意外地接起电话,夏渊试探性地“喂”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时候会期待电话那头响起的是儿子的声音,但他也知道那只是妄想,响起来的终究也只是江嘉年的声音。 “夏叔叔,是我,江嘉年。” 江嘉年做了自我介绍,很快就听见夏渊略带失望的语气说:“哦,我知道是你,嘉年。你找我有事吗?” 江嘉年看了一眼身边,夏经灼坐在那充当活化石,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也不动,眼神毫无焦距,不知道还以为遇见了道友,这位先生魂魄离体出去云游了。 “是这样的,下午我想约您出来吃个饭,有点事和您聊,您有时间吗?” 她约他吃饭,有事要说? 夏渊皱眉沉默着,没有很快回应,他在考虑。 江嘉年紧接着就说:“不会耽误您太久时间的,也就半个多小时,您看可以吗?” 只是吃个饭而已,实在没什么好拒绝的,又不是没吃过。 也许她要说的是和夏经灼有关的事呢? 夏渊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答应了,两人约了时间地点,江嘉年挂断电话,送了一口气去看身边,低声说道:“到时候你就躲在屏风后面,我约的是中餐馆,你坐在那听着,不会穿帮的。” 电话挂断了,夏经灼好像稍稍恢复了神智,对她所说的话只是稍作点头回应,随后便起身离开了卧室。 江嘉年看着他的背影,也知道他多少有点逃避的心情,但他能答应她安排这次会面她已经非常意外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机会转缓甚至恢复如初,这真是新年以来她收到最好的消息了。 等约定的时间到了,江嘉年就催着夏经灼换了衣服,开车前往约定地点。 他们出来之前在家里先吃了一点,虽然约在饭店说是要吃饭,但只是谈事情,谈的又是沉重话题,估计没心思吃饭,所以才在家垫了垫,要知道现在家里有个孕妇,一个人顶两个人,可不能饿着。 等他们到了饭店,夏渊还没到,他们提前来是想安排一下,这样正好。 进了包间,江嘉年仔细看了一下环境,嗯,非常完美,屏风后面很宽敞,放一把椅子完全足够了,坐在餐桌边背对着屏风也不会看见后面有人,她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跟夏经灼说话,就看见他特别自觉地搬了椅子放到屏风后面,坐了进去。 江嘉年一笑,招来服务员温和道:“麻烦您再搬一把椅子来。” 双人包间里有两把椅子,他拿走一把就剩下一把,夏渊来了不露馅才怪,江嘉年得办得完美一点。 江总要真想做好一件事,那是绝对可以做好的,等夏渊到的时候,是半点都没有察觉到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第三个人,那个人还是他的儿子。 “夏叔叔,你来了。”江嘉年挺着大肚子站起来,伸了伸手说,“您坐里面吧。”她指着背对屏风的位置。 夏渊不疑有他,走过去去便坐下了,夏经灼透过屏风细微的痕迹看着相隔不远的父亲,他的背影看上去疲倦又沧桑,满头的白发即便有屏风隔着也能看到一些痕迹,明明回国之后第一次见到时不是这样的,夏经灼心里难受了一下,但他只是皱着眉,什么也没表示。 江嘉年清了清嗓子,看了桌上的菜一眼说:“上次和您吃过一次饭,我记着您爱吃什么,直接就要了,您看要是有不合口味的我们再点。” 夏渊扫了扫桌上的菜,的确都是他比较喜欢的,江嘉年会这么细心他也很意外,不过想起上次在安平时她为夏经灼做得那些辩解,也是强势完美到令人无法反驳,事情可以圆满解决也全靠她,他儿子这个妻子,他算是肯定了他没选错。 “你约我来想说什么事?”夏渊看了看表说,“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有话就直说吧,我们都知道这次不是单纯来吃饭的,我年初一的飞机,回美国。” 江嘉年表情凝固了一下,想起屏风后面的男人,她在心里筹划了一下语言,一边给夏渊倒水,一边轻声说:“走那么急吗?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上次在安平,我听到你跟他们提起过一些事,是经灼没告诉过我的,所以一直想着找机会弄清楚,才约您来的。” 夏渊皱起眉,对话题很抗拒,江嘉年温和地继续道:“夏叔叔,我知道您除非不得已,很不想提起那段过去。但我想,您告诉我不是件坏事,我是经灼的妻子,我总该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虽然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能力缓和你们父子的关系,但我会为此努力的。”略顿,她换了个语气说,“您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估计除了自己从未跟第二个人说起过吧?这么多年了,总埋在心里,就算再怎么努力去无视,也会很压抑吧。您不想找人说说吗?” 夏渊的表情变了几变,从最初的抗拒到最后的自嘲,他很久才说:“我只是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是我最亲近的人都不愿意听我解释和提及过去的事,你却愿意。” 屏风后面,夏经灼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他微微抿唇,转开视线不让自己再去看屏风后的人。 江嘉年对此的回应很简单,她只是说:“陷在事件当中的人的确会很难接受别人旧事重提,尤其是听似乎犯了错的那个人提起。” 她在这里用了一个词,“似乎”,这也代表着,她并不完全确定他犯了错。 夏渊重新正视打量了一下江嘉年的样子,她很温和地坐在那,脸小小的,虽然怀孕挺着大肚子,但四肢还是很纤细的,因为怀孕,她也没化妆,不施脂粉的脸依旧清秀漂亮,不是那种惊艳到让人一眼难忘的人,却有着润物细无声的能力。 夏渊沉默了很久,才用仿佛距离她很远的声音说:“既然你一定要听,那我就跟你聊聊。你没猜错,这些年走过来,这些事,我跟经灼没说过,跟我去世的妻子也没说过,我一直藏在心里,打算带进棺材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些事还能重见天日。” 江嘉年眼睛明亮地看着夏渊,夏渊望着眼前的茶杯,勾着嘴角说:“我和经灼的母亲,是父母包办的婚姻。我的兄弟姐们很多,现在也很少联络了。当年家里不富裕,我骑着单车把经灼的母亲接到家,这就算是结婚了。”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轻声继续说,“刚结婚的时候,我们还在磨合期,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却要过夫妻的生活,矛盾也自然而然生了出来。直到经灼出生,我们的生活也不是很和谐。她总和我说跟我一起生活很累,她说我是知识分子,懂得多,她总想跟上我的脚步,却又跟不上,她老是担心自己被抛弃,老是怕别人说她配不上他,真的很累。再后来,我家里人看我有出息,也常常到我家里来住,我刚开始在安平工作的时候,经灼的母亲就已经在跟我谈离婚的事了。” 江嘉年意外道:“您是说,是经灼的母亲先提出的离婚?” 夏渊微微颔首道:“那时候经灼还特别小,我和她商量过很多次,但她特别坚决,她说她不想再这么累了,只要离婚了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失去我了。再后来,我终究抵不过她的坚持,我们离婚了。我不想让孩子察觉到什么,所以一直在他面前粉饰太平。我当时和她商量好了,等孩子长大再说我们离婚的事,毕竟那时不像现在,离婚是家常便饭,那时夫妻离了婚,对孩子对他们自己都是挑战,我们不想孩子的童年不幸福,所以才一直隐瞒,只是没想到……” 事情说到了关键处,夏渊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停滞了许久才勉强平稳道,“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经灼的妈妈会出事。”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不让眼泪掉下来,“那天本该我执飞的,可那时我已经和小钟结婚了,虽然外人和孩子都以为我是婚内出轨,公司也对我有批评,我一直全都受着,但我从来没有怨言。我换班只是想……我们关系敏感,我去执飞外人肯定又要说闲话,对小钟和孩子影响都不好,我特地打电话给经灼妈妈道了歉,提了这件事,她也满口答应了,还是她考虑不周,早知道先问过我再订机票,谁能想到就……”谁能想到就那么巧,那趟飞机出了事,全飞机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只有个位数重伤生还。 “都是我的错。”夏渊终究还是掉了眼泪,时间已经这么久了,每次提起这些事他还是忍不住愧疚到崩溃,“要是我没有想那么多,经灼妈妈也就不用死,全都怪我,我是个罪人,是我害了她,害了那架飞机上所有的人。” 夏渊开始无声地掉泪,他自认技术过关,处理当初引起事故的问题不在话下,如果不是他换了班,事故就不会发生,这些年来,他一直背负着无数人去世的罪孽活着,快要被压死了。 江嘉年被震撼到了,那些被人误解的真相揭开,其实事实很简单也很单纯,只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在老旧的中国社会里,离婚不管是对谁来说都很不好,夏渊承受的压力不比夏经灼的母亲少,如果没有当初的空难,等夏经灼长大了,他母亲一定会告诉他事实,是不是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屏风后面,夏经灼愣在那,眼眶微红,却并没掉眼泪。 可不掉眼泪,并不说明他没有被震撼。 当数年来的误会一朝解开,他发现自己恨了多年怨了多年的人其实并没那么不堪的时候,仿佛信念坍塌了一样,一切的恩恩怨怨瞬间被颠覆,那些遥远的情绪瞬间灰飞烟灭,你会觉得释怀吗?不会。你会觉得自责吗?不会。 你有的只是惶恐以及深深的愤怒。 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 你自以为是地隐瞒,自以为是地付出,你以为是为了别人好,可根本就没想过这些是不是别人需要的。 当你的自以为是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你又继续自以为是地自我痛苦,什么都不说,然后等到有一天真相大白的时候,让别人陷入内疚之中,让别人悔恨,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凭什么。 是他自己没有说清楚,是他自己隐瞒在先,那么他被恨,被怨,被不原谅,都是咎由自取。 他不需要有任何内疚,也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 不需要。 第五十八章 除夕夜,往年夏经灼都是一个人在公司宿舍度过。 好的时候,他会收到同事连夜送来的热饺子,也有人邀请过他去对方家中过除夕,但非亲非故,跑去人家那里,看着人家和和美美地过年,夏经灼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大度,也会嫉妒,所以他每次都拒绝了。 这么多年了,在他即将二十八岁的时候,终于有了可以一起过年的家人。 江家的老房子并不大,就是普通的单元楼住宅房,去掉公摊面积也就一百平米左右,家里家具和生活用品又多,到处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就算只是他们一家四口人,全都坐在客厅里也觉得很热闹了。 这也算是空间小的乐趣,不会觉得空荡。 电视打开着,上面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夏经灼坐在茶几后面喝着茶,江爸笑眯眯地和他说话,讲到自己跟那些棋友一说,自己的女婿是安平航空的飞行员,还是机长,可算是把那些往日里来说他们家闺女怎么还不结婚的人给煞到了,那句话咋说来着?对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得就是江嘉年了。 江嘉年在一边听着怪不好意思的,端着茶杯要喝,江母赶紧上前说:“你别喝茶水了,这都六个月了,喝点热水,吃点补的,我怀你六个月的时候肚子可比你大多了。” 江嘉年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有点好奇道:“我的肚子还小吗?” 江母点头说“是”,江爸嫌弃地说:“别听你妈的,她那是怀孕的时候吃太多了,胖的!你这肚子正正好,对门家的闺女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还不如你大呢,她那才是实打实的太瘦,不健康,我闺女就这样挺好!” 江母白了江爸一眼,两人生活里总是拌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情好,夏经灼靠在沙发上看着老人笑骂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在屏风后面见到的父亲。 他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还是比江嘉年父亲小一些的,可他已经满头白发了啊,看江爸的样子,一头黑发光泽柔亮,虽然肯定染过了,可那精气神做不得假,比起江爸来说,夏渊实在太苍老了。 明明刚回国时见到他,那时候他还没有那么沧桑,怎么好像忽然一下子就老了十岁。 回忆起那天夏渊难得吐露的事实,夏经灼嘴角的弧度慢慢垂了下去,江母敏锐地察觉到,给还在喋喋不休的丈夫使了个眼色,江父反应过来,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说:“我和你妈去准备年夜饭,你们俩慢慢看,一会赵本山出来了可要叫我。” 江嘉年无奈笑道:“爸,赵老师都不上春晚好几年了吧。” 江父有点失望道:“说得也是,他不上春晚了,我老觉得少点什么,那退而求其次吧,冯巩出来了喊我啊。” 江嘉年点头应下来,目送父母去厨房忙活,她也知道爸妈这是在给自己腾地方,放下手里的核桃仁,她柔声对夏经灼说:“不用砸了,我不想吃了。” 看看手里的核桃锤还有核桃碎,夏经灼伸出手臂放到了茶几上的果盘里,拍了拍手,抽出纸巾仔细地擦拭手指上的碎屑,低头凝眸的样子似乎非常认真于眼前的事情,但其实,他和她都知道他现在想的根本不是眼前这些。 “那个……”江嘉年张张嘴,欲言又止的,嘴角勾着无奈又无措的笑,夏经灼抬眼看她的时候,就瞧见她这副模样。 “有话就说。”他靠到椅背上坐好,语调淡淡的,“我们的关系,没必要遮掩。” 说得也是,如果夫妻之间说句话还要遮遮掩掩深思熟虑的话,那岂不是太失败了。 江嘉年这么一想便直接道:“今天是除夕夜,明天可就是年初一了,你还记不记得……夏叔叔说过,他年初一的飞机回美国。” 堵在心口的话说出来了,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江嘉年观察着夏经灼的表情,看他眼神没有变化就知道他早料到了她要说什么,可能心里也早就有了打算,她顿时觉得他可能就是在等她开口,亦或是,他只是在等她给他这么一个台阶下。 “我记得,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打算。” 拿了橘子来仔仔细细地剥着,夏机长不动声色地回应着妻子,他剥桔子的样子优雅极了,好像在吃西餐一样典雅高贵,手上的动作斯文又细腻,果然美男子不管做什么都具有迷人风采,哪怕是剥个橘子也不例外。 身怀六甲,笨重极了的江嘉年有点嫉妒,也不管他还没剥好,直接从他手里抢过了橘子,一口一口狠狠吃着,好像这样就是在咬着他的肉、在报仇发泄一样。 夏经灼就那么和她对视了一会,特别诚恳地说:“你知道你现在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什么吗?” 江嘉年不为所动道:“什么?” 夏经灼睨着她极具侵占性的眼神说:“我想到每天上班,走工作人员安检通道的时候,那些特地买了VIP走快速安检的年轻女孩的眼神。”江嘉年立刻瞪大了眼睛:“她们也这样看着你?” 夏经灼收回目光望向电视机,充满中国味道的春晚舞台上正在表演歌舞,明明不是小品也不是相声,但夏机长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他说:“不止。” 江嘉年顿时紧张起来,特别严肃地拉住他的胳膊,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认真问道:“不止?她们还干嘛了?” 毕竟眼前这位是自己的丈夫,还是孩子的准爸爸,江嘉年可不希望有谁来挖她的墙角,照她现在对夏经灼的爱意和感情来看,他们要是真的分开了,保不齐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夏经灼大约也感受到了她眼中浓厚的爱意,沉吟片刻说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拿手机拍照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想到哪里去了? 当然是想到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事情上去了。 江嘉年转过身去面对墙壁,告诉自己你要好好反省了,难道是因为怀孕了吗,怎么每天都在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因为每天晚上身边躺着一个非常好吃但是又不吃的男人吗?啊,第一次和他在一起时候那些细节仿佛就在昨天,痛并快乐着的感受,真是很怀念啊。 身上好像越来越热了,江嘉年浑身难耐,忍不住又转回身去看夏经灼,他还保持刚才的姿势坐着,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屏幕,春晚节目色彩缤纷的反光落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仿佛都有了颜色,不再是简单直白的黑色或者白色,他有了别样的情绪,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机长先生,而是也会有平凡感情的人。 江嘉年一个心情激动,上去就想亲她一下,可夏机长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开了口,稳稳当当地来了一句:“爸,冯巩出来了。” 这一嗓子可了不得,只见厨房里面江父麻溜儿地跑了出来,身上还围着围裙,围裙上还有面粉,他们大约在包饺子,老爷子出来就兴奋地说:“冯巩出来了?哪呢?!” 江嘉年僵硬地维持着刚才转身噘嘴的动作,尴尬地看了父亲一眼,江父看过来的时候就瞬间捂住眼睛有点生气地说:“你这孩子,大晚上的这是要干嘛!嗨呀!我不看了。” 说完,赶紧跑掉了。 江嘉年弱弱地收回那个傻乎乎的姿势,摸了摸脸嘟囔:“晚上不干这个难道白天干?”嘟囔完,她抬眼去看夏经灼,只见夏机长眼眸含笑地睨着她这边,明显刚才他那全都是故意的,存心是想看她窘迫。 江嘉年伸手放到他身上某个位置,夏机长的表情马上就变了,不再那么不动声色和慢条斯理,一脸严肃道:“别闹。” 江嘉年皮笑肉不笑道:“那可不是我先闹的。” 夏经灼感觉身下某个地方被握着的力道加大了,赶紧说:“我错了,别闹了。” 可惜,现在认错这样简单的反应对江嘉年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别闹?我偏要闹。” 低低地说了一声,江嘉年干脆直接扑到他身上去折腾,因为她怀着孕,他又不能动作太大,担心伤害到她,所以不管她干什么他都只能受着,一来二去的,吃年夜的饭的时候,夏机长就不在客厅了。“经灼人呢?”江母疑惑地问。 江嘉年一边嗑瓜子一边笑眯眯道:“嘿嘿,去洗手间了,去解决一点个、人、问、题。” 江母奇怪地注视着闺女,总觉得她笑里藏刀。 而洗手间里,夏经灼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慢慢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女人,太狠了,太过分了。 第五十九章 年初一,安平航空的航班依旧坚定不移地开启着。 往年,作为孤家寡人的夏机长总会仁慈地把休息的机会让给同事,多年来不但同事已经习惯,连公司和他自己都习惯了,所以今年照常这样安排的时候,拿着手里的飞行资料从准备室里出来,看着比平日空荡许多的公司,夏经灼这心里头就有点不是滋味。 殷曼急匆匆地追上来,问了一句:“夏机长你还坚守在一线啊?我以为你今年要在家里过年呢。” 自从听了那些外传的关于江嘉年在办公室里怎么将陈锋揪出来的消息后,殷曼对江嘉年那点很些微的讨厌就完全消失了,毕竟夏经灼是她那么喜欢过的一个人,有人对他好她肯定高兴,既然已经注定那个人不能是自己,伤心过一段时间后就赶紧恢复正常吧,总不能真的在一颗树上吊死吧,时间会愈合所有伤口。 夏经灼还没来得及回答殷曼的话,邢舟就拖着箱子跟了上来,他们一行人正准备前往停机坪,航班将在三个小时后起飞,平时他们不会这么早过去,但夏经灼今天出来这么早,大伙儿也就跟着走了,都没注意到时间其实还很早。 等浩浩荡荡一行人走到了机场上,被候机的旅客们行注目里的时候,殷曼才后知后觉道:“哎?我们是不是出来时间太早了?” 邢舟抬手一看表,立刻皱眉道:“这还早呢,我都没注意,怎么也还得一个小时才要过去,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夏经灼穿着制服,外面套着制服大衣,长及膝盖,从后望去他整个人身材挺拔颀长,英俊极了。只见他压低了帽檐,淡淡地看着前方说:“我自己出来有事,你们跟着做什么?” 众人默,这还不是往日都是这样走的,一时间习惯了吗? 于是,候机的旅客们就看见本来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剩下为首的四道杠机长走了,其他人留在那无奈地相视一笑,像是在讨论刚才的自己有多傻乎乎的。 夏经灼并没理会那些,他前往快速安检通道,拖着飞行箱排在别的同事后面等着过安检,等待的时候还低头看表,似乎在赶时间。 江嘉年到的时候,就看见他那副样子。 挺着大肚子,江嘉年包裹得严严实实,轻手轻脚地排到队伍后面,看着走工作人员通道VIP旅客,有小姑娘正举着手机要拍照,照的正好是低头看表的夏机长,江嘉年皱皱眉,咳了一声,把偷偷摸摸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回眸一看,有点奇怪道:“您有事吗?” 江嘉年没说什么,但她的咳嗽声已经引起了夏经灼的注意,这可是自家老婆的声音,做梦都不会忘记的,夏经灼当时就转过了头,小姑娘一看机长大人回头了,顿时满眼红心,手足无措地想要说什么,谁知道机长大人直接绕过她,走到了咳嗽的孕妇身边,皱着眉说:“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着凉了?” 小姑娘愣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大概是什么关系,而自己刚才偷拍的行为估摸着是被人家老婆看见了,小姑娘顿时脸红地跑掉了,决定呆会再来过安检。 江嘉年瞥了了一眼对方的背影,摸了摸脸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夏经灼仔细看了一会,认真道:“兴师问罪的样子的确很吓人。” 江嘉年无奈地掐了他一下,哼了一声说:“你没忘记吧,今天是夏叔叔走的日子。” 夏经灼表情一顿,很快说道:“我记得。” 江嘉年着急道:“那你怎么还没安排呢?你该不会还是想让他走吧?” 夏经灼垂眸睨着她,淡淡说道:“我这不是在提前过安检么?” 江嘉年愣住,好半天没反应,夏经灼直接脱掉制服大衣套在她身上,在身后排队的人惊讶地注视下轻声说:“你回去等我,我要过去了。” 语毕,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便在她呆呆的目送下过了安检。 后来,江嘉年才反应过来他们那平日里的亲密行为在机场排队安检的地方有多扎眼,害羞程度不比被发现偷拍的小姑娘差。 而过了安检,夏机长也没有像工作时那样直接前往停机坪,反而翻看着手机里的一条短信,按照短信上告知的登机口找过去,很快就在登机口附近的贵宾休息室里找到了夏渊。 夏渊还是一头白发,坐在候机室角落盯着地面发呆,周围的旅客或是在看手机,或是在看电视,只有他在发呆,脸上神情恍惚,起色极差。 他大约身体不太好,总会忍不住咳嗽,夏经灼的脚步停在前台那里,值班的地勤看见他眼前一亮,羞答答地站起来说:“您好,请问……” 夏经灼不等对方说完话就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他直接迈开长腿走进去,坐到了夏渊对面的位置上。 夏渊回神,抬眸去看,看见是他之后大吃一惊,愣愣道:“你怎么来了?初一排到班了?” 夏经灼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他的问题,夏渊有点意外,他好像还是有点反应迟钝,半晌才说:“你出现在这,我很意外。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到我了。”话刚说完,又开始咳嗽了。 夏经灼安静地看着他,在等待他停止咳嗽的过程中,他慢慢皱起了眉,似乎夏渊每咳一下,他的心都被割了一下。 最终,他还是坐不住了,起身去给他倒热水,夏渊咳嗽着,根本不知道他是去给自己倒热水,还以为夏经灼烦了,要走,眼眶马上就红了,越是想停止咳嗽越是停不下来,直接咳得满屋子人都看他,人都有点喘不上来气了。 然后,就在他脑子开始昏迷不清的时候,他看见长相和自己那么相似的儿子回来了,他穿着飞行员制服,手里端着热水,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扶着他让他喝水。 好像一下子他的病就好了,刚才怎么都止不住的咳嗽也在温水入喉后好了许多,夏渊眼眶越发红了,喝完水他险些落泪,夏经灼将水杯放到一边,前台地勤走过来轻声说:“请问去美国的夏渊旅客在吗?您乘坐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 夏渊怔怔地看着夏经灼,夏经灼直接对前台说:“谢谢。” 前台害羞地点头,转身离开,夏渊低下头,准备起身离开,夏经灼却直接道:“你不用起来了。” 夏渊不解地看向他,夏经灼也站起来说:“你的机票我已经帮你取消了。”他随手拍了拍袖口,漫不经心道,“我今天飞北京,晚上大约九点钟能下班,嘉年在出发层13号外面等你,你和她先回去。” 夏经灼这些话不长,但信息量很大,夏渊听得整个人都傻了,指着自己说:“你说你取消了我的机票?你让我……回去?”他声音颤抖道,“经灼,我不是听错了吧,我……” 夏经灼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有些不耐烦道:“我不喜欢一句话说两次,赶时间飞,先走了。” 语毕,他直接拖着飞行箱离开,那背影看着,真是让人恍惚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夏渊犹记得当然的自己也是这样潇洒的飞行员,可后来是怎么了,就再也提不起操作仪表的勇气,就跟再也提不起留在江城的念头了一样,仿佛留在这里,就每天要受到问责,备受煎熬。 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13号门外的,夏渊刚站定,就看到白色的轿车停在了他面前,江嘉年打开副驾驶的窗户朝他说:“爸,你把行李自己放到后备箱吧,我不方便下去,就不帮你了。” 她怀孕了,不能帮他搬行李是正常的,可是让夏渊意外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叫我什么?” 江嘉年笑了,朝一边催促离开的交警抱歉之后才对夏渊说:“爸,你快上车吧,经灼让我接你回家呢,这大过年的,咱们也别去宿舍了,就到我家里去吧,我爸妈早就想跟您见一面了!” 这样的画面,夏渊只在突如其来的梦里梦到过。 但哪怕是在梦里,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可很快的,他上了车,车子慢慢往回走,耳边是驾驶座上儿媳妇的念叨,他知道是儿子让她带他回去的,他也知道自己再也不用走了,从此他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国外赎罪,他可以在这里含饴弄孙,可以好好地跟儿子对话,不用再抱着一心的愧疚,看着他的冷眼了。 江嘉年一直在说话,就是怕夏渊情绪不稳定,她想让他觉得自然随意一点,但还是没能阻挡老人的泪水,江嘉年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在哭,也便停止了说话,安静地调高一些空调,将车子稳稳当当地行驶在机场路上。 她想,最幸福的日子,这才算是要开始了吧。 第六十章 夜幕下,寒冬的风吹着,也掩不住街上人们脸上的喜悦。 新年,就是这样每家每户都开心快乐的日子。 夏经灼九点钟下班,驱车回位于市区的江家,车子要开两个多小时。 这还是不堵车的前提下。 等他到家的时候,应该是十一点左右,家里人应该都睡了,他手里有一把钥匙,也不需要劳驾他们开门,他安安静静进去,不动声响地回到房间,不惊动任何人,这样很好。 当然,这只是夏经灼设想中的画面,当他终于到了家,按照想象中那样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后,见到的却不是黑着灯的屋子,而是亮堂堂的客厅。 客厅里也不空荡,家里人还都没有睡觉,电视机打开着,江父正在和夏渊划拳,两人有说有笑,好像多年的老哥们儿一样,江母在一边不断给他们加下酒菜,听见开门的响动望过来,瞧见是夏经灼之后赶紧过来说:“你爸他们喝起来了,嘉年累了,先回房间睡了,你忙了一天也先去休息吧,那俩老头子估计现在谁都不认识了,就认识酒!” 夏经灼不可置否地点头应下,从客厅路过,直奔江嘉年的卧室。 等他开门进去,夏渊那边才稍稍看了一眼这边,江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笑着说:“孩子长大了,咱们用不着那么操心,老弟你以后不回美国了那就最好了,也别往别处去,就住在咱们这个小区里,没事儿就来跟我下棋,反正都没事干!” 夏渊把江父的话听在耳中,那是多么寻常的晚年生活啊,却是他前半生从来都不敢奢想的。 他还记得回来的时候,江嘉年告诉他,经灼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原本以为按照经灼性子,哪怕知道真相恐怕也还是会怪自己自作聪明,他一直都不敢自信地觉得自己可以回到他们身边,过上那鸡毛蒜皮的普通生活,想到未来可以有那样的生活,可以轻松下来,这酒劲就上来了,夏渊也顾不上什么绅士风度和身份了,和江父喝得更高兴了。 江母看着,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警告道:“年年和经灼都休息了,你们俩给我小声点,不要吵。” 江父赶紧作保证,夏渊也伸出手指比在嘴边做了噤声的动作,而房间里,其实江嘉年根本就没睡着,她一直在等夏经灼回来,他开门进来的时候,她立刻便醒了。 “明天不用上班了,对吗?” 她伸出胳膊去抱他,还穿着制服,风尘仆仆的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双臂抱住了她。 “嗯。” 他轻轻应着,性感低沉的嗓音令人难忘,江嘉年靠在她怀里好半晌不肯起来,夏经灼敏锐地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事他不知道,他思考了一下,柔声问她:“他跟你说什么了么?” 到现在,他还是不能很自然地称呼夏渊为“我爸”,但江嘉年和他心有灵犀,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不是。”她摇头,抿唇迟疑,过了一会才说,“我今天看了新闻。” 夏经灼微微凝眸,江嘉年递了手机过去,屏幕上还显示着关于悦途的新闻。 时间倒退回两个小时之前。 九点钟,机场那边夏经灼才刚下班,但悦途这边,林寒屿可能要终生下班了。 会议室的门开着,股东们一个个走出去,会议的结果对公司极其不利,在所有人都走掉之后,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 许欢颜站在那,双臂环胸,审视着这里的一切,仿佛在看着自己的领地。 林寒屿发现她,冷声说道:“你居然还敢来这里?是谁让你进来的?” 许欢颜微笑道:“林董事长,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的保安都快要跳槽到我那里了,你难道还指望着他们能专心致志地为你办事吗?” 林寒屿不说话,只是坐在那一言不发,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许欢颜一步步走过去,慢慢靠在办公桌旁边,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开口说话:“你要是现在跟我认个错,我说不定还会心软原谅你,我们也不用走到兵戎相见那一步。” 林寒屿冷笑道:“少来了,你想干什么就直接来吧,我现在还会怕那些么?悦途要是真的做不下去,那就不做也罢,我人还在这,总不会把自己饿死。” 许欢颜慢慢冷了脸,林寒屿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打败悦途可以让我跪在你面前求你,向你认错,来找回你在我这里丢掉的面子?” 被说中心事的许欢颜皱眉道:“怎么,难道不是吗?” 林寒屿靠到椅背上,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说:“我告诉你,不是。许欢颜,你太自信了,也把我想得太没用了,只要我想,你那点小把戏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之所以今天还无动于衷,是因为我在等嘉年回来。我以为她看见悦途这样,至少还会回来帮一帮她曾经成长起来的公司,可惜……”他自嘲一笑,“我还是太自信了,想得太天真了,或许,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 许欢颜有些生气地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她?你也不看看你的那些股东现在都要跑到谁那里注资了,你的公司就要玩完了,你居然还想着那个女人,林寒屿,你疯了吧?!” 林寒屿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许欢颜一字一顿道:“我看是你疯了才对。没有悦途我还有林家,你觉得我只靠这一间公司活着吗?我把它拱手送给你又如何?反正江嘉年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继续留着这间公司,也没什么意义了。” 许欢颜慌了:“你什么意思?林寒屿你给我说清楚。” 林寒屿淡淡道:“你那么聪明,这还看不明白吗?我不要这间公司了,我把它送给你,你那么想要就拿去吧,从今往后,咱们算是彻底两不相欠了。我对不住你的那些,也别再想着来报复了,下次我不会再毫不反击,手下留情。” 语毕,林寒屿直接拿了外套离开,许欢颜愣在那里许久才高声道:“林寒屿你去死吧!不要搞得好像我的成功都只是因为你的纵容,你不要以为你什么都能掌控,你已经不是以前的林寒屿了!” 站在会议室门口,林寒屿最后停顿了一次脚步,但他没有回头,他只说了一句话。 “许欢颜,我是失败了,但不是输给你,是输给江嘉年。” 他输给了江嘉年的绝情。 这天晚上,是他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江嘉年。 江嘉年接到的时候,正准备去屋里躺一会,电话号码是陌生的,她接起来随口问号,然后就听见了林寒屿的声音。 “是我,别挂,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江嘉年立刻要挂电话的手势顿住了,良久之后才冷淡地说了句:“什么问题。” 林寒屿坐在车里,开着车窗,任由寒风吹进来,目光锁定在悦途大厦上,轻声问她:“你遗憾吗。” 江嘉年不明其意,很快又听到他接着补充道:“关于我们。” 江嘉年怔住。 她没有回答。 但尽管没有回答,林寒屿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办婚礼的时候,也给我一张请柬吧。” “那时我应该已经不在江城了,我把公司给了许欢颜,算是弥补我欠她的。我会离开这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地方从新开始。” “……嘉年,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但我错过了,这是我没那个命。你不用担心,哪怕我收到了你的请柬,我也没有勇气去参加,我只是在维持我最后的面子而已。” 林寒屿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淡望着眼前的高楼,轻声缓语道:“嘉年,我唯一希望的是,哪怕我们从此再也无法相见,你仍然能认认真真地记住我喜欢过你这件事。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对你的挽留是真的,我对你的分分秒秒、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你也是真的。至于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都是我的错,我林寒屿再次,恭祝江嘉年,未来顺遂,一切都好。我也是。” 说完最后一个字,林寒屿挂断了电话,关上侧窗,什么也没带,就那么驱车前往离开江城的高速公路。 仿佛就在这一刻,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定论,仿佛就在这一刻,所有的感情,全都化为了灰烬。 站在高楼之上,许欢颜看着窗外驶离公司的那辆车子,即便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她也能分爹清清楚楚哪一辆是属于林寒屿的。 在过去这一段分开的时间里,这辆车和这个人从来未曾与她联系过。 从他走之前的话来看,他大概还在怪江嘉年无情吧,可他知不知道,对于她来说,他又是多么无情。 许欢颜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这间办公室,哽咽着说:“也好,没有男人,有间公司,总不至于一场空。”略顿,眼泪掉下来,她抱膝蹲下,喃喃道,“可是,可是我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远在家中。 江嘉年接完了电话,许久都没说话。 她回到卧室,拿出手机,搜索了关于悦途的新闻,丑闻和内部分化一天天加剧,她几乎是眼看着悦途走向了倒闭的边缘。 也许,明天新闻上就会播报悦途和月兔合并吧。 也许这就是故事最好的结局了。 该走的人,始终都要走,留也留不住,她也从不想留。 只是…… 抬起眼,江嘉年停止诉说,有些苦恼地问夏经灼:“我是不是太无情了。”她轻声道,“那毕竟是我一手帮着建立起来的公司,在林寒屿等我回去帮忙的时候,我从来没动摇过。”她低下头,“这样的我,是不是太无情了。” 夏经灼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妻子,他并未长篇大论,也没有漂亮的语言,他这是低沉说道:“你只是做了你最该做的事,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无需自责。” 是吧。 说这样的吧。 每个人都该对自己做过的选择,做过的事负责,哪怕那责任你有些承担不起。 第六十一章大结局 *三年后 江城国际机场 波音787飞机降落在停机坪,头等舱的旅客本该第一个下飞机,但一大一小两位旅客却一直在那坐着,意外的是机组人员也没催促,还给小朋友送上了水果,小男孩拿着手里的西瓜吃得满嘴都是,笑得乘务长肚子疼。 “深深,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小男孩根本不听,还是使劲吃,作为母亲的女人站在一边无奈道:“殷曼你就别管他了,遇见吃的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每次都好像打仗似的,谁说都不好使,除了他爸。” 小男孩一听见“爸”这个字瞬间怔了一下,眨巴着大眼睛看殷曼:“殷曼阿姨,我爸爸还要多久才可以出来啊。” 殷曼看了看后面,旅客都已经下去了,机组人员一会就可以离开了,但前提是,他们得先走。 规矩还是在的,家属也不行。 “走了走了,一会你爸下来看见我们还在这里又该生气了,说我们走后门。”带着孩子的女人,正是江嘉年,她剪了齐耳短发,更显干练,与殷曼的关系也越发好了,仿佛闺蜜一般。 殷曼歪了歪头,瞥见邢舟出来了,邢舟瞧见她赶紧狗腿地跑过来,袖子上的横杠已经多了一道。 “夏机长出来了吗?”殷曼随口问道。 邢舟一脸醋意道:“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了,能不能不要老是问经灼哥了?” 殷曼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了笑容,江嘉年看着他们俩会心一笑,拉着儿子要走,可是夏深深小朋友根本就不听话,怎么拉都不走,死活要在这里等爸爸,气得江嘉年忍不住道:“我还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夏深深同学大喊道:“是!” 江嘉年捏着他耳朵道:“行啊你,天老大你老二是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装不下你了是吧?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宇航员叔叔商量一下,下次去月球带上你啊?” 她的话刚说完,一个幽雅低沉的男声便响了起来,略带凝重道:“现在可以上天的飞行员都不能满足你,需要宇航员你才可以接受了么?” 江嘉年浑身一震,猛然回头,只见飞机驾驶舱里走出一个男人,他整整齐齐地穿着机长制服,哪怕已经年过三旬,帽檐下如画的眉眼却一点岁月痕迹都没有,远远看去,仍像是二十几岁般年轻,不了解他的人根本不会相信他居然已经是机长教员的级别了。 这人不是夏经灼又是谁呢? 一瞧见他,江嘉年立刻抱着儿子要跑,夏经灼三两步走上来,挨着她说:“我看都看见了,想跑也晚了。” 江嘉年嘿嘿一笑,夏深深同学也跟着嘿嘿一笑,母子俩如出一辙的猥琐,看得夏经灼也跟着笑了。 “下不为例,以后按时下飞机,不准等我,听到没?” 他问着,在等他们回答,可夏深深同学和江嘉年的回答是什么呢? “报告,没听到!” 夏经灼一怔,看着又跑掉的母子俩,想要追上去,再低头看看手中资料,只得无奈叹气,跟机组人员一起离开。 远处,江嘉年抱着孩子在登机廊桥里穿梭着,确定夏经灼追不上了才回眸看了一眼,随着时间推移,廊桥将慢慢转移去接别的飞机上的乘客,她必须马上离开了。 不过没关系,用不了多久他们母子就能再次和他见面了。 江嘉年嘴角一扬,在廊桥的透明玻璃上哈了口气,在上面画了两颗心,然后让夏深深同学画了穿心箭,夏深深同学好学好问道:“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呀?” 江嘉年盯着一箭穿心,透过它们可以看见停机坪里摆渡车上的机组成员们,夏机长的背影就在那里,很快消失不见。 她弯起嘴角,温柔地说:“是印记。” 夏深深同学问:“是什么印记啊?” 江嘉年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对了。 她那时候说:“这个印记啊,是让我们下次看见时能想起来,曾经有那样一天,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又平凡。” =The end=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